《买凶》 第1章 [现代情感] 《买凶》作者:文水尧【完结】 本书简介:为报复渣男,鲁先先拿出十万块钱买凶杀人。被生活所迫的“杀手”却与目标对象合作,演戏骗钱。 没想到,目标真的死了。并且,有人声称手上有杀手杀人的证据。为洗脱嫌疑,他们四处奔走,却在无意间得知,原来从一开始就掉入了别人的陷阱······ 第一章 接单 鲁先先在“线牵”软件上发布的帖子有回应了,她点开留言,对方给她留下一个电话号码,叫她直接打电话联系,这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家都生活在千奇百怪的面具之下,几乎所有信息都是假的,而电话则是实名制。 鲁先先的心咚咚乱跳,她将电话号码输进手机,拨出去的一刹那却又犹豫起来:这会不会是警察故意设下的圈套?引诱自己上钩?她可听说现在有专门的网络警察,几乎无孔不入,隐藏在网络的各个角落,监视着网友的一言一行。 她留了个心眼儿,先把电话号码输进百度,显示号码归属地是这个城市。本想放弃,但打开朋友圈,又看了一遍杜锦城昨天发布的游玩照片,怒火中烧,理智即刻出走。她拨出电话,并在心里打了腹稿:如果口风不对,她就说打错了,绝不承认自己就是那名叫做“仙女儿”的发帖人。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听起来是个很颓丧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好。”鲁先先尽量语气平淡,“先生贵姓?” “我姓成。”他说,“你是‘仙女儿’吧?你说的那事儿是真的吗?” 鲁先先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的态度很诚恳,她能感受得到,他是真的想要做生意。 “我很缺钱。”他并不在意鲁先先的沉默,“你说事成之后会给我十万块钱,这话算不算数?” 鲁先先“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好,你把他的名字、地址和照片发给我。”他停顿了一下才说,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有,我想要一点订金。” “我……我怎么发你?”鲁先先的气势已经弱下来,她心里的退堂鼓打的震天响。 “我的邮箱是成浩川全拼。”他实诚的叫人不忍多问,“你现在发过来就行。” “那你再留个银行卡号吧。”面对他的坦诚,鲁先先觉得自己不够磊落,“我给你五千块钱订金。” “好。” 他挂了电话,很快用短信的方式发过来一串银行卡号,鲁先先打开笔记本电脑,登上一个不常用的邮箱,将杜锦城的名字和地址以及一张自拍发给成浩川。随后又登录电子银行,给他的卡号转了五千块钱。 成浩川很快用短信回复:“等我消息。” 鲁先先死死的盯着这四个字,眼睛都快要看花了。 她打开手机相册,看到杜锦城女儿小薄荷的照片,心里升起融融暖意,但看到小薄荷身边的杜锦城,后槽牙咬的咯吱直响,又想起那些令她痛心疾首的往事来。 有人说杜锦城是她的男朋友,她不承认也并没有否认,其实她并不喜欢杜锦城这个人,她喜欢的是小薄荷。 两个人的相识是在今年春天的公园里,当时的鲁先先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在开满樱花的小径上拍照片,她习惯单独行动,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两岁的小薄荷和她的爸爸走散,坐在一旁的草坪上哭的满脸泪水。鲁先先第一个走向她,把肉呼呼的女娃娃抱在怀里,那一瞬间,她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感受,仿佛眼前的女孩儿跟自己有了实质的关联,心里最深处有一缕柔情将两人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小薄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鲁先先就能感应到。 杜锦城抱着一只硕大的棉花糖回来的时候,鲁先先已经把小薄荷哄好,小脸蛋上的泪水也被细心的擦拭干净,她包包上的玩偶被小薄荷抱在怀里把玩,嘴角的口水落在娃娃的头上,鲁先先毫不嫌弃的用纸巾拂去。 杜锦城向她道谢,互相留下微信,从那以后,两人每天都会联系,但他们并不谈情说爱,而是将所有焦点聚集在小薄荷身上,鲁先先一周最少要去三趟父女二人的住处,她学会了给小薄荷换纸尿裤、扎小辫子、冲奶粉,乃至于洗澡、洗头、洗衣服,到后来,小薄荷开始叫她“妈妈”。 她现在没有妈妈。所以她会把身边唯一的女性叫做“妈妈”。也就是这一句“妈妈”彻底俘获了鲁先先的心。那一缕柔情化作汪洋大海。 鲁先先也没有妈妈。据她爸爸说,她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在鲁先先的记忆中,妈妈这一角色一直是缺位的,她没有替补人选,但小薄荷有。正因如此,她努力去做一个真正的妈妈,既是弥补小薄荷也是弥补她自己。她带着小薄荷去参加早教课,去公园疯跑,去亲子游乐园、动物园,去看朝阳和夕阳,她把自己当成一个货真价实的母亲,践行着一个母亲的职责。 为了小薄荷住的舒适,她让杜锦城退了出租屋,搬进她隔壁的高档小区,当然,房子是她租的,她是为了小薄荷,那小区有个自建幼儿园,小薄荷明年可以直接入园。 但是一个月之前,鲁先先却发现杜锦城交了新的女朋友,她找到杜锦城,叫他跟那个女人断了,她可以当做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杜锦城却面带轻蔑的笑,他说:“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女儿的免费保姆!” 第2章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她,这几个月来的付出,最后换来这么一句评价,心血无法追回,她将所有支出列了清单,让杜锦城归还她十万块钱,从此两人互不牵扯。杜锦城头一天答应的好好地,第二天却带着孩子搬家,留给她一地狼藉。他虽然在现实中人间蒸发,社交账号却时刻向她敞开,里面全部都是他和小薄荷的日常,以至于鲁先先一打开手机就能实时获知小薄荷的动态。 杜锦城是懂得杀人诛心的。 于是鲁先先便在“线牵”软件上发布了买凶杀人的帖子,她是出于一时义愤,却没想到成浩川居然接单了。 当晚,鲁先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害怕,毕竟杜锦城是个活生生的人,如果真的被成浩川杀了,她就是主谋,要被抓起来判刑的。最阴暗的人格却在偷笑,她在说,杀了杜锦城,杀了杜锦城,那渣男就该死! 第二章 杀手 成浩川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蜷缩着。这已经是挨饿的第二天了,他甚至找不出一块钱去买两个馒头。这种窘境已维持将近两个月,大环境不好,他被辞退,身上的钱本来能支撑着他找到下一份工作,但他妈打来电话说表哥赚了一大笔钱,把姑姑和姑父带到大城市享福去了,话语之间尽是对别人儿子的满满羡艳与对自己儿子的隐隐不满。 成浩川听得出母亲拙劣的弦外之音,他挂了电话,赌气把仅剩下的几千块钱转过去,全然忘记留生活费,眼看房租已经到期,饭钱还没着落,预存的手机费也已发来警告,他睁开眼睛就看见污秽的墙壁上、漏风的窗户上、破损的地板上都写了一个大大的“钱”字。 发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附近的饭馆都问了一遍,人家都跟说好了一样,一律回应说不需要人手,连小时工都不找。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登录求职软件,期盼着有单位回复,小米手机用了三年,卡顿的几乎不能运转,他不得不再一次进行深度清理,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现了“线牵”客户端。前些天他出门找工作,遇到路边下载客户端送小礼物的活动,为了能得到一个塑料水杯,他毫不犹豫的下载了这款客户端,之后就在他手机的角落里尘封。卸载之前,他打开看了一眼,好巧不巧,恰好就看到买凶杀人的帖子。 鬼使神差的,他留下电话号码,之后就退了出来。没想到不久之后,电话打了过来,他沉寂了几个月的银行卡也发过消息:到账五千元。 五千块钱,对于成浩川来说,就是久旱逢甘霖,这些钱洒进他的生活里,一切又开始展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首先充了一百块钱的电话费,出门找个拉面馆吃一大碗牛肉拉面,打着饱嗝的成浩川突然热泪盈眶,他像从地狱边缘重新还阳,回到阳光普照的人世间。这就是金钱的魅力,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房东像是与他存在心灵感应,微信提醒他要交下个月的房租,成浩川痛快的转过钱去。世界一下子对他宽容、温和起来,他心里敞亮不少,信步走到人造湖边,吹着湿润的、带着些许寒意的风,他的身体打了个寒颤,猛然间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杀手。 对这个称呼的所有印象都是来自于电影里,还都是欧美电影,我国的影视剧极少出现这类人物,即便有,也是负面形象。成浩川是个根红苗正的好青年,从呱呱坠地到现在,从没有过违法犯罪的行为,就连背后说人坏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作为一名纯正的山东人,毕生的追求就是考公考编,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自己的清誉,如果他的档案上有了污点,他这一辈子就毁了。不仅是他的一辈子,就连他的孩子也会受到牵连,这对于他和他的家庭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但是钱是实实在在握在手心里的,成浩川这么一会儿已经花出去一千多,要他还钱也没有能力。 很少抽烟的成浩川在街口超市买了一包八块钱的烟,回到出租屋,成浩川打开老掉牙的笔记本电脑,邮箱里买家发来目标的姓名住址和照片,他打开照片,放大,一点一点的看。 这个男人看起来跟他年纪差不多大,但长得比他体面,瘦长脸、大眼睛、薄嘴唇,二八侧背发型一丝不乱,身穿棕色夹克,站在公园里对着镜头微笑,他身后是个拿着小铲子独自玩沙的小女孩,不知跟他是什么关系。 这人不像是个坏人,至少不是穷凶极恶的凶残之徒,成浩川做出判断。买家说他叫杜锦城,住在马庙新村,这个地方距离成浩川的住处不远,算是个好一些的城中村,房子更新一些、更大一些,都是当地村民的自建房,大多两层或三层,隔成一间一间的,以较低的价格出租,吸引了一批又一批低收入人群。 按照现在得到有限的信息推断,这算是情杀。杜锦城这位兄弟,一看就招女人喜欢,身边桃花不断,怕是脚踩两只船,让人动了杀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成浩川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从行李箱找出一件黑色薄款羽绒服穿上,戴上口罩,再一次出了门。 在街边叫了一辆运营三轮车,跟开车的大爷讲好价,他坐上三轮,一路颠簸,在大爷不间断的咳嗽和发射子弹似的吐痰之中,经过十多分钟奔驰,到达马庙新村。 他下了车,跺跺被引擎震麻的脚,大爷一个漂移,潇洒离去。成浩川走进这个繁荣的城中村,把自己伪装成为找房子住的租客。 第3章 买家并没有向他提供杜锦城具体的住址,但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问题,杜锦城跟他不一样,是个很吸引人目光的男人,他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 在街上晃悠了一圈,他不住的看着墙壁上张贴的招租启事,还时不时的拿出手机来拍照,以向人说明他来此地的目的。 就在他在街上转第二圈时,路旁卖水果的大妈忍不住叫住他。 “小伙子,你是来找房子住的呀?” 成浩川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像被人当众脱了衣裳一样紧张起来,虽然忙不迭的点头,但眼光却是躲闪的。这一刻,他明白,杀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违法犯罪也需要一点天分的。 “你自己住还是跟女朋友一起的?”大妈不在乎他的神情,还是很热情的问,“想找什么样的?我家里就空着一间,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成浩川只会点头,仿佛他是一只磕头虫,点头是本能。 “那就进来,我家就是这里。”大妈指指自己身后的宅院,隔着成浩川向对面一个肥硕的大妈喊道:“贾姐,你帮我盯一眼摊子,我带租客去看屋子。” 被称为贾姐的女人沙哑着喉咙应了一声,抱着个小女孩从街对面慢慢走来,成浩川看一眼那女孩,呆在原地,这女孩他见过。 第三章 租房 是杜锦城自拍照片中的女孩! 成浩川已经把照片存进手机相册,他颤抖着手打开相册,比对着女孩又看了一遍,没有错,就是这个女孩儿。 大妈在门前向他招手,示意他进来看房子,成浩川不敢多看那女孩,磨磨蹭蹭的走进院门。房主家为了能多隔出几间房子,不留院子,导致一进院门就如同走进一个盖了盖子的箱子,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时间好像被压缩,一脚步入夜晚。成浩川紧跟大妈脚步,走上只容一人通行的楼梯,打开一间千疮百孔的木门,空间似乎也被扭曲,成浩川竟回到自己那间出租屋里。 一样的破窗户、旧木门、布满霉菌的墙壁、断了一条腿的床、半张桌子,如果再加一只箱子,那就是成浩川的全部生活。 也就是缺少了的箱子,让他明白这不是他的出租屋。 “多少钱?”他随口问。 大妈伸出大拇指和小指:“六百一个月,怎么样?”她为自己提供的房子高质量低价格感到骄傲,以一个优秀的房主人自居。 成浩川苦笑,连价格都一样。这就是他的命运吗?只配得上这种房子。 “我再看看。”说着话,他忍着辛酸冲下楼去,大妈却在背后朗声留客:“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再看看,我保证,村子里绝对没有我家这么实惠的房子。你瞧这窗户,正对着大街,多敞亮,不像别人家,一进屋子就跟进了炮楼似的,闷得很。” 大妈是懂得做生意的,这一句话果然留住成浩川。他折返回来,在西面的墙壁上看到一扇窗户,窗户下边就是大街,能很清楚的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的面孔。 “怎么样?”大妈胸有成竹的笑,像一个成功的商业大佬,为能轻松拿捏住客户而感到自喜。 “我先租一个月。”成浩川沉着的说,“冬天太冷,不知道在这里住不住得惯。” 大妈撇撇嘴,有点不高兴,但嘴上却答应下来:“好,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一个月也行。” 成浩川加了大妈微信,她的微信昵称是“好运莲莲”,转过去六百块钱,接过一把钥匙,这间小屋子在未来一个月就归他所有了。 “大门钥匙不用给你,我每天都在。”好运莲莲面对这个短租的客户,热情一下消减,“厕所在一楼,看清楚男女再上。” 她回去守她的水果摊了,成浩川则留在这瞭望塔似的小房间里,透过残破的窗户看着街景。 街道并不算陈旧,是新近几年才铺的水泥路面,宽阔、笔挺,路两旁有留出的下水道,还有以前栽下的园林绿化树木的痕迹,之所以说是痕迹,是因为绝大多数树木已经拔除,空地被改建成私人小菜园,现在虽然已是初冬,菜园里萝卜、白菜还长势喜人。硕果仅存的几棵冬青上挂着晾晒的抹布、拖把。小女孩抓了一把冬青叶子攥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又撒出去,高兴的又蹦又叫。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白拿钱,成浩川拍了一张小女孩的照片,登录手机邮箱,发给买家。 鲁先先被提示音吓了一跳,她迅速打开邮箱,小薄荷的照片映入眼帘。 小薄荷穿着一件大红色的丝绒罩衣,粉色裤子,脚上的粉色运动鞋还是鲁先先前些日子买的,她虽然没有伸手去摸,却知道鞋子已经小了——她给小薄荷买的衣物都是合身合脚的,从不会为了多穿些日子而买大一个尺码。 鲁先先感到愤怒,小薄荷是个肉嘟嘟的女孩儿,皮肤白嫩、香香软软,可现在她的脸上却出现两抹高原红,看起来还很干,一看就经常站在风口,还不注意护理。她为小薄荷买的衣服都是品牌货,脏粉、浅蓝、淡紫,把小薄荷打扮的像小公主,可是现在小薄荷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批发市场三十块钱两件买的!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女孩儿被敷衍对待,鲁先先恨不能立即跑去把孩子抢回来。 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神经质的用左手指甲扣着右手指甲缝,直到扣得见血才停下。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第4章 她好像看见小薄荷的奶瓶里满是污垢,尿不湿糊在小屁股上,还看见小薄荷光着脚丫站在黑暗的房间放声大哭,最后,她还看到杜锦城把小薄荷卖给一个邪恶的男人,那男人唇边一抹微笑,接过小薄荷抱在怀里,转身看了她一眼,她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先先,你怎么睡在这里?” 鲁先先睁开眼睛,看见久违的鲁从谦站在眼前,担忧的看着自己。 “怎么睡在沙发上?”鲁从谦皱着眉头,把手里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放到茶几上,“你吃晚饭了吗?这些天在忙些什么,怎么连爸爸的电话都不接呢?” 鲁先先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的心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怎么都填不满,她再一次想起妈妈,如果妈妈还在,她的生活一定比现在要充实、美满。 “妈妈到底去了哪里?这么多年,你就没有找过她吗?”鲁先先盘坐在沙发上,严肃的看着眼前步入中老年却不显年纪的鲁从谦,凭他现在的身家和样貌,想找个年轻貌美的妻子毫不费力,可他为什么偏偏要跟姚莉那半老徐娘结婚?她早就怀疑,妈妈的出走与姚莉有关系,姚莉就是鲁从谦的小三儿,他们俩一起逼走了妈妈,叫她做了没妈的孩子。 “先先,”鲁从谦无奈的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抬手捏一捏眉间,放缓语速,平等平和的跟女儿交流,“我说了很多遍了,你妈妈在你三岁的时候出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也见过你的阿姨和舅舅们,他们也没有她的消息。从法律上来说,我和她的婚姻关系已经解除。” 鲁先先冷笑,在鲁从谦的心中,她的妈妈不过是这世上万万千千女性中的一员,可他不明白,对她鲁先先来说,妈妈是世界上的唯一,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 既然找不回她,那就成为她。 鲁先先看着手机里小薄荷天真无邪的脸颊,她要成为小薄荷的妈妈,也要成为自己的妈妈。 第四章 蹲守 成浩川裹紧衣裳走在人行道上,脚下是踏着已腐的、半腐的树叶,发出一声声干脆的响声,初冬的阵阵寒风吹来,他看着路两旁的路灯和远处、近处的五彩霓虹,感觉和这个绚烂的世界隔着一层通明的薄膜。他能看见他们、也能听见他们,但却无法融入,更无法感知那些痛快的、畅快的、愉快的生活场景,他是一个观众,身临其境的观众。 与他并排走着的是一家三口,年轻体面的父母拉着胖胖的男孩子,身上散发着火锅的香料气味,他们从火锅店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商量着去影院里观看新上映的大片;身后是一对情侣,女孩穿着高档的羊毛大衣,娇憨的趴在男朋友的背上,与他喁喁私语、言笑晏晏。 而他,只能双手插兜,孤身漂泊在异乡的街道,为了能填饱肚子,不惜游走于法律边缘。 人,到底怎样才能过上像人的日子呢? 路不算远,而他有的是时间,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他那间复制粘贴一般的出租屋里,泡了包方便面当做晚餐,成浩川决定明天一早再去马庙新村。 鲁先先的电话打进来,她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成浩川被她问住了,他还没见到杜锦城,只能实话实说。 鲁先先显得非常急躁,她有点控制不住情绪,鲁从谦给她做了晚饭,陪她吃过之后就自动离开,偌大的三室两厅又只剩下鲁先先一个孤魂。她的心比这房子还要空,而且贫瘠,长满带刺的荒草,扎的她直流眼泪。而她只能通过向成浩川发号施令来转移自己的痛苦。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成浩川对待老板一样恭顺的跟她说话,“我在他家门外等到现在,都没见到他回来……” “孩子呢?孩子是谁在照顾?”鲁先先很没有礼貌的打断他的话,急咧咧的问。 “应该是他的房东。”成浩川在离开的时候问过一嘴好运莲莲,那肥硕的“贾姐”是何许人物,好运莲莲说是老邻居,成浩川据此推断“贾姐”是杜锦城的房东。 “怪不得,怪不得……” 鲁先先没有把话说完整,她想说的是,怪不得孩子没有得到好的照顾,原来是把孩子塞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看她这么关心孩子,成浩川又想当然的认为买家是女孩的妈妈,他想要劝一劝,为了孩子,何必置人于死地呢?可这话不应该由他说,他就是挣得这份钱。两口子万一和好了,剩下的钱不说,五千块钱订金也不见得能保得住。 “我会尽快完成任务的。”买家的声音有了形象一样令他不敢抬头,脸上写满诚恳,“你放心。” 鲁先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末了,她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成浩川几乎一夜没睡,天不亮,他就起身,把被褥打包,用一个尼龙袋子装好,他打算在那里死磕,不怕等不到杜锦城现身。 三轮车大爷如同天兵神将,降落在他身旁,他熟练的跨上三轮,再一次来到马庙新村。 清晨,村子里开始喧闹,早餐摊上热气腾腾,到处都是水龙头哗哗哗流动的响声,家具摩擦、孩童喊叫,住在这里的住户骑着电动车、摩托车、三轮车,纷纷开始一天的活动。 成浩川走进好运莲莲的家,在昏暗的一楼连撞了两三个人,边说着“对不起”边爬上二楼,打开房门,把床拉在窗边,坐在床沿上看着街上的人,尤其盯着对面那家的动静。 第5章 从七点钟到九点,隔着马路的那宅院里,先后出来七八个人,可没有一个是照片上的杜锦城,成浩川叹口气,垂头丧气的跑到早餐摊,买了三块钱的油条,一杯豆浆,拖拖拉拉的走在街上。 好运莲莲刚出摊,忙着摆放她那些并不怎么新鲜的水果,为了从她嘴里套出些话来,成浩川买了几斤苹果。好运莲莲的称显然不太准,成浩川不打算计较,指一指对面那一家,看似无心的问:“昨天那位贾姐家看起来不大,怎么住下那么多人?” 好运莲莲一撇嘴,在这种语境下,她把邻居当成商场对手,出言诋毁:“她们家呀,风水不好。”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压低声音,神秘的说:“她们家呀,祖传出轨找小三儿。她老公在外头有人,一年最多回来一两次,她儿子也不安分,儿媳妇三天两头来闹,就连女儿都在打离婚官司,你说房子是不是有问题?” 他可不是来听八卦的,把话又引回来:“昨天那个小女孩是贾姐的孙女吗?” 好运莲莲笑,那笑意里尽是讽刺挖苦和不屑:“什么孙女儿?是她养的小白脸的女儿!” 成浩川震惊的捂住嘴巴,小女孩是杜锦城的女儿,小白脸难道是杜锦城?这位姓杜的兄弟竟然为了钱傍上个足以做他妈妈的女人? 好运莲莲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报复似的看一眼对面的高墙。成浩川怕引起猜疑,没再多问,拎着油条和苹果上楼继续蹲守。 吃过油条,啃了两个苹果,十点多钟,成浩川终于等到他要找的人。 杜锦城出现在街对面的大门口口,笑意盈盈的牵着小女儿,一件黑色毛呢外套,搭配灰色西装裤,小伙子一出场就吸引了整条街的异性。他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像深入棚户区体察民情的企业家。 成浩川把苹果叼在嘴上,拿起手机抓拍了几张照片,这是今天的成果,他终于找到了要杀的对象,就像完成了阶段性工作,腰杆硬了不少。 楼下,好运莲莲一改嘲讽嘴脸,满脸堆笑、略带娇羞的递给他女儿一个丑橘,小女孩抱在手里,不知道剥皮就下嘴,好运莲莲好脾气的帮她撕开橘子皮,杜锦城一双桃花眼在好运莲莲的身上流连,像一把火燃了她的五脏,灼热感随即蔓延全身,她一下回到青涩的少女时代,整个人笼罩在粉色的泡泡里。 第五章 拜访 远在二楼窗户里的成浩川都能感觉到好运莲莲的转变,不禁赞叹杜锦城的魅力。但贾姐的出现立即打破了杜锦城和好运莲莲的暧昧气氛,她理直气壮的如同正室,一把抱起小女孩,向杜锦城丢去哀怨嗔怪的眼神:“孩子还没吃早饭就抱出来!”说罢扭着肥硕的腰肢走进大门,杜锦城如驯化的老公,好脾气的跟在她身后,但在进门的时候回转身给好运莲莲一个饱含柔情的眼神,看得好运莲莲又是一场脸红心跳。 成浩川算是看出来了:好运莲莲嘴上的诋毁,其实是出于嫉妒。杜锦城还真是情场高手,就这么几分钟,两个眼神,就让两个饱经世故的女人为他掀起醋海波涛。 他在这里回味,猛的听见砸门声,开门一看,是好运莲莲,这会儿的她,脸上的红晕已然烟消云散,恢复了之前精明算计的模样,她向着成浩川招招手:“小伙子,你帮我个忙。” 成浩川不知所措的看着她,不明白好运莲莲所谓的“帮忙”是指什么。 “很简单,你冒充来租我房子的客人。”好运莲莲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到一楼,大门敞开,外面的光亮照进来些,像个四方四正的洞口。正对着大门的屋子门也敞着,好运莲莲一口气把他拽进屋子。 这屋子是个套间,外边是客厅,里面是间卧室,家具齐全,比起成浩川租的那间屋子,简直称得上豪宅。 “大姐,这屋子一个月多少钱?”成浩川忍不住问。 好运莲莲刻薄的看他一眼,那意思他问也白问,住不起,但一想到自己有求于他,便开了金口:“一个月一千块钱。” 成浩川不舍得花一千块租房子,他的收入不允许。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对中年夫妻试试探探的走进门,从成浩川看向好运莲莲:“你就是莲姐?” “是我,是我。”好运莲莲迎上来,指着成浩川,“你看,这小伙子也相中这套房子,正在这里跟我商量价钱,我跟他说了,这房子已经订出去了……可是他非宁肯多出钱也想租下来……”她假装为难的看着夫妻俩,同时在背后轻轻拧了一把成浩川。 成浩川只好讪笑一笑,附和着说:“是,我……我喜欢这房子……” 中年夫妻看看成浩川,面带不快:“莲姐,这可是我们订下来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运莲莲立即对工具人成浩川翻脸,把他扒拉一边去,赔笑道:“我可不是不讲信义的人,咱们姊妹说好的,怎么能变卦呢?” 成浩川站在屋子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看他们交易完成,好运莲莲送走中年夫妻,心情不错,看一眼成浩川,得意洋洋:“小伙子,你看,不管做人做事都要讲究一些手段,若不是有你在这里做竞争对手,他们两口子还得跟我磨叽半天才肯租下来。” 成浩川脑子里断掉的钨丝突然被接上,瞬间大放光亮。他受到了启发,这位民间导师用自己的生活智慧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第6章 他不必杀杜锦城,只需要像好运莲莲那样,让买家以为他杀了杜锦城就行! 他不用犯法,还能拿到那笔钱,甚至还可以帮助杜锦城逃过一死!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成浩川转身返回自己的出租屋,站在窗台前,抽了一支烟,冷静情绪,并且细细思量。初时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主意不太靠谱,但这根烟的工夫,他已经在脑子里推敲起细节来。把烟头狠狠的摁灭在墙角,成浩川以手指为梳,整理一下头发,走下楼去。 经过一早晨的喧闹,正是村子里最安静的一段时光,早餐摊子已经收起,街上只有几条狗游荡,好运莲莲的水果摊子上空无一人,她正抓紧时间在家里进行最简单的打扫。 成浩川低着头穿过街道,走进杜锦城住的那家院子。院门没有关,红色的大铁门后是一方小小的院子,尽管小,却直通天空,呼吸畅通,叫人觉得生活在人间。这也就是贾姐家比好运莲莲家住客多的原因吧。 小女孩自己蹲在墙角玩,成浩川故意将脚步加重,并咳嗽两声,贾姐听到动静,脸色红红的走出来,狐疑的看着他:“你找谁?” “我找杜锦城杜哥。”成浩川笑道,“他是不是住在这里?” 贾姐警惕的看他一眼,回头看看后边的房间,还不等说话,杜锦城从屋子里走出来,满面春风的看着成浩川:“你是哪位?” “杜哥,我姓成。”成浩川自来熟的伸出手,“找你打听个事儿。” 杜锦城很喜欢结交,来者不拒,似乎也没什么心机,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跟成浩川握一握,笑呵呵的把他带进屋子里。 他的日子过得不错,住的是宽敞的三间正房,将成浩川让到柔软的真皮沙发上,他忙着泡茶端水果,俨然一副主人模样。 “杜哥,不要忙。”成浩川沉声道,并看了一眼门外,贾姐很识趣的站在小女孩身后,但眼睛却时不时的往屋子里瞟。 “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自己带着个孩子。”成浩川尽量压低声音,防止自己的话被别人听去,“我也是没有办法。” 杜锦城正在展示他的功夫茶茶艺,这时已经到“关公巡城”环节,他高举的茶壶一时忘了收住,淋淋沥沥溢了一桌子茶水。 “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杜锦城放下茶壶,惊愕的看着成浩川,“咱们是头一次见面吧?” “杜哥,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恶意的。”成浩川赶忙解释,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我是来刺杀你的杀手吧。 杜锦城却慢慢站起身,想要往院子里跑,成浩川自然不愿惊动别人,不然他可无法收场,只好抓住杜锦城的手臂挽留,情急之下说道:“我是来跟你谈买卖的。” “买卖?”杜锦城很轻易相信别人,“谈什么买卖?我不是生意人。” “杜哥,有人出十万块钱要杀你。” 第六章 合作 杜锦城哈哈大笑起来:“兄弟,你是不是玄幻小说看多了?谁会出十万块钱杀我?我就是个平民百姓,没钱没权,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 你是没钱没权,可你有貌啊;你没伤天害理,可你把人家女人的心伤的够狠的,成浩川腹诽。 “你说说,是谁要你来杀我?”他调笑,把成浩川当成精神病患者,很有兴趣的问,并且并排和他坐到一处,身上恰到好处的香水味飘进成浩川的鼻子里。 成浩川面色凝重,他很认真的说:“杜哥,我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知道是个女人,年纪不算大,她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叫我尽快杀了你。” “女人?”杜锦城脸上的笑不见了,他自知这些年亏欠了很多女人,沉默了一阵儿,他问:“她是谁?” 成浩川不能透露买家的信息,但实际上,他对买家的了解也只限于此,便叹口气,故作深沉的说:“杜哥,行有行规,我不能说。” 杜锦城坐回原位,与他拉开距离,戒备的看着他,真担心他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 “杜哥,我不会杀人,也不想杀你。”成浩川真诚的说,“我不觉得你是个坏人,但是我缺钱,只好接下这个活儿。” 杜锦城听得有点懵,他不知道成浩川到底在表达什么,他看电视剧的时候,倒是经常会看到这样场景:杀手先表示自己的无奈,然后拿出武器干脆的干掉眼前的目标。 “我说了我是来跟你谈合作的,我有个主意,你不会丢命,我不会犯罪,咱们还能赚点钱。”成浩川盯着他的眼睛,只见他长长的眼睫毛不住的抖动,他怕了。 “这是我的身份证。”成浩川为表示真诚,把自己的证件放到杜锦城面前,就是这个掏兜的动作,吓得杜锦城抱头趴到沙发上。 “杜哥,你看,这是我的诚意,我不是骗子也不是杀手,我和你一样,是个平常人。”成浩川反客为主的把他扶起来,耐心的劝说,“你带着女儿也不容易,那女人是个有钱人,咱们赚她一笔,怎么样?” 杜锦城看看茶几上的身份证,又抬眼看看面前貌不惊人的小伙子:“怎么个合作法?” “杜哥,”成浩川刚想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扭头看见贾姐抱着孩子往房里走来,只好闭上嘴,这种事当然得避人耳目。 杜锦城被他勾上兴趣来,大剌剌的一挥手,向贾姐说:“你带着小薄荷出去玩一会儿,我们有正事儿要谈。” 第7章 贾姐不情愿的白成浩川一眼,却又不敢违逆杜锦城的命令,受气小媳妇似的带着孩子出门去。 成浩川这才把自己的合作计划说出来。 “咱俩演一出好戏,骗她说我已经把你杀了,拿到钱以后我分你五万,你看怎么样?” 杜锦城摸着下巴咂摸他这句话的意思:“怎么骗她把我杀了?我去她面前假装尸体?” “不用,你只需要在身上涂上些红色液体,比方说番茄汁、红墨水,我拿着刀子站在一旁比划比划,拍几张照片、录一段视频发给她,就说我已经把你杀了,叫她打钱。”成浩川像是个中老手,胸有成竹,“之后你再找地方躲一阵儿,她也就死心了。这世界这么大,你们相遇的几率也不大。” 成浩川的计划其实有一个漏洞,那就是杜锦城的女儿小薄荷,他一直以为小薄荷是买家的女儿,杜锦城如果假死,那么买家一定会跳出来带走女儿,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以自己的利益为重,先把钱拿到手再说。 杜锦城已经被深深吸引了,这事对他来说十分新奇,他愿意尝试。 “好。”他迫不及待,仿佛化身影帝,就算不给钱,他也可以配合成浩川演戏,如果真的能骗过对面的买家,是不是代表自己可以进军演艺圈了呢? “你会不会拍?”他拿手机比划着,“我也喜欢拍短视频,总是不火。人家说得会布景,还得运镜。后期还得剪辑。” “我会一点儿。”成浩川硬着头皮说,他可不是来探讨拍摄技术的。 “咱们什么时候拍?”杜锦城站起身四处张望,“就在这里吗?我得收拾收拾。” “杜哥,这事没那么急。”成浩川也随他站起身来,“我得去买些道具,等准备好了再联系你。” “咱们留个微信,方便联系。”杜锦城热情的掏出手机,“你在哪里住?远不远?” 这一刻,成浩川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杜锦城是个直肠子,就算他多情,但人是不坏的,甚至还有成年人身上罕见的天真赤诚,像个没长大的男孩。 “我……我就在路对过住……”加完微信,成浩川带了点不好意思,毕竟他是为了杜锦城而来,“刚搬来。” “是莲姐家吗?” 成浩川点点头。 “那方便多了。”杜锦城咧嘴笑,丝毫没有计较他安居在他家附近的目的,“你有空来找我就行,我这几天都不出门。” 从贾姐家出来,成浩川不可避免的遇见带着孩子在门外玩耍的贾姐,她的目光非常不善,像看情敌一样看着成浩川,成浩川被她看得头皮发紧,心道:就算杜锦城花心,也不至于怀疑到自己身上吧,毕竟他们都是男人,还能生出爱情来不成? 他冲着她尴尬一笑,穿过街道,又碰上好运莲莲审视的目光,她虽不说话,但眼神却分明像是抓到出轨的丈夫,无声的说着:“你小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在我家住着却去别人家找房子!” 成浩川忙解释:“我去找杜哥坐一坐。” “杜哥?锦城?你们认识?”好运莲莲一提到杜锦城就变了个人,从头到脚散发着活力。 “是啊,以前工作认识的,刚才遇到了,就去喝杯茶。”他顺口编造,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出马庙新村。 花两块钱坐公交来到当地的批发市场,他买了洗洁精和食用色素,为了掩人耳目,又买了几副碗筷。期间买家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成浩川沉稳的说计划正在实施中,叫买家放心就是。 第七章 终止杀人 鲁先先五天的睡眠加起来不超过八个小时,只能在沙发上眯一阵儿,一躺到床上,脑子里就开始自动播放各种画面,这导致她的精神脆弱不堪,像被火烧焦的纸张,一碰就碎。 她实在熬不住,从抽屉里找出安眠药,吃了一片,不管用,又吃了一片,还是没有困意,她连吃四五片,在刀绞般的胃痛中沉沉睡去。 她以为会因为过量服用安眠药儿而在睡梦中安然离世,但一睁开眼,看见漆黑一片的房间和窗外的万家灯火,知道自己并没有如愿死去,还得在世上继续着。她迷迷糊糊摸起手机,看见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于同一个人,号码标注的是成浩川。 记忆一下涌入头脑,她想起自己这几天做的荒唐事:她买凶杀人,想要置杜锦城于死地! 拿起手机,她迅速回拨电话,她要终止这次合作,答应他的十万块钱可以给他,这件事不能再发展下去了。 电话接通,成浩川那颓废的声线变得愉快,他像是投入到一件热爱的事业中的人那般朝气蓬勃。“您刚才在忙啊?人已经杀的差不多了,照片我发邮箱了,再过一会儿就好了,你要不要听一听杜锦城的声音啊?” 他这样周到热情的回答让鲁先先遍体生寒,她打着哆嗦听到杜锦城的呻吟声,那声音通过电流传播,显得更加悠长。 鲁先先飞奔到电脑前,颤抖着手打开邮箱,她看到他发来的照片,一片黑漆漆的树林里,闪光灯下的杜锦城痛苦的倒在地上,身上满是鲜血,一柄匕首插在腰间。 为了讨好她,他甚至还给伤口拍了特写。 鲁先先惊声尖叫:“放了他,放了他!” “什么?放了他?”电话那头传来难以置信的声音,“不是杀了他吗?” 第8章 “不!不要!你放了他。”鲁先先坐到地上,她觉得冷,四面八方的寒意将她彻底包围,牙齿打着冷战,“我给你钱,一分都不少,你放了他,不要杀他……” “可是……”他听起来有点不情愿。 “没有可是,放了他,不要叫他死。我马上把钱打过去!”鲁先先哀求他,“我后悔了,我不想杀人……” 她无助的哭,成浩川听得心酸,转眼看看还在不停假装呻吟的杜锦城,给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对着电话说了一个字:“好。” 杜锦城凑上前来,问道:“怎么样?那边怎么说的?她看出破绽来了吗?” “她说不叫我杀你。”成浩川又一次内疚,这女人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无情冷酷,她有善念,而他却联合杜锦城骗了她。 杜锦城像玩游戏玩到一半被迫下线般意犹未尽,他把剩余的“鲜血”涂抹到脸上,对成浩川说:“你再给我拍几张。” 成浩川心情复杂,只好又举起手机对着杜锦城拍了几张照片。“杜哥,咱们回去吧。她说会给我打钱,我会跟你分账的。” 杜锦城脱下身上的棉衣,换上自己的毛呢大衣,拿湿纸巾将脸擦干净,恢复成翩翩风度的美男子,跨上贾姐的电动车,成浩川双腿开叉坐在后座,迎着冬日的寒风驰骋在城市边缘的道路上。 路上车不多,杜锦城骑车骑得很惬意,他叫成浩川别忘了把照片和视频转给他,他留个纪念。沉默了一阵儿,他又说:“兄弟,我能不能少拿点钱,你把要杀我那人的身份透露一点呢?” 成浩川现在处于两难境地,他既觉得买家不是坏人,也觉得杜锦城也不是坏人,真要说三个人之中唯一动了坏心思的,就是他自己。 杜锦城看他半天不言语,很通情达理的说:“你不想说,我也不难为你。我是没所谓,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我那女儿还小,她妈也不想要她,我要是死了,她大概就得进孤儿院。” “我不是想要去找人家的麻烦,就是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今后我也留心着点儿不是?说实话,我今天把从记事儿以来所有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连跟我打过架的小学同桌都记起来了,可还是没想到跟谁结过这么大的仇。你说买家是个女人,我是谈过几段恋爱,虽说分手的时候有点难堪,可实在犯不上要我这条命啊。” 杜锦城嘟嘟囔囔的闯个红灯,路上的车和行人渐渐多起来,嘈杂的声音掩盖不住手机提示音,成浩川从没有在自己银行卡号底下看到那么长一串数字,买家真的把钱打过来了。 他颤抖着手数了几遍,她真是个守信用的人。 “杜哥,我请你吃饭去。”他激动的在杜锦城背后拍他肩膀,“咱们吃火锅!” 隔着鸳鸯锅蒸腾的热气,杜锦城和成浩川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加上啤酒的效力,二人几乎成为莫逆。 “我就羡慕你们这些人,多洒脱,不像我,只能在女人堆里打转转。”杜锦城认为成浩川是个职业杀手,这一类人群向来是男人们从小就仰望、向往的,哪个男孩子没有做过武侠梦呢? “各人有各人的苦恼,杜哥,你的日子也不错,安逸。”成浩川吃辣锅吃的满头大汗,却觉得痛快极了。 杜锦城摇头:“要是能重活一世,我也要像你一样。” 成浩川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一软,自认为非常巧妙的加以提示:“杜哥,你和嫂子因为什么分开?她为什么会恨你?” 杜锦城的脸色一变,他迅速捕捉到他这句话的真实用意,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似乎一下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他应该早就有所察觉吧。 闷闷的喝了几瓶啤酒,杜锦城的话明显的变少,吃完饭的时候,他脚步虚浮,明显走不动路。 成浩川只好把他扶到电动车后座,叫他趴在自己后背,慢慢悠悠的骑回马庙新村。 贾姐站在门外守候,看见两人归来,忍不住指着成浩川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带坏了杜锦城,成浩川不跟她计较,把人和车交接给她,自己回到好运莲莲家去了。 谁知好运莲莲却站在门里偷听,被成浩川撞见也不尴尬,反而冷着脸骂:“真是个护食的疯母狗!不管男女的醋都吃着,恨不能把小杜塞进肚子里!” 成浩川也不接话,自己回到二楼的房间,一下躺倒在床上,也不开灯,睁着眼睛看向灰色的屋顶。 一下有了这么多钱,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人都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他知道自己已经变了,这件事会像一座大山,永远压在他的心头,叫他再也睡不踏实。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床,找了个自动取款机,取出五万块钱,他把这些钱装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再一次走进杜锦城的家门。 杜锦城还没起床,但已经醒酒,他叫成浩川进卧室来说话。 成浩川把钱放到床头柜上:“杜哥,这是五万,咱们从此就再别见面了,这件事烂在你我的心里,这辈子都别透露给第三个人。” 杜锦城也是性情中人,他从中拿了三万,剩下两万块钱塞回成浩川衣服口袋:“兄弟,我只陪你演了出戏,哪里能对半分?有这些就足够了,你大哥我不缺钱花!” 两人正在这里拉拉扯扯,贾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热馄饨进门来,她像一只凶悍的母老虎,把孩子往床上一塞,嚎叫着向成浩川扑过来。 第9章 成浩川从贾姐家爬出来的时候,羽绒服左边袖子被贾姐生生拽下来,白色、灰色的劣质羽毛漫天飞舞,周围的住户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贾姐声嘶力竭的骂他,像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成浩川不言不语的穿过街道,任她在身后输出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他很冷静的回到房间打包好被褥,等街上的人少一些,他提着袋子头也不回的离开马庙新村这是非之地。 他在出租屋里闷了三天,最后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回家乡的地级市,在那里重新开始。而身上这七万块钱,他不打算动,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他把赃款退回去,会减轻处罚。他看了很多相关的视频和知识,认为即便被警察抓住,也只能认定自己犯有诈骗罪而已。 打定主意,他必须得去买件外套——唯一一件羽绒服被贾姐撕扯碎了。他找出件旧风衣先对付穿上,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服装一条街。 在店里挑挑拣拣,选了件打折的黑色羽绒服,直接摘牌上身,他把手机从风衣口袋掏出来,看到那个已经熟悉到能背下来的手机号再次打来电话。 走到僻静的角落,他接起电话,非常小声且小心的“喂”了一声,只听对面的买家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杜锦城死了,是你杀了他?” 第八章 会面 成浩川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定在原地,他本能的撇清关系:“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出租屋里待着,哪里都没去……” “……他死了。”她的声音哀伤恐惧,“被人杀死在郊外的树林里,不是你还能是谁?” 鲁先先的悲伤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她在微信群得知了这个消息,是她和杜锦城共同的朋友杨伟发出来的,他跟杜锦城走得近,据他所说,杜锦城失踪了整整一个晚上,女房东疯了一样抱着孩子到处去找,还报了警,并且大闹派出所,若不是看在小薄荷的份上,怕是就被当场拘留了。今天早上,早锻炼的大爷在城市边缘的树林发现已经硬了的杜锦城,警察通知女房东去认尸,女房东拉着杨伟去的,他们一眼就认出杜锦城。 鲁先先抱着手机大口大口呼吸,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她认准是成浩川杀了人,不知应不应该报警举报。她后悔不该动了杀人的念头,更不应该沾惹上一个杀人犯。如果成浩川是个杀人狂,毁灭一条人命对他来说不仅是赚钱的方式,还是一种乐趣,他收了钱不够,必须要杀人才算达成所愿! 可报警的话,必须说出实情,自己身上的罪责也免不了,是她主动买凶,是她为成浩川提供了杜锦城的照片和住址,是她给成浩川转账十万块,始作俑者是她鲁先先,等待她的也将是牢狱之灾。 走投无路之下,鲁先先决定出门去找那位算命的老先生,叫他再为自己卜一卦。 出小区,往前走两站路,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就是翡翠公园,这是鲁先先和小薄荷相识的地方。自从杜锦城带走小薄荷后,她每天都回到这里来待一会儿,来得多了,自然就注意到公园里各色人员,在竹林环绕的小广场中,她认识了在这里流动摆摊的老先生。 老先生说他姓陈,仿佛所有算命的都姓陈,鲁先先也不知道这规矩从哪里来的。她重重心事都写在脸上,陈老先生主动问她要不要算一卦,她坐下来,跟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聊了一会儿,心里就敞亮不少。 她没怎么说自己的那些烂事儿,但老人家却算了出来,还说她这人心肠软、善良、命苦,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历劫,所以才会遭遇这么多折磨。 她问他,怎么样才能让心里舒坦一些,老人家叫她必须拿出雷霆手段,对欺负她、利用她的小人,不能手软。也就是在跟老人聊过之后,她才生了买凶杀人的心。 在翡翠公园转了好几圈,鲁先先都没有找到老人的踪影,她向聚在凉亭里唱戏的大姨们打听,大家用异样的眼神看她,都说从来都没有那么一个人在公园出没。况且这公园是有保安巡逻的,怎么可能允许在这里摆摊算卦! 鲁先先像一只没有方向的航船,随着波浪在海上飘荡。她幽幽的走向她和小薄荷初次见面的那棵樱花树下,花已凋零、叶已干落,褐色的枝条在寒风里微微摇晃,一下一下抽打着鲁先先的心。 小薄荷!杜锦城已经死了,小薄荷怎么办呢?当务之急是把小薄荷带回来,由她来照顾这个孩子。 鲁先先加快脚步走到公园出口,坐上一辆出租车,来到马庙新村。她本来想要打电话问一问杨伟小薄荷现在在哪里,但又怕会暴露心迹,只好作罢。 她只知道马庙新村这个地名,进村子后,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本以为死了个住户是桩大事,总得有人议论,或有人调查,但整个村子毫无波澜,人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过着日复一日的寻常日子。从村头走到村尾,逛遍了每一条街道,这里仿佛只有她一个闲人。 再往前拐弯,又是一条新的街道,鲁先先决定从这条街道尽头出村,回家再做打算,但走着走着,她发现路旁的水果摊旁站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揉一揉眼睛,她认出了小薄荷。 鲁先先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小薄荷,她捧在心尖上的小姑娘,现在就像个流浪儿,怯怯的站在比她还高的水果摊后,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抓着一只蔫蔫的苹果,无神的低着头。 第10章 她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把她抱进怀里,给她暖一暖手,把她的头发梳顺,带她去吃肯德基,给她买一个暖烘烘的毛绒玩具,再带她好好洗个澡,让她在故事声中沉沉入睡。这都是她小时候的愿望,也是每一个小孩子的愿望。 就在她冲出去的一瞬间,突然被人扯住,拖拽着将她拉到僻静的胡同里。 鲁先先愤怒的挣脱,一双手像生出利爪,专门向这陌生歹人的脸上挠,他护着脸,声音瓮声瓮气:“你别误会,我是成浩川,你是买家对不对?” “成浩川?”鲁先先停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相貌平平的男人,戒备之心又加重一层,“你想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我?” 成浩川苦笑,她在这个时间点来到马庙新村,直勾勾的盯着小薄荷,还当场啜泣,试问她不是那位幕后买家又是谁呢? “我是来看看,你说的那事是不是真的。”成浩川向她解释,“我不相信杜哥死了,他那人不坏,不至于得罪那么多人吧。” 鲁先先并没有怀疑过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毕竟微信群里已经开始悼念杜锦城了,现在经成浩川一说,她也有了几分不确定:真的有人敢开这种玩笑? “你看过了吗?”鲁先先急切的问,“是不是真的?” 成浩川看向水果摊,小薄荷想要去拿一只橘子,却被好运莲莲狠狠的拍了一下小手,小薄荷委屈的张开小嘴大哭,鲁先先像是护崽的母狼,摩拳擦掌,立即要冲出去找那刻薄女人算账。 成浩川再一次拉住她:“你不要冲动,我问过了,杜哥确实死了。”他心里不好受,一是为自己一时贪念卷进这起案子感到无比自责,二是为杜锦城年纪轻轻送了性命惋惜。 “她欺负小薄荷!”鲁先先怒道。 “她是杜哥房东家的邻居。”成浩川向她介绍,“暂时帮忙照顾孩子的,孩子就算受委屈,也不会太久。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太刻意了呢?万一被人举报给警察,你的嫌疑岂不是最大?就你这样子,一见了警察不得全部交代?到那时候,咱们俩都得判刑。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孩子。” 其余的都听不进去,唯有最后一句说进了鲁先先的心窝,她暂时恢复冷静。 “你是小薄荷的妈妈,过几天自然会有人通知你来领走孩子的。”成浩川耐心的跟她聊,通过电话交流和这次的会面,他发现这位买家是个易怒、多变的人,吃软不吃硬,得小心翼翼的哄着才行。 有人把她当成小薄荷的妈妈,就算是场误会,也叫鲁先先心花怒放。 “你真的没有杀杜锦城?”鲁先先还是没有放下疑心,“你不是把杜锦城带到那片树林里,还捅了他一刀?不对啊,”她的头脑不差,觉察到说不通的地方,“你怎么还一口一个杜哥的喊着,你还说他不是坏人,你们的关系怎么这么好?” 成浩川看看路上的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低声道:“这都是有原因的,你叫我杀他,我总得接近他才能下手啊,这几天接触下来,觉得这人还行。” 鲁先先不太相信他这一套说辞,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是不是因为伤势过重,救不过来了,你才干脆杀了他?” “我对天发誓好不好?”成浩川无奈的抓抓头发,“你叫我不要杀他,我就没有继续,那伤势,虽然看起来挺严重的,其实并不致命。” 他不能跟她说实话,谁知道这女人知道他联合杜锦城欺骗她后,会不会翻脸,跑去公安局把一切都抖出来。 “可是,杜锦城被你捅了一刀,为什么没有报警抓你啊?”鲁先先指着他的鼻子质问,“这不合情理!” “我……我给了一些补偿。”成浩川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半真话,“你不是给我十万吗?我给了他三万当做医药费,我跟他说是一场误会,他看在钱的份上也就没有再做计较。” 鲁先先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正在这里纠结,只见街道尽头驶来一辆警车。 两人齐齐变了脸色,成浩川向她说了一句:“跟我来。”带着鲁先先钻进胡同,从另一条街道出了马庙新村。他们心里像坠上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压得喘不上气,鲁先先伸手拦停一辆出租车,没有目的地的成浩川也跟她上了车。 车辆行驶到鲁先先住的小区时,她看到小区大门外也停了几辆警车,车顶上的警灯一闪一闪,照的四周一片红,愰的她的眼睛生疼。 第九章 虚惊一场 鲁先先像一只惊弓之鸟,向司机连声说:“别停,往前走!” 司机诧异的看她一眼. 成浩川忙道:“我们刚搬了家,她还不适应。”随后向司机说了自己出租屋的地址,司机调头,向着又一个城中村驶去。 鲁先先从没见过这样简陋的住处,她嫌弃的站在成浩川的家门口,不肯踏进去。成浩川拿笤帚扫了一遍地,又借房东的拖布拖了,证实黑色的地面并非污垢,而是多年磨损所致,鲁先先才小心的踏进来。 “警察找上我了!”鲁先先搓着衣角,坐在屋子里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屁股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怎么办?要不我去自首吧。” 成浩川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经历不多,从没有面对过这种局面,虽不知道怎样做是对的,但他最起码知道不应该怎么做。 第11章 “你见了警察怎么说?”这房间几乎不隔音,成浩川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量说话,“说你花了十万块钱买凶杀人,但是杀手杀到一半被你叫停?说杜锦城的死跟你无关?你自己听听,会有人相信这番话吗?” “那怎么办?”鲁先先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不住的打转,“警察已经找上门去了,他们去我们小区一定是抓我的!一定是!我们小区从来没有来过那么多警车!我能往哪里逃呢?现在不管干什么都得用身份证,到处都有监控,我插翅也难逃……” 成浩川也感到一阵绝望,警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鲁先先家的小区门外,还出动好几辆警车,这阵仗,一看就是抓捕要犯。他本来还寄希望于警察出警不过是一场巧合,但经鲁先先一说,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消失,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呢? “你先别慌。听我说。”成浩川语气坚定的看着慌乱中的鲁先先,他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稳住,“你和我,咱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进了局子,我也跑不了。就算警方能查明真相,咱们俩也已经触犯了法律,免不了刑罚。” 鲁先先无助的流下眼泪:“我知道,我明白。可是咱们如果出逃,岂不是再一次加重了嫌疑?到时候被当成凶手,就算判不了死刑,也得蹲大狱……” “你的意思是,自首去?”成浩川的眼睛一闪,鲁先先说得对,现在处处都有监控,他的行踪应该也被监控记录着,他和杜锦城是接触过,但他并没有动手,就算被定个诈骗罪,也好过沾个杀人的嫌疑。 鲁先先认真的的点头。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们是成年人,理应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好,我们一起去。”成浩川说,“在此之前,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鲁先先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牢狱中的情景,对这句话没有深究,只随口“嗯”了一句。 成浩川决定将自己和杜锦城之间的交易告诉鲁先先,这算是他对她的赎罪,但没等他开口,鲁先先的手机响了,她看到屏幕上显示着“老鲁”两个字,向成浩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先先,你现在在哪里?”鲁从谦非常担心,“你还好吗?” 鲁先先含糊的说:“我在外面买东西……” “你没事就好。”鲁从谦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你住的小区有人入室抢劫,听说是你隔壁楼的。先先,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接你,你到我这里来住几天好不好?” 鲁先先电话听筒的声量很大,成浩川隐隐约约听到对面的话,他沉到海底的心一下有浮起来,紧张的盯着鲁先先,用气声说:“不是抓你?” 鲁先先向他一点头,自动忽略鲁从谦的建议,继续询问抢劫案:“刚才小区门外的警察是抓抢劫犯的?” “对啊,现在网络上全部都是你那小区的视频,整个抓捕过程都被人拍下来了。”鲁从谦以为女儿害怕了,抓住机会劝她回来住,“就怕那抢劫犯还有同伙儿,你一个小女孩独居,我实在不放心……” “我会小心的。”鲁先先不耐烦的挂断电话,打开手机短视频软件,果然,软件向她推送了许多当地的热点视频,都是关于她们小区抓捕抢劫犯的片段,还有人正在直播,对着屏幕绘声绘色的卖力描述,四周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万幸,虚惊一场。 两人默默对视,劫后余生般松懈下来,默契的不再提去自首的事。 成浩川坐到床上,摸出一支烟,担心鲁先先会嫌弃烟味儿,又揣回衣兜,鲁先先却主动向他要了一根,笨拙的点着,抽了一口,呛得咳出眼泪。 “你……回家吗?”成浩川又一次把秘密吞进肚子里,并下了逐客令,“需要我送你吗?” “你说,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鲁先先对这话印象深刻,“那咱们俩算是同命相怜。” “我可不敢。”成浩川自嘲的笑,她是站在金字塔上方的富人,住在城中数一数二的小区,十万块钱说拿就拿出来,手机是最新款式。他算什么?不过是阴暗的下水道里的一只老鼠罢了。 “今后怎么办呢?”她拿手指在桌子上画无形的圆圈,一个又一个,“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真难熬。” “按理说,杜锦城死了,这件事就只有你和我知道。”成浩川在她面前化身为一名长者,不仅要照顾她的情绪,还要替她分析形势,“就算警察找上门,你不提我不提,谁也不会知道。怕就怕……”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鲁先先,意思很明确:鲁先先的性格实在不适合保密。 鲁先先猜出他没说出的话,有些气愤于他的轻视,赌气站起身就往外走,成浩川只好锁好门,跟在身后,他担心她会迷路。鲁先先走的很急,在狭窄幽暗的胡同里穿行了几分钟就找不到路了,成浩川赶上来,跟她说了一句:“我送你。”率先在前面引路,这时手机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停在原地。 “怎么了?”鲁先先看他的神色不对,问也不出声,便看向手机,黑色的字体映入眼帘:我知道你们的勾当,也知道杜锦城是怎么死的。若想要我保守秘密,拿钱。 第十章 陌生号码 是个陌生号码。 鲁先先忙在自己手机通讯录里查找——她和杜锦城相处这几个月,是有几个共同朋友的,也互留过电话和微信,但这个手机号码并不在此列。 第12章 “你还说人不是你杀的?”鲁先先顾不上行人再侧,气恼的看着成浩川,“我要去报警,你这个杀人犯!” “真的不是我。”成浩川拼命解释,同时不忘放低声音,“你听我解释啊。”他现在不得不将自己的秘密抖搂出来,不然以鲁先先这暴躁脾气,非得把这屎盆子牢牢的扣到自己脑袋上不可,但这事情说来话长,他幸亏还没删除那天的照片。 “你看。”他打开手机相册,找到视频,那是应杜锦城的要求录制的一段完整的视频,当时的成浩川没什么心情陪他玩,应付式的提早按了录制键,把杜锦城找角度、涂“鲜血”,往身上扎刀子的准备环节都录了进去,包括表演结束后他从地上站起来,还大笑着问成浩川:“兄弟,怎么样?哥们儿表演逼真不?” 他曾经想把这些视频和照片全部删除,但到最后的“确认”时,却收了手,幸亏他保留下来,最起码能向鲁先先证明他不是杀人凶手。 “这是什么意思?”鲁先先皱着眉头看完视频,“这就是你发给我的那段杀人视频?”她这些天来的愧疚不安痛苦化作一腔愤怒,她气的声音都变了,高声的骂出来,“你他妈的和他合起伙儿来骗我!” 她的叫骂声引来路人侧目,其中有个身高体壮的小伙儿准备见义勇为,松动着指关节走上前来查看,成浩川忙向他陪个笑脸:“我女朋友,跟我闹别扭呢。” 小伙儿看向鲁先先,这时的她稍稍冷静下来,虽痛恨他们骗钱,但又庆幸他没有真的动手,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她狠狠的瞪着成浩川不说话,确实像个闹脾气的女朋友。 成浩川扯着她的衣袖把她拽回出租屋,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和事情始末跟她交代清楚,末了,掏出那张存着七万块钱的银行卡交给鲁先先。 “那三万块钱,不,是三万五,我会还给你的,请你宽限些日子,我……不会赖账……”他没脸抬头,忏悔似的向她鞠个躬,“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写一张借条。” 鲁先先这会儿彻底清醒。也是从这一刻,她认定眼前这人不是大奸大恶的坏种,而是和她一样软弱、卑微、无奈的社会边缘人。 他们缺乏做好人的道德高度,也不具备做坏人的心理素质,是强者的垫脚石,是被社会成功人士摈弃的loser,是人类世界的边角料,俗称“屌丝”。 他这付样子,叫她如同照镜子。 “我叫鲁先先。”她伸出手来,像闹矛盾的小学生跟同学强行和好,“无业游民。” 成浩川惊愕的瞪大眼,眉头上皱起三道深深的抬头纹,迟疑一下,也伸出手礼貌的握了握她的三根手指:“我……我叫成浩川,失业青年。” 鲁先先被他逗笑了,这一笑缓解了一直围绕在两人之间的尴尬。 “你……不生气了?”成浩川的笑比哭还难看,“我骗了你十万多块唉……” 十万块钱,对他来说,似乎是不可攀爬的高山。 “你不是说了会还钱吗?”鲁先先很少会感到这么轻松,她发现眼前这个同龄人的心灵比她还要单纯,或者说比她还蠢,在他面前,她有智力和心理上的优势。 “我一定会还!”他就差举手宣誓了。 “好了,钱的事先不提了。”鲁先先坐不见外的坐到床边,“那条信息是谁给你发的呢?” 成浩川无奈的一摊手:“我真的不知道。我从没有跟第三个人提起过这件事。而且我真的没有杀杜锦城啊。你想想,钱我已经收到,还跟他分了帐,你也已经撤销了杀人的命令,我为什么要杀了他?我又不傻。” “如果这人确切的知道真相的话,那他肯定是在敲诈你。”鲁先先分析,“他的目的一定是钱。他知道你手上有七万块钱。” 成浩川看着手机短信,揣测手机那端的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贾姐?”成浩川喃喃自语,“贾姐跟杜哥住在一起,杜哥最有可能跟她提起这件事。” “贾姐是谁?”鲁先先好奇的问他。 成浩川认准了鲁先先是杜锦城的前妻、小薄荷的妈妈,他不敢说贾姐跟杜锦城之间的关系,还自觉的为他们掩饰:“是杜锦城的房东大姐。” 鲁先先眼珠骨碌碌的转,她现在处在自己心理的安全区里,从容自得,脑子和眼珠子保持同样的频率运转。 “我打过去,就说我是租房子的,先确定是不是她。怎么样?” 成浩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鲁先先把号码输进手机,打开免提,清一清嗓子,拨了过去。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才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喂”,但两人却惊奇的交换一个眼神——这声音听起来是男的。 “你好,”鲁先先捏着嗓子说话,娇滴滴的让她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请问是房东吗?你有空房吗?我要租房。” “什么房东房西的!打错了!”对方丝毫不顾惜这嗲嗲的声音,直接挂断电话。 “不是贾姐。”成浩川细心的听着,做出判断,贾姐虽是女中豪杰,但声音不至于粗成这样,这人明显是个男的。 “那他是谁?”鲁先先虽受了一场奚落,但因为有要事挂在心头,并不放在心上,“杜锦城交友很杂,他身边什么人都有。” 成浩川心乱如麻,他再一次想到自首,与其这样被人要挟,还不如来个痛快,把自己该承担的罪责都说个清楚。 第13章 “要不……”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响起,是那个号码! 鲁先先按住他想要接电话的手提醒:“别忘了录音。开免提!” 成浩川颤颤巍巍的接通电话,立刻开启录音,刚才那男声再一次传来。 “成浩川是吧?”他问,语气还挺嚣张。 “是……我,你是哪位?” 他吃吃的笑,叫人听了恼火:“你管我是谁呢?我手里可有你杀杜锦城的视频和照片,你说我应不应该交给警察呢?” “我没有杀他。”成浩川的额头上渗出汗来,手心里却像攥着一块滑溜溜的冰,“那只是我们俩拍的短视频,你休想拿这个威胁我。” “我可没有威胁你。”与跟鲁先先通话时的不耐烦不同,他很愉快,“你猜我把视频发给警察,会有什么结果?” 成浩川嘴唇颤抖的看向鲁先先,鲁先先在自己手机上打出几个字:你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成浩川像个复读机一样问:“你想要什么?” “要钱啊。”他戏谑的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要钱要什么?” “要多少?” “五万块。” 鲁先先冷笑,他要的这个数字不多不少,恰在成浩川的承受范围之内。 “好,我给你。”成浩川不顾鲁先先的眼色,一口答应下来,“你把银行卡号发给我。” “我要现金。”他很狡猾。 “现金?”成浩川又看向鲁先先,“我怎么交给你?” “平安广场喷泉,明天中午我在那里等你。” 第十一章 、同盟 鲁先先和成浩川暂时达成同盟,他们的目的是找到这个打电话的人,至于下一步怎么做,他们还没有打算好。 “这人要么就像咱们刚才推断的那样,他从杜锦城那里得知你们俩合伙儿演戏骗人,得知杜锦城死后,他故意混淆是非,只是想要讹你一笔钱而已。要么他就是凶手,把你约出来是为了把杜锦城的死推到你身上,叫你做替死鬼!” 鲁先先这番话把成浩川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心里往外散发着寒气。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成浩川惊慌失措,他忍不住垂下头哭起来,他是应该为一时生起的恶念受到惩罚,但这惩罚未免太过了一些,他努力压住哭泣,抬起眼睛,跟唯一的依靠鲁先先商量,“我们去自首吧,我实在撑不住了,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算去蹲监狱也比这种心理折磨要好。” 鲁先先不会对男人生出怜悯之心,相反,她觉得成浩川有些脆弱,她边想边说:“我倒觉得,咱们应该把这个威胁你的人找出来,戴罪立功,说不准能功过相抵。” “不……”成浩川处于崩溃的边缘,他这次铁了心要把自己择出来,他可不想一辈子被人要挟、拿捏。 手机被扔在床上,一闪一闪的亮起来,鲁先先看他呆坐着只顾咬嘴唇上的死皮,替他把电话拿过来,这次还是个陌生号码。 “接还是不接?”鲁先先把电话递给他,他却迟迟不敢拿,“不是刚才那个号。”鲁先先认真看了一遍,笃定的告诉他。 成浩川叹了一口气,只好接起来。 “喂?” “哎呀,可算找到你了。”里面传来好运莲莲的声音,“你这几天怎么没有回来住呀?是被贾姐吓住了?她就那样,母老虎一个。我是从你给我转账的微信号找的电话,当初以为你就住这一个月,没有留电话号码……” 成浩川提着的心放下,他慢慢放松下来,鲁先先能感受到他的变化。 “莲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问。 好运莲莲这才想起来说正经事:“是这样,你不是跟小杜是好朋友吗,你知道吗?小杜死了。” 成浩川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他轻呼了一声,在好运莲莲听来,是惊讶的意思。“是啊,我听了也不信呢,可是贾姐去了公安局认尸体,就是小杜没有错。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成浩川不明白贾姐给自己打电话的用意,难道她纯粹只是想要分享这个死讯? “你在听吗?”好运莲莲没有听到成浩川的回应,以为电话信号不好,提高了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村委会通知我们这几户人家,明天下午公安局要来走访,说是调查小杜的案子,你得回来,不能缺席,不然我可得承担责任。” 一切都是命运安排。成浩川对着好运莲莲说了个“好的”,便挂断了电话。 “你听着,成浩川。”鲁先先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与他直视,“明天,我负责录像,你负责交易。咱们把那‘凶手’的样貌拍下来交给警察。” 作为两个菜鸟,他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电话是直接打给成浩川,成浩川当然得出面去跟他接触,鲁先先则藏在一旁,录下交易全过程和拍摄“凶手”的照片。鲁先先甚至还提议,将他抓起来,直接交给警察。 “平安广场上那么多人呢,会不会引起骚乱?”成浩川犹犹豫豫,“再说了,咱们俩不一定能打得过人家。” 鲁先先眯着眼睛回想平安广场的布局,喷泉周围特别广阔,可以说一览无余,不好藏身,想必对方也是为了自身安全着想才选择在那里交易。 “广场距离最近的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他很有可能会打车离开,我冒充出租车司机在那里等着,等他上车,就把他带走,进行谈判。” 第14章 成浩川发现,鲁先先更多的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游戏来看,她的想法就像空中楼阁,毫无根基,不切实际的叫他懒得反驳。 她很快也发现这个计划的就像个渔网,全是漏洞。 “要不,我假装偶遇,说对他一见钟情,加他的微信或者留电话号码?有了联系方式,警察抓他不就容易多了。”鲁先先觉得这个办法好,自己虽不是闭月羞花,但也算是妙龄女郎,大多数男人不会拒绝一个年轻女孩主动示好。 成浩川能怎么办?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勉强的点点头。 “好,就这么定了。”鲁先先一时充满自信,她看看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准备回家。 城中村的夜晚似乎比别的地方要黑一些,她明明视力良好,却一次次被不明物体绊住,成浩川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为这位大小姐照明,送她到宽阔的路边,看她上了车才折返回自己的出租屋。 忙活了一场,一分钱没有拿到,反而还欠了一屁股债,多了个罪名。 成浩川不像鲁先先那样,能拥有一份无知的乐观。他得做充分的准备,如果真的像鲁先先说的,要配合警察把这人抓住,就不能打草惊蛇,得把他稳住才行。 幸亏鲁先先没有带走那张存有七万块钱的银行卡,成浩川找到自动取款机,取了五万块钱,装在贴身口袋里,慢慢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人各有命,他就是个穷命,挣不了一分昧良心的钱,认命吧。 第二天天不亮,成浩川就起床,他的心里并不算紧张,他发现这种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也不错。吃了早饭,揣上钱,他坐公交车到达广场附近,在长椅上消磨了半上午时间,直到约定的时间,他才走向喷泉。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段,广场上的人寥寥无几,一眼就能从东头看到西头,他很快就看到在花坛边假装自拍的鲁先先以及在喷泉边站立的灰衣男人。 他就是电话里的人吗? 成浩川又认真的看一眼,那灰衣男人打扮的很讲究,金丝边眼镜、灰色羊毛短夹克,分头,个子很高、腿长,看起来像个事业成功的精英,不应该为了五万块钱去敲诈别人。 第十二章 、面谈 灰衣男人很从容的向成浩川走来,脸上挂着礼貌而程式化的微笑,像酒店门口的迎宾。 “成浩川。”他亲切的像个久别重逢的故友,一手拍着成浩川的肩膀,与成浩川想象中剑拔弩张的场景完全相反。 成浩川只好也做出微笑的表情来应对,但眼睛却不自觉的瞟向鲁先先,带着求救的意味。鲁先先怕露馅,装不认识的从他们身边飘过去。 “怎么样,东西带来了吗?”他和蔼的仿佛没有在敲诈,而是在合作,提携后辈似的,“交给我吧。” 成浩川手机录音功能早就打开,但他觉得录下来的这些对话不见得能当证据,谁能相信一个罪犯如此温文尔雅呢? 从衣兜里掏出信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五万块,成浩川特意说了一句:“五万块钱,一分不少。” 灰衣男从信封口往里看一眼,约莫着没有造假,便将带着成浩川体温的钱揣进自己口袋。 “你放心,浩川,我是守信用的人,既然收了钱,这件事就算了了。那些视频、照片我都会删除,手机格式化。”他如忠诚的合作伙伴,认真的看着成浩川的眼睛,“绝对不留备份。” 他整个人像个巨大的矛盾体,干着敲诈勒索的勾当,语言行为却如文雅君子。 成浩川知道自己涉世不深,但见过这人之后才知道这个世界的多样性,他只能张着嘴巴“啊、啊”的答应,像个单纯的傻子。 鲁先先的手机已经发热,她在四周不断变换角度,在别人看来是在不停自拍,其实她偷拍了很多张灰衣男人的照片,拍着拍着,鲁先先发现这男人不仅长得英俊、衣着得体,还举止优雅、成熟稳重,与杜锦城那种肤浅油腻的男人截然不同。 所以,在灰衣男人与成浩川告别之后,她诚心的跑上前去,向他索要微信号和手机号,脸上的羞涩源自内心的躁动,并非表演出来的,她觉得她恋爱了。 灰衣男人轻视的看她一眼,用电话里那种冰冷而嫌弃的语调说:“我不给陌生人留联系方式的。” 说罢,他伸出食指拨挡路的树枝一样拨开鲁先先,大踏步离开平安广场。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成浩川才上前跟鲁先先说话:“我说过,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鲁先先怅然若失的向着他消失的地方张望,成浩川以为她是在惋惜那五万块钱,大包大揽的承担下责任:“你放心,那些钱我会还你的。” “他不像杀人凶手。”鲁先先武断的评价,低声说,“他是怎么知道你和杜锦城之间的事情的呢?” 成浩川却疲倦不堪,不愿再猜测下去。他本来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屡屡碰壁也没有消磨掉他的憧憬,他总觉得凭着努力和坚持,终有一天能过上富足的日子。但是现在他却发现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幼稚。 他看向鲁先先,把仅剩两万元的银行卡再一次交给她,无神的说:“我不想再跟这件破事儿纠缠下去了,我一共欠你八万块钱,我会还的,也可以算利息。” 鲁先先却不接,她不缺钱,但眼前的成浩川却很需要钱。 第15章 “欠八万也是欠,欠十万也是欠,你先拿着吧。” 成浩川把银行卡紧紧的握在手里,他想硬塞给鲁先先,但远处开过来一辆警车,他不敢动。 “你有什么打算?”鲁先先坐到一旁的公园椅上,面对着微微西斜的太阳,眼睛虽有些不舒服,身上却暖洋洋的,她的心被那不明身份的灰衣男人完全占据,她急于知道他的名字、住处以及关于他的一切,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成浩川轻叹一声,他很羡慕鲁先先,最起码不用为了钱和生计发愁,就算面对同样的难题,她也有后路可以退。 “我尽量不牵扯你进来。” 他坐在她身边,感受着风吹过面。天气爽爽朗朗的晴着,太阳与寒风相互抵消,不冷。这种日子寻常极了,但成浩川却知道,他或许要暂时告别之前令他厌倦的平庸生活了。 只有在坠落悬崖的时候,才知道生活在平地上的幸福, “你真的要去自首?”鲁先先不是担心被抓,而是害怕分离,就算在她跟杜锦城那样畸形的关系中,她都不忍分开。 成浩川轻轻点头,他看见鲁先先眼中的泪花,她是个真挚的人,就算经历了磨难,始终怀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她也是唯一一个为了他流眼泪的女孩儿。 “我不想这么逃避下去。”他低下头,“这件事总要有个结局,我认了。我想好了,就跟警察说,是个男人雇的我,给的现金,没有联系方式。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 鲁先先也默然的垂下头,她不如他有勇气。 “你把刚才那哥们儿的照片发我几张吧。”成浩川主动加她微信,传完照片又立即删除,他站起身,向着鲁先先一笑,像个视死如归的死士决然离去。 他怕鲁先先会情绪化的痛哭,其实鲁先先在跟他说了句“再见”后,就继续拿起手机,欣赏灰衣人的身姿。 成浩川回到马庙新村的时候,警察还没来。他回到自己那家出租屋,坐在硌屁股的床板上,点了一支烟,看着窗户发呆。 如果穿越回刚看到鲁先先买凶的那一天,他会不会再次接单呢?答案是会。 对有的人来说,生活是选择题,可以有好几个选项;可对他来说,生活则是填空题,只有一个答案。 “你回来了?”好运莲莲讨好的推门进来,她对于成浩川能按时赴约表示感谢,不然还得由她跟公安局的解释,“我就说吧,贾红梅这娘们就是个扫把星,你看小杜跟她相好了这才几天,人就没了!” 成浩川没心情跟她扯闲篇,摸出手机来问道:“几点来?” “说是两点半。”好运莲莲殷勤的说,“一会儿我来叫你。要不要喝水?你去我们屋子里等也行,有泡好的茶。” “不用了,莲姐,我就在这里等。”他吐了个烟圈,突然想起杜锦城的女儿,杜锦城死了以后不应该由鲁先先抚养这个孩子吗,为什么鲁先先没有接到通知呢,“杜哥的孩子去哪里了?” “小薄荷啊,还在贾红梅家里住着呢,警察说在联系她妈妈。这孩子,可怜呐。”好运莲莲边感叹边走了。 成浩川又抽了一支烟,看看时间,又看一眼窗外,一辆警车停在窗下,警车上走下来一个干练的中年男警察,身后跟着位英姿飒爽的短发女警。 成浩川学着影视剧里监斩官那样小声说了句“时辰已到”,把烟掐灭,噔噔噔的下楼去,却不想楼梯上不知谁家漏了一滩花生油,他一脚踩上去,直接一滑到底,两位警察进门的瞬间,他规规整整的双膝跪倒在他们面前,三双眼睛对视到一起,成浩川尴尬的忘了爬起来。 中年男警察还好,伸手把他扶起来,身后的女警直接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摔倒了啊?”中年男警主动帮他说话,顺着楼梯看上起,“这是违建啊。” 好运莲莲忙从屋子里跑出来,徒劳无功的挡住歪歪扭扭的楼梯,嘴里说着:“快进屋,快进屋。” “我姓于,干勾于,”男警自我介绍,“叫我老于就行。这位美丽的警花姓徐,双人徐。我们俩这次来是为了你们的邻居杜锦城死亡一案,希望你们二位能配合调查。” 成浩川的膝盖跪出来的黑印非常醒目,他伸出手想要擦去,没想到越擦越多,像是裤子上多出来两个大补丁,徐警官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他“夸嚓”跪在他们面前的那一瞬间,总是忍不住乐。 好运莲莲忍不住冷哼一声:“是贾红梅叫你们来问我们的吧?警察同志,你们得好好问问贾红梅家的人,我觉得小杜八成就是她们家的人给弄死的。” 老于和小徐交换一个眼神:“这话怎么说呢?” “警察同志,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小杜如果只是个平常的房客,贾红梅作为房东怎么会对他那么上心?你看我和小伙子,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我们这种才是最正常的关系。”好运莲莲提起对面的贾红梅就有很多坏话要说,“她呀,跟小杜相好。” 成浩川早就知道二人这层关系,两位警察见多识广,并没有多么惊讶。老于很豁达的说:“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姐弟恋吗?这不算什么难为情的事。” “她哪里是姐弟恋呀?她是红杏出墙!”好运莲莲忿忿不平,但成浩川知道她的愤怒并不是源于道德感,而是因为她也想要出墙而不能的嫉妒,“婚外恋!出轨!不要脸!”她发泄似的说出这么一连串的话,“她没有离婚也没有丧偶,霸着小杜这年轻人不放,不光不收房租,还倒贴钱,爷俩的吃喝拉撒睡都管着,还给小杜塞零花钱。” 第16章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 “他们家儿女都不成器,眼里都看着贾红梅手里这些房租呢。他们看着自己的钱流向他们妈的姘头口袋里,能不恨小杜吗?她儿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老公也不是正经人!小杜啊,八成就死在他们手里!” 第十三章 、指证 老于摸了根烟出来,但没有点燃,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又放回去,他沉稳微笑,没有立即回应好运莲莲。 还是小徐警官沉不住气,严肃的看着好运莲莲:“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吗?” 好运莲莲看一眼老于,有点胆怯,她讪讪一笑:“我们懂什么叫做证据啊?这都是我们这些街坊平常闲聊的。不是人之常情吗?谁家会嫌钱咬手啊?眼看家里的钱都给一个外人花了,换成谁都不会乐意吧。”说罢,她又试探的问老于:“小杜是不是不被人毁容了?我怎么听说他的脸被人划花了呢?” 成浩川从没听过这个细节,也好奇的盯着老于。 老于一摆手:“没有这回事。死者杜锦城面部没有什么损坏。他脸上只是有些血。” 成浩川想起他和杜锦城拍视频的那个夜晚,杜锦城也是给自己脸上抹了很多伪造的鲜血,他心里一紧,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准备开口自首。 好运莲莲却抢在他前面再一次祸水东引:“如果小杜的死跟贾红梅家的人没有关系,那她为什么那么着急?您不知道,那天小杜一晚上没回来,贾红梅就跟知道他出事了一样,跑到我们家,上下十多个房间挨个找,生怕我把人藏起来似的,你说我藏他干什么,我又没有那方面的爱好。” “这个情况我们会进行调查。”老于将后背靠在沙发上,轻描淡写的说,“感谢你提供的这条线索……”他一抬眉毛看向成浩川,“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跟杜锦城是怎么认识的?” 成浩川激动的浑身战栗,他喉间的肌肉都在发抖,以至发出颤音:“我叫成浩川,我跟杜哥……” 突然,屋子里几人感觉到地面一阵晃动,像是有什么巨型生物在走路,小徐警官警觉的站起身:“不会是地震吧?” 好运莲莲似乎已经猜测到来者的身份,脸色不太好看,从门外冲进来一个黑影,直接来到好运莲莲身前,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将她扯倒在地,嘴里不住的叫骂:“你这臭娘们,我平常可没有亏待你,往我们家头上扣屎盆子!你不打量打量老娘是好惹的!” 成浩川认出这团壮硕的黑影恰是贾姐,不过这么几十秒的工夫,好运莲莲已经被她骑在身上,两人摆出一副武松打虎的姿势,一黑一红,颜色鲜明、对比强烈。 小徐警官想把贾姐拉下来,怎奈她拼劲全力,贾姐岿然不动,身下的好运莲莲仗着有警察在场,嘴上毫不示弱:“你有本事打死我,打死我你也得吃枪子儿!” 老于怎能任由事态发展?他招呼一声成浩川:“小成,来呀,搭把手。” 二人一左一右将骑姿的贾姐架起来放到地上,贾姐两条粗壮的腿就势盘到一起,她与还未起身的好运莲莲对视:“你等着,我早晚把你这张臭嘴撕烂!” 好运莲莲在徐警官的帮助下终于站起身,她嘴上虽不服输,但心里却忌惮着剽悍的贾姐,往徐警官身后躲去。 “我们在这里谈话做笔录,你在外边偷听?”老于皱着眉头看向贾姐,“你这可触犯法律了啊。” “我没有偷听!”贾姐理直气壮的看着老于,“我就站在院子里,光明正大的听的,她说话声音那么大,话往我耳朵里飘!我可没有偷听!” 老于看看外边漆黑一片的院子,别说藏一个贾红梅,就算再藏十个八个,屋子里的人也觉察不到。 “还有,你打人是不对的。”老于从腰上解下一只亮琤琤的手铐放到桌面上,贾红梅一见这“银镯子”,气焰消退下去,垂着眼坐在屋子当中不说话。 小徐警官对着贾红梅说:“我们还要继续谈话,请你离开。” 话虽客气,语气却生硬,配合着那只“银镯子”,叫贾红梅不敢造次,只好嘟嘟囔囔的站起身来,白了好运莲莲一眼,准备退场,但她这么一扫,看到了一直被忽略的成浩川,这次贾红梅的理智完全丧失,她尖叫着扑到成浩川身上,嘴里还不住的乱叫:“就是你,你勾搭锦城,叫他天天往外边跑,最后被人害死,你这个勾死鬼……” 成浩川不至于打不过她,但他万没想到这女人会冲着自己来,被她一把抓住前襟,他想起上一个被她撕碎的羽绒服,急于保护自己的衣服,把她的手拽开,就在拉扯之间,成浩川放在衣兜的手机被狠狠的甩了出去,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屏幕向下,“啪”的一声掉落进窗前的鱼缸里。 他的所有证据和资料都存在手机里,他还准备向老于自首,成浩川的眼里只有自己那部用了好几年的手机,丝毫不在意贾姐对他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这孩子太老实了!老于于心不忍的出手,一个擒拿,把贾姐两只胳膊反扣在背后。 “你真的以为我们这两个警察是吃素的对吧?”老于阴着脸,公事公办的看着贾红梅,“当着我们的面行凶,你挑衅呢?” 小徐警官熟练的拿过手铐,在贾红梅面前亮一亮:“你是想戴上试一试对吗?” 第17章 好运莲莲适时的站出来煽风点火:“她已经打过小成这小伙子一次了,还把他的羽绒服撕坏了!” “奥?”老于看着还在恶狠狠瞪着成浩川的贾姐,“你为什么打人家?还把人家手机扔进鱼缸里。” 他走到窗前,伸进手去把成浩川的手机捞出来,顺带着还看一眼鱼,没什么稀罕品种。 “手机肯定是用不了了。”他把水淋淋的手机还给成浩川,成浩川木然的接过手机,不知道怎么向老于证明自己只是跟杜锦城合作骗钱,并没有杀他。 “说吧,没听见我们于警官问你哪?”小徐警官把贾红梅推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站在她身后,以防她再突然暴起。 “他……他勾引锦城!”贾红梅认准了成浩川跟杜锦城有不正当关系,就算成浩川想要解释也无从入手。 好运莲莲看不下去了,她已经把头发整理好,不紧不慢的开腔:“贾红梅,你就算吃醋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人家小成是男孩子,我看你要变成神经病了,街上过条狗你都怀疑跟小杜有染……” 贾红梅作势要去撕嘴,却被徐警官一个眼神震慑住,她只好不满的白好运莲莲一眼,也不打算回答老于的问题,像个滚刀肉,不言不语。 “小伙子,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老于坐到成浩川身边,这孩子老实过头了,不好在社会立足,“你跟杜锦城什么关系?” “我……我跟杜哥是一年前在工作中认识的,我那时候在街上发传单,杜哥带着孩子从那里经过,我跟杜哥聊了一会儿,他是个热心肠儿……”他的谎话是现编的,他确实在街上发过一段时间的传单,把这段经历杂糅到谎言中,显得真实多了,“我跟他是正当朋友关系,谁没几个熟人。我在这里租房子遇见他,非常高兴,约着出去吃了一顿火锅儿,杜哥还喝醉了,你可以去火锅店调监控,我们吃完饭就回来了,她……”成浩川委屈的指一指贾红梅,“她还因为这个骂了我一顿,第二天我担心杜哥,早晨去看了一眼,她就把我的衣服撕碎了,我有点害怕,偷偷搬走了。” 说完,成浩川静静等着宣判。他知道,自己这番话根本经不起推敲:假如杜锦城跟贾红梅提起成浩川给过他三万块钱,老于一定会追问。他心一横,决定就以这个为引子,把“买凶杀人”交代清楚。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只能听见几人的心跳声。成浩川忐忑不安的抬眼看看老于,又看看贾红梅,暗暗攥紧拳头。 “11月14号晚上你在哪里?”老于的很和善的看着他,例行公事一样随口问着,“周三。” 成浩川坦然的迎着他的目光说:“在出租屋里,我之前的房子还没来得及退,我搬回去跟房东续了一个月。周三晚上我就在出租屋里,没有出门,我们那房东每天晚上十一点准时锁门,他住在靠门的屋子里,不管是谁,出出进进他都能看见。” 他说的是实话,所以并不心虚,还把详细地址告诉老于。 “为什么要到马庙新村租房呢?”老于记下了他提供的地址,“在那里住的不好吗?” “我失业了。”说话能缓解紧张,经过这一轮交谈,他的语速和声音恢复正常,“马庙新村附近有几家工厂,我想在这里找份工作。” 老于点点头,这附近确实有几家鞋厂、服装厂,村子里的租客大多是这几个工厂的打工者。 “你跟杜锦城交往过程中,他跟你说过跟什么人结仇之类的话吗?” 成浩川挠挠头:“杜哥说,他亏欠过不少女人……” 这句话赢来屋子里除了贾红梅之外所有人的赞同。 “我就说吧,小杜是死在女人手里的。”好运莲莲意有所指的冲着贾红梅一努嘴。 “我要是说,杀人的是你呢?”贾红梅反守为攻,将这屎盆子还回去。 第十四章 、赔偿 “你不要血口喷人啊!”好运莲莲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样,“两位警察同志在这里给我做主,我跟小杜可没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贾红梅冷笑一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不就是想要买走我家的房子吗?本事不大,胃口不小!我家孩子他爸被你们两口子哄得团团转,非得跟我闹着把这个宅院卖给你们家,再去市里买房子,说那样离得我儿子女儿家近一些,能相互照应。” “我本来都被他说动了,可后来小杜一来,我决定不卖了——我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熬的儿女长大,我为我自己做回主,过几年舒心的日子,不能再叫那个坑了我一辈子的男人牵着鼻子走了。这宅院是我的,我得留着当个收入才行。” “小杜这人风流,我心里清楚;我们俩差着十几岁,我也清楚。他图我的钱、我图他这个人,我们俩谁都不吃亏。等哪天他想走了,我绝对不拦着。我活的明白着呢。我这把岁数了,什么不懂?” “你我处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咱们都知道对方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对小杜也有想法?你就是不敢,你还不如我呢!你也知道我不卖宅子的原因在小杜身上,所以你们两口子就杀了小杜!” 好运莲莲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两位警官的眼睛钉在她的脸上,她浑身像长满刺一样坐立难安,就连成浩川都暂时忘了自己的处境,沉浸在这几个人的恩怨之中。 第18章 她张了几次嘴才说:“我是想要你们家那宅子,可是我不可能为了这么点事就杀人去啊,我犯不上,再说了,小杜一个大男人,我怎么打得过他呢?” “小杜被杀那个晚上,你们两口子偷偷出门做什么去了!”贾姐却不打算放过她,“我在二楼窗户里看得清清楚楚,半夜十一点,你们两口鬼鬼祟祟的出了门,你们去了哪里?” 好运莲莲一下慌了,她两只手相互搓着,惊慌无措的看着老于,老于还是那样波澜不惊的样子,静静的等她给出一个解释。 说到这里,贾姐挺直了腰杆:“我跟警察们反映的情况可不是瞎编的,都有根据。那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把小薄荷安置好,就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往外看着,等着小杜回来,可是没有盼回小杜,却看见你们两口子。你家老邹骑着电动车,你在后座坐着,怀里抱着个大包袱。咱们当邻居当了三十多年,你们化成灰我也认得出。” “11月14号晚上,你们夫妻去了哪里?”老于问向好运莲莲,“贾红梅所说的这个情况属实吗?” 好运莲莲的伶牙俐齿都被打落,她支支吾吾,一脸慌张,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 老于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现在路口、街道、包括商店、住户门口,都装了摄像头,要不怎么叫做‘天网’呢?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便你不说,我只要回去把这附近的摄像头调出来重新查一遍,就能立马掌握你们的行踪,只不过到那时候……” 这话他没说完,当然他不说完她也知道,到那时候桌子上那副银镯子就该戴到自己手腕上了。 “我……我们俩去老坟烧纸去了……”好运莲莲面色晦暗,终于说了这么一句,“我家孩子出了点问题,找了个大师给看看,说是老坟那边不对……” 说完话,她才想起来避人,要求道:“于警官,您能叫她们出去吗?这些事儿不想叫别人知道。” “当然了。”老于恢复了春风拂面的态度,他看向成浩川和贾红梅,“你们俩还有问题没有解决。贾红梅,你把小成的手机弄坏了,理应按照原价赔偿。小成,你这手机买的时候多少钱?” “不用了……”成浩川自认倒霉,“手机买的时候就不贵,用了好几年了,不值钱,算了吧。” 老于再一次为这个年轻人的软弱感到担心,他转眼看向贾红梅:“小伙子高风亮节,你也得表个态,听说你还扯坏人家一个羽绒服,加上这手机,你觉得赔多少钱合适?” 贾红梅揉一揉红肿的眼睛,犹犹豫豫的说:“一千块钱行不行?” 不等成浩川再说话,老于替他拍板:“好,就一千。小伙子不计较,这事就这么办了。你是转账还是现金?”说罢,他一拍额头,“你看我这脑子,手机都坏了,怎么转账?现金吧,小成,你跟贾红梅回家去拿钱。”说罢,他在记录本飞快的写下自己的手机号,撕下来塞给成浩川,“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成浩川接过纸条,只见上面除了手机号还有老于的名字——于伟明,这名字跟他的形象很相配。 “去吧。”他一挥手,将成浩川和贾红梅赶出屋子,随即关上门,成浩川知道,这是防止再有人偷听。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好运莲莲家,成浩川突然感觉到一阵茫然,他这次来是报了自首的决心,他看着街道旁停着的警车,他刚才在那间简陋的小屋子里往下看得时候,以为自己今天一定会坐着这辆警车回公安局,被关押起来。没想到,经过好运莲莲和贾红梅的相互指证,自己居然毫无嫌疑的离开了。 贾红梅胖,行动却迅速,她跑回家拿回薄薄一沓钱递给成浩川,嘴上虽没有道歉,但眼神比之前要温和多了。 成浩川本不想要,却争不过她,他害怕再让下去,自己这件羽绒服终会不保,只好接过钱来。 “杜哥不会真的是莲姐两口子害死的吧?”成浩川忍不住跟贾红梅聊了一句。经过贾红梅指证,好运莲莲两口子的嫌疑一下加大,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贾红梅将双手插进衣兜,她现在已确定成浩川不是她想象中的“勾死鬼”,便很痛快的说:“我知道她们两口子那天晚上去干什么了,我就是故意把脏水往他们身上泼,谁叫她先污蔑我的!你在她们家住的日子短,你不知道,她们两口子不孝顺,任自己的娘痛死在床上不肯救,这不,老太太死了才不到两年,她们家那个大学生儿子就得了场怪病。所以她们才半夜里偷偷摸摸去给她家老太太上坟,这就是自作自受!” 成浩川想起好运莲莲那躲躲闪闪的眼神,不禁轻轻叹口气。她为了洗脱嫌疑,一定会将事情原委告诉老于,但这件事难以启齿,她才不肯在成浩川和贾红梅面前吐露。可是这个村子就这么大,村民们都是亲戚连亲戚,谁家有点风吹草动,一会儿就传遍了,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 他家也是农村,他自是了然。 “小薄荷呢?”成浩川临走时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这句话也是替鲁先先问的,“还没联系上她妈妈吗?” 话刚问完,就见小徐警官从黑色大门走出来,她先问了一句成浩川:“都办妥了?” 成浩川忙向她扬一扬手里的钱。 小徐警官满意的笑笑:“这就对了嘛,该要的就得要。”她转身又问贾红梅:“杜锦城的女儿还在你们家对不对?我们得把她带回去。你给你们家人打个电话,叫他们四点前到公安局接受问讯。” 第19章 这两位警察的办事效率挺高,看来他们已经把这两户人家都列为了怀疑对象,如果贾红梅的家人也有嫌疑的话,她当然不适合再照顾小薄荷。 “那……我呢?”成浩川看着小徐警官。 “你可以走了。有事会给你打电话。” 成浩川的缩手缩脚和软弱可欺,成为最大的保护色,老辣的于警官都没有发现他的破绽。成浩川慢慢走出马庙新村,兜里揣着一千块钱和灌水的手机。 他找了个手机店,请人把手机卡取出来,所幸卡没有坏。在店里挑选了一个一千块以内的手机,把原来的手机卡插进去,他先将于伟明的手机号存进去,他知道心中的秘密总有说破的那一天,他也相信于伟明这位精明干练的警察一定能把杜锦城之死查个水落石出。 握着手机走出手机店,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上,这时已近黄昏,他不愿回那间萧索的出租屋,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甚至没有一个能聊天的朋友亲人。成浩川想起还没有吃中午饭,找了家水饺馆填饱肚子。刚付过钱走出水饺馆,鲁先先的电话打了过来。 发现电话接通,鲁先先非常惊讶:“成浩川,是你吗?” “是我。”他沉闷的说,“我没事儿。” “你真厉害!”鲁先先发自内心的赞扬,“能抵得住警察的问讯。” “……不是你想的那样。”成浩川嗫嚅着,“这事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我跟你说。” 顿了一顿,鲁先先恳求“你这会儿有空吗?如果方便,能不能来我家一趟,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好……” 第十五章 、墓碑 鲁先先找成浩川来,是给她壮胆儿的。 她是个闲人,每天就是吃吃喝喝,刷刷手机、看看电影,中午与成浩川告别后,她就回家半躺在沙发上钻研那灰衣男人,间或打开微信看看朋友们的动态。她也担心成浩川自首后会把她供出来,但转念一想,小区到处有监控,杜锦城死的那天晚上她哪里都没去,这事怎么也赖不到自己头上,也就放宽心。 就是在朋友圈,她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她曾加过舅舅家表弟的微信,平常从来没交流过,直到看到他今天上午发的一张照片。照片拍摄于舅舅家所在村子的集体墓地,表弟头上戴孝,对着镜头摆出一付故作成熟的模样,配文说:我终于长大成人,能替父亲顶起一片天。 鲁先先并不在乎死者是什么人,但她在表弟作为背景板的墓地上看到异常——紧挨着姥姥姥爷的坟墓,还有一个墓碑,那墓碑因为角度问题只露出上面一截,她放大图片也只能看见墓主人名字的前两个字:闫芳。她虽然不记得妈妈,可是她有妈妈生前的照片,也知道妈妈的名字:闫芳菲。 鲁先先在心里做了一百种假设,她想不明白,妈妈到底真如鲁从谦所说失踪了,还是已经死了。这两者之间,对于从小就失去母爱的鲁先先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妈妈真的死了,她甚至还能经常去母亲的坟墓排遣思念之情。 鲁从谦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跟她撒谎。 可照片上紧邻着姥姥姥爷的那个坟墓是属于谁的? 她给表弟发去信息,关心的问道:是谁去世了?你参加的是谁的葬礼? 表弟不喜欢打字,他初中没有读完就不上学,在家游手好闲,在这一方面,跟鲁先先这位表姐一脉相承。见这位万年寒冰似的表姐主动搭讪,他很热心的发来语音:表姐,是我堂爷爷死了,我替我爸来送丧。 鲁先先假装很感兴趣:你再给我拍一张姥姥姥爷的照片,我想他们了。 她从来都没有去过这块墓地,就连姥姥姥爷去世,鲁从谦都不叫她跟着去送一送,理由嘛,当然是她年纪小、身子弱,不能去这种地方,怕沾惹了不好的东西。 这要求提的离谱,但表弟闫飞翔却不觉得,他很听话的跑到爷爷奶奶坟前,拍了一张端端正正的照片发过来,只不过为了拍的清晰,将两位老人家的坟和墓碑恰好卡进镜头里,旁边的坟墓不在其上。 这不本末倒置了吗? 鲁先先只好又发过去:你走远一点拍嘛。 这一次,闫飞翔没有立即回复,一个多小时后他才发来语音:表姐,我回家了。你要是想看,我明天再去一趟墓园专门拍。 她憋得难受,真想直接问问闫飞翔,旁边那坟墓是不是属于她的妈妈闫芳菲。但她又担心这样直白的问出来,会惊动鲁从谦。舅舅和阿姨他们对鲁从谦总是带着些敬畏的,舅舅和姨夫都在鲁从谦手下谋生,鲁从谦有钱,这年月,有钱就是贵人。 她只好打出一个“好”字,结束这次会话。 鲁从谦的电话适时的打过来,鲁先先看得有些心惊,难道他与舅舅和闫飞翔这几个人已经建立起严密的情报网,用来监视自己的举动? 但鲁从谦只字未提墓园的事情,他还是像一个慈父一般嘘寒问暖,力劝鲁先先搬去他那里住。鲁先先还是坚持自己的态度,她无法跟鲁从谦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鲁从谦沉默了一阵儿,他说:“好,你不愿意过来,我就搬过去。”说罢,不等她说话,就挂断电话。 鲁先先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并因不得不与鲁从谦相处感到焦虑。她不喜欢鲁从谦,确切的说,她不喜欢男人,幼年时期的鲁先先会反复做一个噩梦,梦里总有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在向她逼近,一步一步,将幼小的她笼罩在巨大的影子里。梦虽是假的,情绪却是真的,无助和惊惧像被烙入她的生命,她至今还会无端的陷入梦境的恐慌中。她不知道那黑影是不是鲁从谦的化身,但从小到大,她接触的男性屈指可数,在这些人中,唯有鲁从谦曾与她日夜相处。 第20章 她想找个人商量对策,再不济,能找个朋友跟她共同面对也好,可是她没有朋友,就算有,也不过是杜锦城那种觊觎着她手里的钱、想从她身上捞好处的人。 就在这时,她想起成浩川,她不知道成浩川是不是已经被警察收监,咬着指甲踌躇了半天才拨通电话,他居然接了。 成浩川来得很慢,他不得不节省开支,选择最便宜的交通工具,他时刻不忘还欠着鲁先先几万块钱。 敲开门后,他拘谨的站在门口不肯进来,鲁先先家装的是木地板,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反射着淡黄色的光芒,成浩川担心自己这双又脏又旧的运动鞋会把地面踩脏。鲁先先却毫不在意的把他拽进来,叫他坐在松软的欧式沙发上,还递过来一瓶饮料。 留给她的时间不算多了,鲁从谦应该很快就要到了。她言简意赅的说:“一会儿我爸爸回来这里,如果他问起来,就说你是我的雇员,我打算开一家网店,正在招兵买马。” 这又是一个谎言,鲁从谦确实建议女儿开一家小店,由他来投资,赚了归鲁先先,赔了算他的。不为挣钱,就是想要让鲁先先找点事情做,免得成天胡思乱想。 “可以吗?”鲁先先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成浩川苦笑:“我本来就是你雇来的。” 是啊,一开始,鲁先先就是雇他杀人嘛。 “那就这么说定啦!”鲁先先放松的笑一笑,“你是我雇来的,只能听我的!” 现在已经开始供暖,鲁先先家是地暖,一阵阵温暖从成浩川脚底传来,他只好将羽绒服脱了,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旧卫衣。 他不知该不该把小薄荷被警察带走的事告诉她,正在考虑,只听防盗门的钥匙转动,随即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走进来。 他站在玄关,警惕的看着成浩川,问向鲁先先:“他是谁?” 鲁先先脸上轻松的表情瞬间消失,她紧绷着脸,爱理不理的说:“他是我的员工,成浩川。” 成浩川意识到这就是鲁先先的爸爸,忙起身迎过来,小声说:“叔叔好。” 鲁从谦打量着这个貌不惊人、衣着寒酸、一身落拓的年轻人,微皱眉头,随后嗔怪的看一眼鲁先先,这个孩子太轻信别人,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呢。 他自信就算这个成浩川是歹人,自己也能轻易制服,便换上拖鞋,坐到他对面,审讯犯人似的问道:“你多大了?哪个学校毕业的,什么专业,家在哪里?有没有证件、简历?” 鲁从谦比于伟明那个经验老到的警察问得还要周全,但成浩川却没有面对于伟明时的压迫感,经过这几天的锤炼,他已经在成长了。 非常冷静的回答完鲁从谦的问题,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身份证,鲁从谦毫不客气的拿过来检查一遍,甚至还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他不关心女儿的生意是什么,也不过问她究竟想要什么,他只要把她牢牢的握在掌心里就够了。鲁先先面无表情的看着与自己面容酷似的父亲,她活了二十多年了,始终待在鲁从谦为她划好的圆圈里,唯一一次离开这座城市是去上大学。但在大学里,她无法正常与人相处,只坚持了一个学期就再也不想上了。鲁从谦也不逼迫她,就势为她办了休学手续,之后她就一直躲在这所房子里,就像一只缩头乌龟躲在龟壳里。 “这么晚了。”他抬手看看手腕上的金表,“你该回去了,我们要休息。” 鲁先先却说:“我们今晚要讨论方案,他住在客房就好。” “那怎么能行?”鲁从谦知道女儿的脾气,不敢跟她说硬话,但对成浩川就没那么客气,“工作上的事明天再说。你走吧。” 成浩川夹在中间不知所措。鲁从谦说的在理,但鲁先先是他的债主,他还是选择跟鲁先先一条战线,学贾红梅那混不讲理的劲儿,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鲁从谦来了脾气,他对女儿柔声柔气,不代表他跟别人也能保持这种低姿态,他站起身,以自己常年健身保持的健康体魄来威胁成浩川:“我要你离开我女儿的家。” 鲁先先却站到两人中间充当隔板:“你也尊重一下我好不好?我才是他的老板!” 鲁从谦呆住了,嘴巴微微开启,他看着女儿愠怒的眼睛,只好服软。 “好,他在这里也可以。”鲁从谦将自己的行李箱拖进卧室,“但他只能跟我住一个房间。” 成浩川想要提出异议,却被鲁先先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把嘴边的“不行”二字咽下去。 第十六章 、寻找 鲁先先以二人要讨论工作上的细节为理由,将鲁从谦从客厅赶回卧室里,也就在这个空当,她问起小薄荷,“你见到小薄荷了吗?她现在还好吗?她现在还跟着杜锦城的女房东呢?” 成浩川摇摇头:“她被警察带走了。女房东全家都有杀害杜锦城的嫌疑,不适合再照顾小薄荷。我本来想把你的电话留给于警官的,但又怕他们会察觉到咱们俩跟杜锦城的死有什么关联,也就作罢了。quot;他看着这套房子考究的装潢,又想想贾姐家的出租屋,真希望于警官能早点把小薄荷送来。 鲁先先一听警察将小薄荷带走了,沮丧的低下头不说话。 鲁从谦狐疑的从卧室走出来,他显然一直都在偷听,问道:“你们说的什么?怎么还提到警察?” 第21章 “我们在讨论在什么地段租个办公室。”鲁先先打了个呵欠,“小成认为,在公安局附近租房子比较安全。” 这一晚,成浩川在鲁从谦的卧室铺了一张床垫。可就算睡在地上,也比他的出租屋舒服多了,他睡得很沉,应该还打了鼾。第二天一早,鲁从谦双眼无神,一看就知道没睡好,出门之前还不满的看他一眼,但那种时刻戒备防守的状态却消失了。他以多年的人生经验判定:成浩川这小子不是装傻,他是真的没有一点城府。 鲁先先在窗户上看着鲁从谦的黑色奔驰轿车缓缓离去,向成浩川道:“我要回我妈妈的老家一趟。你陪我去,我给你开工资。” 她不缺钱,甚至还称得上富裕。但她总是觉得自己很穷,或者说是贫瘠,她指的是心灵和脑袋。 这种贫瘠使得她只能依附于别人而生,不只是生活,还有感情。她没有谋生能力,也没有完整的自我,她丢了很多东西,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回来。 所以她执着的要找到妈妈,拼凑回一个完整的自己。 她现在内心最牵挂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妈妈,一个是小薄荷。既然小薄荷在警察身边,她无法靠近,那就去寻找妈妈的消息吧。 鲁从谦告诉她很多次,妈妈因为工作原因,受到排挤,一气之下出走,他找过很多地方,姥姥姥爷、舅舅阿姨也是这么说,鲁先先也就只能信。但是现在却有了新的发现,不论是真是假,她得亲眼去看看。 成浩川面对自己的债主,当然没有拒绝的资格,他说鲁先先早就把工资支给他了,他为她办事是理所当然。 鲁先先对这个“员工”的态度非常满意,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鲁先先说了“闫家岭”这个地名,就歪在座位上给表弟发微信。 闫飞翔还没起床,他一般都是凌晨睡觉,下午起床,但不断响起的微信提示音把他吵醒好几次,他只好打开微信查看,一看是表姐,他揉一揉惺忪睡眼,一条条的看。 鲁先先说要去闫家岭玩,顺便去给姥姥姥爷烧香,还叮嘱闫飞翔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爸他妈,她不想闹得大家都忙乱不堪。闫飞翔一口答应下来,倒不是因为鲁先先的爸爸多有钱,单纯是因为他的日子太单调,能陪着这位大他几岁的表姐去趟墓园,也算平凡人生中一段小插曲。 他忙着起床,洗脸刷牙换衣服,为了骗过他妈,说自己约了好朋友中午聚餐,骑上电动车,一溜烟来到墓园门外。也就在这个时候,鲁先先和成浩川来到闫家岭村外。 她非常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一个什么答案,她甚至都没有想过那如果真的是妈妈的坟墓,她该怎么办。 幸亏是冬季,鲁先先头上戴着棒球帽,并不担心会被村子里的熟人认出来。成浩川打听了一位在墙根晒太阳的大爷,顺着他的指引找到了墓园。 闫飞翔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打游戏,鲁先先一拍他脑袋他才站起来,礼貌的叫了声:“表姐。”自动忽略了鲁先先身后的成浩川。 成浩川已经被人忽视惯了,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看墓园的老头认识闫飞翔,为他们开了门,闫飞翔非常熟悉的带领他们找到了他爷爷奶奶的坟墓。 “表姐,就是这里。”他指着两个并排的墓碑介绍。 但鲁先先却看向旁边那一座,那上面写着她妈妈的名字——闫芳菲,一字不差。 鲁先先蹲坐在墓碑前,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上面的内容:丈夫鲁从谦、女儿鲁先先泣立。 这是她的妈妈,她心心念念找了二十年的妈妈,她就在这座墓园中,而这个家族中的所有人,除了鲁先先,全部都知道这个秘密。 她又看向最后的那行小字,那是立碑的日期,2003年,那时的鲁先先只有五岁。也就是说,她的妈妈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在鲁先先三岁的时候出走,在她五岁的时候离世,之后就被葬在闫家岭的墓园里。而她的女儿每年都会来一次这村庄,却从不知道她的妈妈就在这里藏着。 鲁先先呆呆的看着那块墓碑,以及墓碑后面小小的坟堆,她多想把坟墓挖开看一眼、问一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丢下自己,为什么不声不响的死去?人们不是说这世上有鬼、有亡魂吗,为什么她的魂魄从没有进过女儿的梦里呢?还有母爱,鲁先先所理解的母爱,是可以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可她的妈妈为什么不能为了女儿,继续驻足人间呢?还是她鲁先先不配被人全心全意的爱? 鲁先先不想当着成浩川和闫飞翔的面落泪,她默默的点燃带来的香烛和纸钱,看着它们慢慢烧成灰烬,像一朵朵黑色的雪花四处飘散。最后,她看向成浩川,说:“你帮我拍张照片吧。” 她就坐在妈妈的坟墓旁,努力的对着手机做出一副微笑的表情,但眼中浓浓的悲伤却叫成浩川看的难过极了。 她终于找到了妈妈,可她早就变成一柸黄土。 给闫飞翔转了两千块钱当做封口费,鲁先先和成浩川坐上来时的车回到住处。 成浩川不知道她为什么变得这么伤感,他看了墓碑上的刻字,知道坟里是鲁先先的妈妈,但她已经去世二十年了,留给鲁先先的回忆应该不多。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陪着她坐在客厅里,摸出手机来看有没有错过的消息。 第22章 只有一条新的加好友提示,他点开一看,对方的头像是张西装笔挺的真人照片,这人他认识,是灰衣男。 他很坦率,微信名就是本名:冯智渊。他叫冯智渊。 成浩川看一眼鲁先先,本想跟她商量一下这人的用意,但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也就作罢。他咬咬牙,通过了好友验证,他做了决定:如果对方再狮子大张口敲诈,他就直接去找于伟明于警官,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这道貌岸然的家伙也得跟着他一起去吃牢饭。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冯智渊贱嗖嗖的发来一个龇牙的笑脸,成浩川没工夫跟他调笑,问他:你想做什么? 冯智渊感受到这句话的火药味,编辑了一长串文字发过来,中心主旨就是说他敲诈成浩川这五万块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他身上有债务,要不想办法搞点钱,怕是就要被追债的弄残了,也幸亏成浩川给他这五万,才能度过危机。他日后若是发达了,一定如数奉还。 成浩川抬眼看看鲁先先,这些话是他曾经跟鲁先先说过的,除了有债务这一项,其余的几乎一模一样,这叫他想起那个风靡全国的小品中的一句话:这全是我的词儿啊。 可他不是鲁先先,不想听他在这里说废话,他只回了三个字:所以呢? 冯智渊很快又发来回复:浩川,我看你跟我特别投缘,咱们当个朋友吧,出门在外,就得相互照应,我虚长你几岁,有什么事还能替你出出主意,帮衬帮衬。 这句话看得成浩川都笑了,这人真的把他当傻子骗啊。他成浩川还有什么值得骗的?难不成这冯智渊还是个人贩子,负责往黑煤窑里拉人?还是说往东南亚运送人体器官? 鲁先先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吓了一跳,夺过手机来,看见成浩川与冯智渊的聊天记录。 “他叫冯智渊?”鲁先先看头像认出来,“他加你微信做什么?” “可能觉得还没有榨干我身上的油水吧。”成浩川懒得要回手机,反正手机里没有什么秘密。 鲁先先却替他给冯智渊回复:好啊,冯哥。 她对冯智渊有种天然的好感,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好感和安全感从何而来。 成浩川侧着眼睛看到她的回复,敢怒而不敢言。 冯智渊的高兴的连发了几个庆祝的表情包,在成浩川看来,那是骗子奏响了凯歌。 冯智渊果然乘胜追击:那咱们见面吃顿饭吧,我请你。 成浩川想把手机要回来,但鲁先先却比他手快,迅速的发了个“好的”,转一转眼睛,她又发了一句:中午在天香饭店碰面,不见不散。 第十七章 、三足鼎立 成浩川听说过天香饭店,但也只限于听说,据说那地方是高消费场所,一顿饭没个几千块钱下不来。 鲁先先突然变得很老成,拍拍成浩川的肩膀,说明自己选择那里的目的:“那地方离公安局很近,安全。他要是有什么同伙儿之类的,咱们也好报警。老鲁经常在那里吃饭,经理啊服务员啊,都熟,算是咱们的地盘。” 成浩川看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四十了,他不愿再见冯智渊,但鲁先先既然已经约好,走一趟也好,探探他到底什么目的。人家不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 “他到底拍你什么视频和照片了?”鲁先先在电梯里忍不住问成浩川,“拍了多少啊?” 成浩川茫然的看着她:“我不知道啊,我也没看……” 好嘛,怪不得混得这么惨呢,真是个傻子。 到了天香饭店,经理很熟络的迎上来:“鲁女士,今天几个人?” “三个,待会儿还有个姓冯的男的来,你把他带过来就行。唉对,他找成浩川。”鲁先先头都没抬,跟着迎宾进了包间。 成浩川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着金碧辉煌的饭店大堂,没留神脚下的台阶,差点又摔一跤。 鲁先先进了门,掏出一部手机,打开摄像头,隐藏在大圆餐桌中央摆放的鲜花之间,她细心的把摄像头对准给冯智渊预留的位子,并叮嘱成浩川不要露馅。 冯智渊的穿着打扮无可挑剔,他走的是商务风,与这里的环境相得益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兜里的钱可不够支付这里一顿饭。 硬着头皮走进来,不等他开口,迎宾就问过来:“您有预约吗?” “我……”他环顾大堂,看到里侧有个休息区,准备就在那里跟成浩川见面,不仅不花钱,还能蹭点免费茶水喝喝,“我约了一位成先生,等他来了我们再进包间吧。” “找成先生,请这边来。”迎宾礼貌周到的说。 冯智渊脸上堆笑,说着:“好的。”心里却在盘算等会儿如何收场,这让他的脸有些僵硬,进入包间看见鲁先先之后,他都快要装不下去。 鲁先先却很熟稔的起身打招呼:“冯哥,你好。” 冯智渊冲她一点头,看向一旁蔫头耷拉脑的成浩川:“你女朋友?” “我是他老板。”鲁先先自我介绍,“鲁先先。” 冯智渊拿不准这两人是什么套路,坐到房间里仅剩下的一张椅子上,他没想到成浩川居然还带了个帮手,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只能临时修改。就在他重新准备措辞的时候,鲁先先开口了。 “你和小成的事儿,他都跟我说了。”鲁先先开门见山,“你说你手里有小成的照片和视频,那我请问你,照片和视频在哪里?五万块钱进你的腰包了,我们总得看看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吧。万一你根本就没有那些证据,只是为了拿到钱编造的谎言,小成不是亏大了吗?” 第23章 冯智渊只思考了一秒钟,便很有风度的微笑应答:“我答应过浩川,钱到手之后就彻底删除,我遵守诺言,已经全部删除干净。如果我没有那些证据的话,我又是怎么知道浩川和杜锦城的死有牵扯呢?”说话间还看一眼成浩川,以示自己对他的一腔善意。 成浩川却并不领他的好意。假如让成浩川在鲁先先和冯智渊之间选择,他肯定选鲁先先,鲁先先是给钱的人,冯智渊是要钱的人,这之间的区别,成浩川还是看得清的。 “那你今天来找小成做什么?既然两不亏欠,那就不要再有瓜葛呀。我不得不怀疑你别有居心。” 鲁先先这会儿的神情很像她爸爸,成浩川叹息,龙生龙凤生凤,就算鲁先先这人不靠谱,但认真起来,还是很有一套的。 居心嘛,冯智渊是有一点儿,但他不能说,不可说,不敢说。 “就是看着浩川投缘嘛,我还能害他不成?大家都是在社会上打拼的人,遇到一个性情相投的人,当然想要交个朋友喽。”他谈笑自如,“我比他年长一些,他叫我想起我远在家乡的兄弟,人之常情。小妹妹你不要多心。” 鲁先先感觉自己就快被他说服了,成浩川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他看一眼隐藏手机的位置,突然问道:“你和杜锦城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得到那些照片和视频的?” 这一问,令冯智渊猝不及防,他干笑一笑:“我跟锦城是朋友。我之前开办了一家儿童培训机构,他带着女儿来我这里试课,我们就认识了呗。你应该知道,锦城喜欢到处结交,我也喜欢呼朋寻友,这不就意气相投,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了吗。至于那些东西……”他笑了笑,不说了。 成浩川和鲁先先对望一眼,她们大概猜测出来了,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些视频和照片应该是杜锦城泄露给他的。这个杜锦城,还真是一点秘密都保守不了啊。 “那你知道杜锦城是被谁杀了吗?”鲁先先压低声音问他,这句话一问出来,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一下子降低。 冯智渊唇上还是挂着一抹微笑:“小妹妹,你这话问得!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是警察。” “那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是凶手呢?”成浩川好像变聪明了,“除非……除非你知道那是我和杜锦城演的一场戏!你如果认定我是凶手,绝对不敢单独跟我见面。所以,杜锦城不仅给你看了照片和视频,还跟你说了我们的计划。” 是啊,谁会蠢到去要挟一名真正的杀人凶手,那岂不是与虎谋皮。以冯智渊这般世故的人来说,绝对不会为了五万块钱涉险。也就是说,他本就知道成浩川是清白的,为了钱,才故意把他说成凶手。 成浩川想通此节,愤怒的上前抓住冯智渊的衣领:“你这么耍我,是不是很好玩?” 冯智渊被他揭穿,老脸带了几分羞愧:“浩川,我真的走投无头了,我那培训结构黄了,还欠了不少外债,只能出此下策,你放心,等我东山再起,一定把这五万块钱加倍奉还。” 鲁先先伸胳膊取出鲜花中的手机,一段长达十多分钟的视频,清清楚楚的录到冯智渊近乎招供般的一席话,这些话作为佐证,可以证明成浩川和杜锦城之间只是一场合作,同时也能说明冯智渊确实对成浩川进行了敲诈。 冯智渊终于失去了从容的气度,他反握住成浩川抓着他衣领的手,并抹了一把汗水,努力挤出一丝笑来:“你们……想做什么?” “你说,如果我们把这段视频交给警察会怎么样?”鲁先先手里惦着手机,像是惦着冯智渊的小命儿。 冯智渊的脑子飞快运转,他今天败在过于轻敌,成浩川这小子看起来单纯的几乎愚蠢,没想到他的这位小老板却是个人精。 “美女,你别忘了,浩川本来是受人之托来杀锦城的,就算他没杀人,他同样也犯法了,咱们之间不过是金钱上的牵涉,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你说是不是?”他先晓之以理,随后动之以情,“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能明知道犯法还铤而走险,我今天约浩川出来就是为了向他坦白的,我这几天总睡不着觉,我对不住浩川。”他抬起手背擦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成浩川松开他,但也不走,堵在他面前,是怕他会逃。 鲁先先拿着手机坐在他对面,来回的播放着刚才录下的视频,听得冯智渊又出一脑门子汗。 “浩川、妹妹,这样行不行?”他为了能脱身,决定破釜沉舟,“那些钱就算是我借的,我给你们写借据。” “好啊。”鲁先先又一次替成浩川做决定,“我同意。” 成浩川本就优柔寡断,也就默认。 鲁先先向门外的服务员要了纸和笔,看着冯智渊亲手写下借据,不忘叫他把身份证号写清楚,还按了手印。她满意的把借据放进随身带着的包里:“好了,吃饭吧。” 冯智渊的债主是成浩川,成浩川的债主是鲁先先,除此之外,她手里还有关于两人的视频和照片,怎么算,她都是统领全局的人。但成浩川知道她是买凶的人,而冯智渊则清楚成浩川的杀手身份。 三人暂时达成平衡。就像成浩川说过的: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顿饭花了一千八,是冯智渊主动邀请成浩川吃饭,并声称由他请客,所以鲁先先不打算买单,成浩川更不可能为了一顿饭破费一千八,结账的任务理所当然的落在冯智渊的头上。 第24章 “那个,妹妹,你能不能再借我一千八呢?”冯智渊翻遍了全身也没凑出三百块钱,“我真就这么点钱了。” “好啊。”鲁先先很善解人意的答应,“不过你得再写张借据。” 得,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冯智渊抓起笔,极为流畅的又写一张,加盖手印,双手奉上,鲁先先这才起身招呼服务员:“帐记到我爸名下就行。” 冯智渊看着盘子里剩下的精美菜肴,厚着脸皮说:“这不浪费了吗?麻烦给我几个方便袋,我打包。” 他们三个各怀心事的从包间走出来,冯智渊手里还拎着打包的剩菜,汤汤水水的他也不嫌麻烦。迎面撞上鲁从谦站在大堂,那架势就是在等他们。 第十八章 、司机 “这人又是谁?”成浩川已经经过鲁从谦的考验,他现在又把目光聚集到冯智渊的身上,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 “也是我员工。”鲁先先一招鲜,吃遍天,在这里遇到鲁从谦并不意外,他是饭店的股东,几乎每天有饭局。 “叫什么名字?”他又开始查户口。 冯智渊毕竟混过生意场,看出眼前儒雅成熟的男人是个值得攀附的贵人,忙伸出手来握住鲁从谦的手掌:“您好,我是冯智渊,今年三十二岁,曾开办过传媒公司、儿童培训机构,都是文化行业,小有建树,但时运不济……” 他一心想在鲁从谦面前露脸,全然忘记自己刚才打包剩菜时沾了两手油。 鲁从谦嫌弃的从他手里挣脱,身后的大堂经理忙递上一张酒精湿巾,他把手反复擦了几遍,方才没有油腻感。 “先先,你不是想要找个办公地点吗?”鲁从谦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把钥匙,“我觉得小成的建议不错,就在公安局附近给你找了一间办公室,地方不大,差不多够用。” 鲁先先接过钥匙,瞪了一眼鲁从谦身后的大堂经理,看来鲁从谦这次不是来吃饭的,是收到线报专门来堵她的。 “就在隔壁那栋写字楼。七楼719室。”鲁从谦别有深意的加了一句,“楼里安保很好,二十四小时巡逻。” 鲁先先抓着钥匙,鲁从谦对她的控制越来越严密了,他到底怀的什么心思呢?他真的还以为二十五岁的鲁先先还能像以前一样,按照他的设计糊糊涂涂的活下去? 她还能有几个二十五年?或许这次的意外是上天为她开启的一扇窗,唤醒她沉睡良久的理性。她暗暗的下定一个决心。 鲁从谦目送女儿从眼前走过,略过满手油腻、满身菜香的冯智渊,将准备跟上鲁先先步伐的成浩川拦下,俯身低声在他耳边道:“成浩川,二零零一年出生于红水镇红水村,有个姐姐,父母务农、打工为生,对了,最近没有跟家里联系吧,你爸这几天腰不好,干不了活,在家躺着着。” 成浩川一下被激怒,他像一只准备拼死搏斗的野兽一样抬眼看向鲁从谦,鲁从谦却浑不在意,嘴角挂着淡淡的、带着威胁性的微笑,他的意思非常明确:如果成浩川敢对鲁先先有一点不利,甚至于不恭不敬,他都会给他点颜色瞧瞧。 冯智渊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他觉察到两人之间暗流涌动,折返回来拽起成浩川:“你小子怎么磨磨蹭蹭的,赶紧去瞧瞧鲁总给咱们安排的办公室……” 冯智渊走到哪里,他手里那一大包剩菜的气味就飘散到哪里,三人挤在电梯里,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泔水桶。 “小鲁总,”他谄媚的靠近鲁先先,“您真的要把我招为你手下的员工?您开的是什么公司,不知我能胜任什么职位?” 鲁先先神秘一笑:“一切都还在筹备之中,至于你嘛,你会不会开车?我准备找个司机。” 冯智渊对这职位有些失望,但随即又觉得不管怎么说,鲁先先有个财大气粗的爸爸,攀不上那棵大树,能攀上这棵树苗也可实现“曲线救国”。 “会,十多年的老司机了。”他自豪的说,“要不是我那车不行,我就去跑网约车了。” “你有车?”鲁先先惊喜的看着他。她不会开车,但她接下来的行动确实需要一辆车,本来还想着去买一辆,可如果一下子花出那么大笔钱,势必会引起鲁从谦的注意,而现在冯智渊能提供一辆车,那就没有这个隐患了。 冯智渊点点头:“有一辆。” “你的人和车我都要了。”鲁先先走出电梯,在宽敞整洁的楼道里寻找719室。 “谢谢小鲁总。”冯智渊眼睛好,一眼就看见门牌,指给鲁先先。 办公室大概有三十个平方,落地大窗、中央空调,几张崭新的办公桌椅,这简直是创业者的天堂。冯智渊不禁感叹投胎的重要性,人家老爸一句话,赶上自己十多年的奋斗,这世界就是如此不公。 鲁先先站在窗户前,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到身上,浑身暖意融融,楼下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就是公安局大门,她不知道小薄荷是不是在里面。 成浩川从天香饭店出来以后就一直缄默不语,他既愤怒又无奈,好了,他现在被鲁家父女俩吃的死死的。 冯智渊那袋子剩菜几乎把这个高档办公场所变成饭店后厨,鲁先先实在不愿时刻忍受这种气味,叫他把剩菜扔了,他不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将剩菜系在窗锁上,悬挂于窗外。一来保鲜,二来去味。 第25章 鲁先先找了张椅子坐下,给两人开会。她要追查妈妈闫芳菲的死因,但这话不能跟两人明说,她也不能从核心人员——也就是舅舅阿姨那里查起。但这个世界上除了这几个人,一定还有别人认识她的妈妈闫芳菲,比如同学、同事、朋友,但鲁先先从小到大的记忆里,却从没有对这类人有印象。鲁从谦把闫芳菲从鲁先先的世界里全面消除了。或者说,他给鲁先先编造了一个假的世界。 她只记得鲁从谦跟她说过,妈妈曾经是一名教师,但他没有提起她在哪个学校工作。鲁先先现在唯一的人脉就是那未成年的表弟闫飞翔,她决定还是得在他身上下功夫。 “你们俩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员工。”鲁先先煞有介事的对两人说,“公司目前一切都在筹备之中,所以咱们最近这段时间会很忙。” “没关系的,小鲁总,我会以公司为家!”冯智渊立刻表了决心。 鲁先先总觉得冯智渊跟别的男人不一样,至于哪里不同,她也说不清楚,好在他阴差阳错的成为她的司机,今后能一直相处下去。 “你的车在哪里?我要出去一趟。”鲁先先决定再去找一趟闫飞翔,妈妈出生在闫家岭,那里一定会有关于她的消息。 冯智渊有点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就在路边停着呢。” 他带着鲁先先和成浩川找到他那辆破旧的五菱宏光,鲁先先咬着牙都没推开车门,成浩川搭了把手,两人才得以上车。最后面一排座位上放着个巨大的彩色编织袋,大到成浩川怀疑是用来藏尸的,他伸进手去摸了摸才知道里面是装的被褥。他竟然睡在车上,看来衣冠楚楚的冯智渊日子也不比自己好过到哪里去。 “闫家岭。”冯智渊打开手机导航,边开车边问,“那不是个村子吗?能有什么业务?” “去看看。”鲁先先随口应付,并开始给闫飞翔发微信,这一次闫飞翔回的很快,他刚睡醒。 鲁先先问他认真不认识她妈妈、也就是闫飞翔的二姑姑的朋友,闫飞翔已经把表姐当成金主,一看到微信余额里的钱,脑子灵光起来,他还真想起来一个人。 闫家岭归属于谷雨镇,作为一名无所事事的青少年,闫飞翔几乎每天都去镇上转一圈,最常去的当然是网吧、饭馆,其次是超市。好再来超市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每次闫飞翔去买东西,她都会跟他聊几句,她家是闫家岭,看着闫飞翔长大的,她跟闫飞翔说起过闫芳菲,并自称是闫芳菲的同学兼好友。 闫飞翔自然不喜欢跟一个和他妈妈差不多年纪的女人闲聊,所以老板娘说的话他左耳听右耳出,他对早逝的姑姑闫芳菲的印象也就只有墓园里那一座墓碑而已,每逢清明,他跟着爸爸去上坟时,顺便烧些纸钱罢了。而鲁先先这一问,勾起了他残存着的一点记忆,他跟鲁先先约好,在谷雨镇好再来超市门口见面。 好再来超市设在一栋自建的二层小楼中,门外红底白字的招牌硕大无比,算是谷雨镇的地标性建筑之一。 冯智渊刚把车停在超市外的停车位上,超市里走出一位打扮入时的中年女人,不耐烦的驱赶:“送货的不许停,我们这是给顾客留的车位。” 冯智渊不恼,探出半个身子,笑道:“我就是买东西的。” 鲁先先和成浩川扒开门,闫飞翔也顶着一头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发型准时到达,他把电动车扔到旁边,对着鲁先先恭敬点头:“表姐。” “飞翔。”中年女人慈爱的给他捋顺一头黄毛,又转眼看向鲁先先,“她是你什么家的表姐?” “我姑家的。”闫飞翔像同年龄段的孩子一样,跟大人话不多。 “芳香的孩子啊?”她笑问鲁先先,并亲热的抓住她的手。 “不,我是闫芳菲的女儿。”鲁先先看着她的眼睛。 老板娘听到“闫芳菲”这个名字,眼睛立刻噙满泪水:“你是……先先?” 鲁先先点头确认。 “快进来,快进来!”老板娘拽着鲁先先的手,还不忘回头招呼身后的三个人,“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呢。” “你们在这里等我。”鲁先先向三人说,单独跟着老板娘进了超市。 第十九章 、故友 超市的货物很齐全,大概有七八名雇员,现在虽不是购物高峰期,里面来来往往的顾客不断,看起来生意不错。 她带着鲁先先直接穿过收银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忙着请她落座,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多拿点饮料过来,再洗点樱桃和草莓!” 这间办公室很小,但布置的非常温馨,一看就属于一位热爱生活的女性。 不大一会儿,鲁先先面前像开起展销会,各种饮料和水果摆满不大的茶几,老板娘却还担心招待不周,亲自泡了热茶端给她。 “先先,”她坐到鲁先先身边,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眼前故友的女儿,忍不住为她抿一抿耳朵前的碎发,“你的眼睛像你妈妈,个子也比她高了。她要是能看见你现在这样子,该有多高兴。” 她想起早早离世的好友,忍不住落泪,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抽出纸巾擦干眼泪。“你看我,年纪大了就是爱掉眼泪。先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鲁先先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到底过得好不好?物质方面,她确实富足。精神上呢,她是个乞丐。 第26章 “您怎么称呼?”鲁先先还不知道她的姓名,“我应该叫您阿姨吧?” “哎呀,真是老了。”她自嘲的笑一笑,“我姓艾,叫艾红,你叫我艾姨就好,我和你妈妈从小就很要好,直到你五岁那年……我去过你家,想看看你,可你爸爸不愿意叫我跟你接触,我想他有他的考量,这么多年我也就没有再去打扰你们。” 鲁从谦就是这样禁锢她,孤立她,让她慢慢变成一座孤岛。 “我妈妈出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呢?”鲁先先甚至不知道她妈妈的死因,究竟是疾病还是意外?她为什么出走,真的只是因为跟同事闹了一场别扭而已? 艾红遗憾的摇头:“没有。就在她出走的前一个月,我们还带着你去动物园玩儿,你说想看大老虎。我俩轮流背着你,走遍了整个动物园,你小时候真胖啊,你妈妈把你养的很好。我还有那时候的照片呢,你等一等。”她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找到文件夹,向着鲁先先招手:“我找人把老照片扫描进电脑里,这样好保存,你看,这一张就是咱们的合影。” 鲁先先站到艾红身后,看着电脑上的照片,她们站在老虎笼子外,鲁先先的妈妈穿一件米色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一团肉球似的她,艾红在一旁帮忙托举着鲁先先肥硕的屁股,鲁先先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运动套装,手里举着硕大的巧克力,嘴上吃的黑乎乎一片。 她看向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时间:2003年8月5日。 不对,她脑子里好像有一个人在不停的念叨,这个时间不对,她出生于1998年,她的妈妈失踪于她三岁之时,也就是01年,可是照片却拍摄于03年,她看向照片上的自己,分不清那时的自己到底是三岁还是五岁。 “艾姨,这个时间是不是错了呀?”她问,“是03年还是01年?” “没有错呀,是03年,你过五岁生日的时候许愿说要去动物园看大老虎,你妈妈才带你去的呀。”艾红看看照片,又看看鲁先先,忍不住再一次掉泪。 她妈妈在03年八月份的时候还是个正常人,也没有出走,她还能为鲁先先过生日,会带着她出去玩,任谁都能看得出照片上那个干净文雅的女人是个正常人。鲁从谦到底说了多少谎言!还是说,他从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实话? “我妈妈为什么会出走?她是怎么死的?”鲁先先忍不住问出来,“她为什么丢下我?” 艾红惊愕的看着她:“鲁从谦……你爸爸没有跟你说吗?”她像是想通了什么,垂下眼睛,半晌无语。 “他不肯说。”鲁先先无奈的叹口气,“我也是在昨天才知道妈妈已经去世了,他一直骗我说妈妈失踪了……” 她委屈的表情叫艾红把她和照片上肉嘟嘟的女孩儿重合在一起,她站起身把她抱进怀里,像妈妈抱着伤心的女儿。 “先先,”艾红拉着她重新坐到沙发上,“你爸爸选择隐瞒,或许是在保护你。有些真相不必知道,就这么快乐的过一辈子,多好。” 鲁先先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大人都是同样的想法,她妈妈的死为什么不能提及? “或者,等有一天,你成熟了,你爸爸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艾红皱着眉头勉强一笑,“你要好好儿的……” 她知道些什么,但却不愿意向鲁先先透露,鲁先先失望的低下头,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妈以前在什么学校工作?” 艾红不好再拒绝回答:“明德中学。” 鲁先先点点头,既然问不出什么,她打算告辞。 “先先,”艾红拉住她,“留下你的联系方式,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能活到现在,还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都是因为芳菲。这家超市的启动资金就是芳菲给我的,我也没有丈夫孩子,等我干不动了,就把这超市留给你。”她看鲁先先想要拒绝,赶忙抢在她前面说,“我知道鲁从谦家大业大,你不在乎这小超市,可这是我的一份心意,这里也是你的家,我也是你的亲人。” 她的感情真挚,鲁先先能感受得到,她与艾红相互交换了电话和微信,并嘱咐她:“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艾红理解的点点头:“你放心。” 她把这些年对鲁先先的挂念都具象化为礼物,水果、牛奶、各种真空包装的肉类、形态各异的坚果。 冯智渊的五菱宏光塞得满满当当,这哪是谈生意,这简直是进货嘛。 小黄毛闫飞翔也被爱屋及乌的塞了满满两大方便袋食物,艾红红着眼睛跟鲁先先说了再见,生怕再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出来,扭身回去了。 鲁先先还是照例跟闫飞翔说好要保密,就准备上车,闫飞翔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上来了。 “表姐,刚才冯哥跟我说了,你要开公司、当老板。我能不能跟着你干?我会用电脑……”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自己的优势,他只好言尽于此。 闫飞翔早就想找个工作,进工厂嫌辛苦,学技术怕受累,他愿意受鲁先先差遣,认为在她手底下做个小秘书,跑跑腿啥的也不赖。 鲁先先不能收下这个小弟,倒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行,平心而论,单论办事效率,闫飞翔要比成浩川强。但他如果跟着自己,免不了沦为鲁从谦的眼线。又不能明着说不行,说不定还得用到他呢,就哄他说:“我们现在还处于起步阶段,还没注册呢。等公司办起来,我就通知你来上班。闫飞翔,昨天和今天这两件事是对你的考验,希望你能真正的为我保守好秘密。” 第27章 闫飞翔不禁坐在座位上摆个立正的姿势,他仿佛看见自己坐在高档写字楼里,用着性能最好的电脑在打游戏。 冬天日短,天色已近黄昏,老天好像在人们眼前罩上一层灰色的毛玻璃,一切都显得灰蒙蒙、黯淡无色。车里暖风机不太管用,鲁先先冻得手脚冰凉。冯智渊透过后视镜看她缩成一团,好心提醒:“后座上有被子,你拿出来盖上点儿。” 在见过艾红以后,鲁先先意识到冯智渊身上那点不同的地方了,他虽然是个男人,可他身上却有一股母性,这就是吸引鲁先先的地方。她也觉得矛盾,冯智渊一点都不娘,容貌称得上英俊帅气,但他却叫她联想到母亲。 他的被子没有一点异味,还有暖暖的太阳香气,鲁先先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在颠簸的五菱宏光上睡着了。 冯智渊在成浩川的指引下把车开到鲁先先的小区,门卫死活不让进,鲁先先被门卫大大嗓门吵醒,下车证实业主身份,才得以通行。 “那个,小鲁总。”冯智渊为鲁先先拉开车门,“能不能跟您请示个事儿?” “什么?”鲁先先只拿了几种喜欢的零食,其余的留给他们俩。 “我晚上……能不能在办公室住呢?”他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这几天都睡在车里……” 鲁先先没所谓,把钥匙交给他:“去吧。” 冯智渊现在相信否极泰来这句话了,他屡次创业失败,更是在三十二岁这年无家可归,可谁能想到居然被他遇到小鲁总这么一根大腿呢?他可得抱好、抱稳、抱牢,说不定啊,他也有住豪宅、开豪车的那一天。 “浩川,你在哪里住?我送你回去。”冯智渊问他。 成浩川说了城中村的名字,冯智渊边开车边劝他:“那里又冷又脏,还得交房租,你不如跟我一起去办公室住,暖暖和和,明天出去买两个折叠床,白天叠起来放墙角,晚上拉开就是家。咱哥俩儿还能喝两杯。” 成浩川被他说动,回出租屋拿上铺盖行李跟他回到写字楼,手里有这么多吃的,冯智渊也就不再稀罕中午那些剩菜,取下来全部都扔了,两人就着卤鸡腿、开心果、酱牛肉,分享了半瓶二锅头。随后各自占据一张办公桌,准备美美睡一觉的时候,门被保安敲醒了。他们被明确告知,写字楼不准住宿,冯智渊磨破嘴皮子都没有说动,两人只好灰溜溜的提着被褥走出大楼。 这应该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他们嘴边冒着白气,在寒冬的深夜流落街头。冯智渊准备去成浩川的出租屋对付一宿,成浩川却不想再折腾,他又累又困,主动掏钱在大厦旁的酒店开了个房间,睡眼朦胧的找到房间号,蒙头就睡,却听见隔壁传来女人大声叫骂的声音,随后是小女孩的哭声,成浩川被一声狮吼般的叫声惊得坐起来,瞬间恢复清醒,他听见那女人喊得是小薄荷! 第二十章 、偶遇 成浩川坐起身,像有特殊癖好似的,将耳朵贴到墙壁上,听着隔壁的动静。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亮,偶尔还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成浩川紧张的攥紧拳头,他不明白,小薄荷不是被于伟明和小徐警官接走了吗?为什么又会被人带到酒店里来?还是说,隔壁住的也是一个刚好叫小薄荷的孩子? 冯智渊的睡眠比他要好,毕竟他是在车上睡了一个多月的人,这等小小杂音还不能惊扰他的美梦。 成浩川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他想给于伟明打个电话问一句小薄荷的近况,一看时间,凌晨一点半,就算人家是警察,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况且,况且他不能确认此“小薄荷”是不是杜锦城的女儿小薄荷,万一闹出一场乌龙就不好了。 他干脆搬了一张椅子,披着被子坐到门后,这样能清楚的听到走廊的声音。他要等隔壁的人出门,亲眼看一看,确定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小薄荷才行。可一坐到这里,隔壁竟安静下来,他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冯智渊起床放水,朦胧之中看到门口多个白乎乎的物体,还像个人的形状,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一脚飞踹过去,成浩川趴倒在地,整个人裹进被子,一时找不到出口,只能在地上胡乱挣扎。 “什么东西,啊?什么东西!”冯智渊被烫伤似的,连叫带跳,他记起曾经看过视频上说,遇见脏东西,向其身上撒尿,可辟邪驱鬼,他褪下秋裤,向着这团不明物体痛快的释放完一膀胱尿液,却徒然看见成浩川从里面钻出来,疯了似的往卫生间里跑。 房间里的灯光被冯智渊全部打开,他看着浸满他尿液的一床被子,不知该怎么跟成浩川解释。卫生间里的成浩川将衣服脱干净,打开莲蓬头,沐浴露、洗发水、肥皂一股脑儿的往身上抹,冲的地上全部都是白色泡沫。 “浩川,我真没想到会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门口杵着做什么?还披个白色被子,我以为见鬼了呢。”冯智渊站在卫生间门外一遍遍解释,“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给你赔礼道歉……” 成浩川赌气似的将所有衣服都塞进洗脸池中,发狠的揉搓,直到衣服被他洗的几近脱色方才裹上浴袍,阴着脸走出来。 “浩川,你……还好吧?”冯智渊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问候。 成浩川还能说什么,将衣服挂到衣架上,自己坐到床边。 第28章 “你是不是有什么癖好,或者习惯?比方说喜欢披着被子坐着睡觉。”冯智渊问道,“咱们今后就是同事,也是室友,很有必要相互深入了解……” 成浩川纳闷了,同事不假,室友这个身份是谁给的?他疑惑的看向冯智渊:“室友?” “对啊,我决定跟你合租。”他一本正经的说,“虽说那城中村的房子破旧,也没有暖气,但好歹算个落脚的地方……” “我没有说过跟你合租。” “浩川,我可以承担一半的房租,还能给你当司机,今后上班下班你不都用挤公交车,我还可以承担做饭买菜……”冯智渊说起话总是滔滔不绝,成浩川被他说的脑子发昏,他只好想办法终止这个话题。 “你认识小薄荷对不对?”他记得冯智渊说过杜锦城曾带着小薄荷去他的培训机构上课,“杜锦城的女儿。” “认识啊,怎么了?” “我怀疑小薄荷就住在隔壁。”成浩川指一指两个房间之间的那堵墙,“我听见一个女人大声喊小薄荷的名字,也听见小薄荷的哭声。” “杜锦城死了,孩子就跟着妈妈呗。”冯智渊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小薄荷明明被警察带走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成浩川说,他直到现在还认为鲁先先是小薄荷的妈妈,“如果带小薄荷的是她的妈妈,她怎么会这么没有耐心,又是喊又是骂的。” “那你的意思……”冯智渊摸着下巴琢磨,“不可能啊,警察不是人贩子,更不可能把孩子交给人贩子。”他站起身,把地上那床污浊不堪的被子卷成一团扔到床边,“我去敲门,先确定是不是小薄荷。” 成浩川却觉得此举不可行,天还没亮,一个大男人去敲带孩子女人的门,被当成流氓打一顿也得吃哑巴亏。 正想阻拦,却听隔壁又传来说话声:“我现在就准备带孩子走呢,你先把钱打过来。”这女人是天生的大嗓门,声音穿透力非常强。 这下冯智渊也听出不对,忙躲在门后候着,果然,不大一会儿就听见隔壁的房门“砰”的一声响,女人出门了。 冯智渊来不及细想,打开门冲了出去,成浩川紧随其后,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一个满脸红光的粗壮女人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抱着还在熟睡的小薄荷,跟两人撞个正着。 “你是谁?”冯智渊挡在女人身前,“小薄荷怎么在你手里?” 女人白他们一眼,理都不理,扭身从一旁走过,怎奈冯智渊身后还有成浩川,他继续拦截:“不说清楚不能走!” 女人不耐烦的骂骂咧咧:“你们俩神经病吧,大早晨起来在这里发癫,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滚开!” 成浩川看她既然不肯交流,便真的也耍起横来,伸手去抢小薄荷,忘了自己身穿浴袍,推搡之间,浴袍上的带子脱落,前门大开,女人把他看了一个遍,受了奇耻大辱般高声喊叫:“来人呐,快来人呐,这有个光屁股男人,要抢我的孩子了!” 这一声高亢的喊叫把这一层的客人都惊醒了,有人立刻打电话给前台,也有人报警,之后每个房间门后探出一颗或两颗好奇的脑袋,有几个急公好义的男人匆忙穿好衣服前来救援。倒不是女客人们不热心,她们一听有光屁股男人,实在不敢上前。 “谁?谁光屁股?”一位铁塔似的大哥问抱着小薄荷的女人。 成浩川虽窝囊、落魄、穷困、寒酸,但他还有小小自尊和脸面,今天晚上,他最后的一点体面也被人尽数剥落。 尽管冯智渊早就眼疾手快的为他重新系好带子,但抱小薄荷的女人还是力证他的“恶行”,将行李箱放在地上,她傲然的指向成浩川:“他。”而后移向冯智渊:“还有他。” “哥们儿,想练练?”大哥黑着脸看着二人。 冯智渊忙解释:“您别误会,我们俩认识这孩子的爸爸,所以就问问这位姐姐是孩子的什么人。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人贩子。” “他们就是人贩子,刚才还想抢孩子来着。”女人高声辩驳,“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前台带着保安赶来,大哥见状,也就不再掺和,但面对工作人员,双方依然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你就说你是小薄荷的什么人。”冯智渊这人最大的优点是情绪稳定,“我们毕竟跟小薄荷认识,遇见了不能不管是不是?” “你问不着!”女人像个火药桶,时刻准备爆炸,“你算个什么东西!” 好在警察来了,公安局距离这里只有几百米,车都没用开。 “张虎玲,怎么是你?”警察认识她,“这是准备带孩子回去呢?” 成浩川和冯智渊都呆住了,难不成这女人还真是杜锦城的前妻、小薄荷的妈妈? 成浩川惊讶的张大嘴巴,假如她是小薄荷的妈妈,鲁先先又是谁? 张虎玲来了靠山,对二人更加不屑:“他们俩人贩子,要抢孩子!” 两位警察四道目光,探照灯般看向成浩川和冯智渊。 “我们是好人,好人。”冯智渊忙解释,“这是个误会。我们认识这孩子,所以就多问了一句,绝没有别的意思。” “别说那么多了,跟我们回局里一趟。”警察向着张虎玲一招手,示意她放心大胆的走,这里交给他们了。 第29章 张虎玲昂首挺胸的在二人面前走过,不忘再送他们一人一个白眼。 成浩川想起于伟明,他忙回房间拿出手机,当着两名警察的面给于伟明打去电话,并祈祷他能接听。 万幸于伟明有早起的习惯,他听了成浩川的一通剖白,叫他把电话交给对面的警察,向他们证实成浩川与杜锦城的关系,叫他们不必难为他。 成浩川还是没忍住问了警察一句:“那女人是小薄荷的妈妈吗?” “不是,是她妈妈的亲戚。” “那……她带着小薄荷回哪里去了?”这一句是替鲁先先问的。 警察不便过多透露,只含糊的说:“回老家。” “行啊你小子,公安局里还有熟人!”送走警察,冯智渊亲热的攀住他的肩膀。 “你不觉得有问题吗?既然是小薄荷妈妈的亲戚,为什么还要向对方要钱?”成浩川还在琢磨刚才偷听到的那句话,鲁先先才是小薄荷的妈妈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嗨——”冯智渊仰面朝天的躺到床上,“人家警察都说了没问题,你还瞎操什么心呢?” 成浩川却不以为然,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鲁先先。 鲁先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儿,问道:“杜锦城老家在哪里,你可知道?” 第二十一章 、神秘男人 鲁从谦这几天很忙,昨夜十二点钟到家,早晨六点多就起床准备出门,他的胃不太舒服,恰好看见鲁先先放在茶几上的面包和牛奶,随手拿起一旁的方便袋装起来,充作早饭。 这几天正在洽谈新项目,偏偏女儿这里又牵扯到许多精力,他有点疲倦,毕竟年纪大了,不服输不行。到了办公室,他摊开助理昨天准备的方案认真研读,将牛奶和面包用微波炉热了,边看边吃。 门被推开,他以为是助理小柳,头也没抬,一只白色保温桶却映入眼帘,他有点愕然的抬眼去看,来人是他的女朋友姚莉。她穿一身乳白色小香风套装,大波浪卷发,身上时刻散发着淡淡香气,是个精致温柔又成熟稳重的女人。鲁从谦常常会想,如果他的妻子闫芳菲还在世的话,一定也是这一类型,先先也就不会这样叛逆,自己的家一定温暖圆满。 “你呀,总是这么要强。”她看得穿他在强撑,“这几天忙的不见人影儿,电话都不接,我就知道你又加班了。” 鲁从谦无奈的笑一笑:“不加班怎么办呢?我又没有个得力的帮手,先先还是个孩子,我得把手里这些生意打理好,将来她才能顺利接手。” 姚莉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跟着鲁从谦十多年,从风华正茂到不惑之年,却没有如愿以偿得到鲁太太这个名分——她的身份一直只是鲁从谦的女朋友。她当然知道个中原因,是鲁先先。鲁从谦的宝贝女儿始终对她怀有深深的敌意,她刻意讨好,甚至伏低做小都不能打动女孩的心。鲁从谦对鲁先先的包容已经到纵容的地步,鲁先先不点头,他就不肯跟姚莉结婚。 这局面已维持十多年。 鲁从谦很专一,除姚莉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女人,他是个大方的男人,出钱给她开了家美容院,还给她买了栋别墅,给予她优渥的生活和炫耀的资本。但他却不准许姚莉插手自己生意上的事情,甚至不能接受姚莉推荐的员工,他把自己的产业守得固若金汤,姚莉明白,他都是为了鲁先先。 “好了,别吃这些东西了。”姚莉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明白做人不能贪心,不然手里的东西会像沙子一样尽数流失,就算做一辈子女朋友又有什么区别,她该得到的东西一样不少,“我给你煮了猪肚面,煮的很烂,你的胃不好,吃这个会舒服些。” 她体贴的把保温桶的面放到鲁从谦面前,递给他一双筷子,将他吃了一半的面包没收:“早饭吃不好,一天都受影响。你担心先先,非得去她那里住,我就知道你一准儿在吃饭上又糊弄。这么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鲁从谦很喜欢这种老夫老妻的感觉,他握住姚莉的手,难得充满柔情的说:“有你心疼我就够了。” 姚莉不好意思的一笑,催促道:“快吃吧,别凉了才好。” 从鲁从谦办公室走出来,姚莉手里却还握着装着半个面包的方便袋。 她一进门就发现这超市购物袋了,鲁从谦和鲁先先习惯在附近一所大型连锁超市买东西,可这袋子上印的地址却是谷雨镇。是谷雨镇的人送来的,还是有人去过谷雨镇? 鲁从谦每年年初二会带鲁先先回谷雨镇闫家岭拜年,这规矩雷打不动,但每年也只有这么一回。闫家的人在鲁从谦手底下上班,但他们受到鲁从谦的授意,从不去打扰鲁先先,更不可能给鲁从谦送这种不入流的小超市买来的东西。 好再来超市。购物袋上红色的字体非常醒目。 她将白色购物袋揉成一团,装进价值不菲的手提包里,坐进白色宝马车,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鲁先先给成浩川和冯智渊分派了新的任务:叫他们找到杜锦城的老家,她想去探望一下小薄荷,并确认她的安全。 成浩川这时已经想明白了,他后知后觉的说:“鲁先先不是小薄荷的妈妈。” 冯智渊摸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嗤笑道:“说什么胡话呢?小鲁总怎么可能是小薄荷的妈妈,你怎么想的。”说到这里,突然间收起笑脸,转眼看向成浩川:“等等,小鲁总怎么也认识小薄荷?那就是说,她也认识杜锦城?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30章 成浩川发觉自己说漏嘴,急切的岔开话题:“你知道杜锦城老家是哪里的吗?” 冯智渊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他自是从成浩川的话音和神态上瞧出端倪。“你是小鲁总的员工,她出钱叫你去杀杜锦城,这事儿合情合理。原来小鲁总才是幕后的买家!” 成浩川大惊失色,矢口否认,冯智渊已然勘破真相,笑道:“浩川,我现在也在小鲁总手下讨生活,你放心,我绝不会去检举你们,咱们三个都不干净,一损俱损。不过你也太天真了,小鲁总这样简单的谎言你都信?” 成浩川仔细回想,鲁先先从没有明确的说过她是小薄荷的妈妈,一直都是他自己的揣测,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鲁先先从没有否认过。是他想当然的认为鲁先先是杜锦城的前妻、小薄荷的妈妈,还把前妻当成了替罪羊,告诉杜锦城是他的前妻想要杀他。 “不过,小鲁总和杜锦城能有多大仇怨呢?”冯智渊虽知道杜锦城风流成性,可鲁先先不像是能看得上杜锦城那种人的样子,况且鲁先先的爸爸是个事业有成、老谋深算的家伙,怎么会让杜锦城这种人占自己女儿便宜? 祸从口出,成浩川决定管好自己这张嘴巴,再不肯多说一句。 冯智渊也就适可而止的不再问下去,跟着转了话头:“我跟杜锦城交往不算深,他这人嘴里也没怎么有实话。” 言外之意,他并不知道杜锦城的家乡在哪里。 成浩川想起贾红梅,她跟杜锦城同居有一段日子,应该对他了解的多一些,抬眼看向冯智渊:“去马庙新村吧。” 冯智渊把那床浸满他尿液的被子带出宾馆,找个垃圾桶塞进去。开着他的五菱宏光,往马庙新村而来。他找个僻静的空地停车,并没有与成浩川一起进村。 贾红梅像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缩成一团,平白的矮了好几公分,越发像个圆球,昔日红润紧绷的皮肤变得松弛,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成浩川进门的时候,她正在小声哭泣,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迅速擦干眼泪。 “小成?”她起身迎接,带着几分惊讶。 “……贾姐,”成浩川比她还要手足无措,早知道拉着冯智渊来了,他擅长跟人打交道。 “你?”贾红梅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还当他是来要账的。 成浩川不知该如何铺垫,只好直说:“贾姐,你知不知道杜哥老家在哪里?” 贾红梅现在没闲心多管闲事,垂下头想了想,说:“就在本市下面的一个乡镇,叫什么来着,那里的烧饼很有名。对,叫满镇。就是这么个地名儿,小杜经常跟小薄荷念叨,说他们的老家是满镇。” 成浩川点头道谢,却又觉得就这么突兀的走了,似乎有些不妥,便又问了一句:“你家人都没事儿了吧?” 这句话像是阀门,一下打开贾姐的泪水,她边哭边说:“小成啊,我真是造孽,我为了自己快活,招惹了小杜。我儿子为了教训小杜,在小杜被杀那天下午把他打了一顿,千真万确啊,只不过打了一顿而已。他可没有杀人的胆量,只不过是亮出刀来威胁小杜一下而已,谁知道小杜身上插着的刀子上竟然有我儿子的指纹,这下子就说不清楚了……” 真的是贾姐的儿子杀了杜锦城?好运莲莲的推理竟是正确的! “贾姐,你要相信警察。”成浩川只能说这种毫无作用的安慰话,“只要不是他杀的,一定不会冤枉他的。于警官是位很负责的警察。” 没想到这一句无心的话重新给了贾红梅振作的信心,她拿手背抹干眼泪:“小成,你说得对,我不能放弃,锦城不能枉死,我儿子更不能替人背罪,我得去找于警官,我知道谁是杀人凶手!” 成浩川疑惑的看着她。 “我觉得八成就是他。”贾红梅把成浩川当做倾诉对象,“我知道小杜在外边认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对锦城图谋不轨。” 成浩川有点难以理解这话的意思,怎么一个男人会对杜锦城图谋不轨呢? 贾红梅看他不懂,更加确定成浩川是个正经人,干脆拉他坐下,继续说:“你呀,一看就是好人,你不知道,现在社会上有那么一种男人,不爱女人爱男人,小杜就被那人相中了,见天给小杜打电话,嘘寒问暖,比女人还要腻歪。” 同性恋嘛,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成浩川觉得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干系,也不愿再听下去,他还得给鲁先先汇报,估计接下来就得去满镇一趟了。 这些天,邻居们都知道她们家因为她的“好色”而出了命案,背后指指点点,还有人当面给她难堪,她像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憋了一肚子话无人可诉说,好容易来了成浩川,她得说痛快:“那男人,我见过一眼,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可我记得他的长相。小成,你也替我留意些。他呀,长得不赖,说话好听,看背影跟你有点像,要不我怎么一开始总是怀疑你呢。还开着一辆破面包车。” 成浩川本来心不在焉的听着,但最后这一句话却让他的心“咯噔”一下。这不就是冯智渊! 第二十二章 、满镇 怪不得他不肯跟过来,难道是怕贾红梅会认出他? “你亲眼见过他吗?”成浩川身体前倾,双眼紧盯着贾红梅,“还有别的特征吗?” 第31章 “你认识他?” 成浩川这人毫无城府,心中所想都摆在脸上,贾红梅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 “不……我不认识。”成浩川尽量控制表情,“我想帮你找出这个人来,毕竟我跟杜哥朋友一场……” 儿子的事是贾红梅心中头等大事,她也就把这小小疑点略过去,点点头赞叹:“像你这么忠厚的年轻人实在不多了。”叹口气,她又说:“有一次我偷偷跟着小杜,看见他们俩站在那破面包前说话,那人对小杜动手动脚,又是搂肩膀,又是摸脸摸头发,小杜回来以后我问过他,他说这人有毛病,总是缠着他。他肯定因为小杜不肯跟他好,才一气之下杀了小杜的!” “你看清楚车牌号了吗?”成浩川紧张的问。 贾红梅摇摇头:“我光顾着生气了,哪想起来这个?” 成浩川走出贾红梅家,越想越觉得冯智渊可疑,他对自己所展露出莫名其妙的好感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如果贾红梅说所的那个缠着杜锦城的同性恋就是冯智渊,那么他接近自己是不是也怀有同样不齿的目的? 还有,他到底是不是杀害杜锦城的凶手?如果他是,那么他为什么要留在鲁先先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成浩川想要一走了之,不管鲁先先,也不管冯智渊、小薄荷,这些对他来说都太复杂,他想做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堂堂正正的当回一个懦夫、屌丝、失败者。可他想到身上的将近十万块钱的债务,就又像一只拉磨的驴,自觉地套上绳子去了。 冯智渊半躺在驾驶座上补觉,他睡得很安然,嘴角还挂着淡淡笑意,成浩川又觉得他不像是个杀人凶手。他闷声不响的拉开车门坐好,冯智渊被吵醒,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问道:“怎么样?打听出来了吗?” 成浩川努力让自己不露出异常,说:“满镇。” 冯智渊转过头,等着他说下去,但他迟迟没有下文,冯智渊只好又问一句:“然后呢?” “没有了。” “满镇那么大的地方,怎么找?”冯智渊嘟囔着,同时打起火来,想对策,“去了再说吧,大不了慢慢问,总归能问得出来。” 陈旧的面包车驶向市中心,接上鲁先先,往满镇方向开去。 “小鲁总,满镇离市区不算近,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呢。”冯智渊跟以前没什么不同,这就是他跟成浩川和鲁先先之间的不同,他会隐藏想法和态度,即便知道鲁先先就是买凶的人,也能做到不动声色。 “按照你们的说法,小薄荷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如果她真的落到人贩子手里,现在怕是被转卖了。”鲁先先又慌了,坐在座位上不住的啃咬着已经秃了的指甲。 “不能吧。”冯智渊开车的技术确实好,这么一辆破车都能开得匀速平稳,换挡时也没有顿挫感,他又稳又准的超过前方一辆车,还不忘给她做心理疏导,“咱们得相信警察,那个叫张虎玲的女人是经过警察认证过的,虽然脾气很坏,嗓门也大,孩子被她照顾的不错,我看小薄荷穿的干净暖和,脸色也挺好,肯定不会是人贩子。” “可小成说,他听见那女人骂小薄荷,还听到她跟小薄荷的妈妈要钱。”她丝毫没有留意自己在成浩川面前的矫饰早已不攻自破,还在不停的为自己挖着泥潭,并在里面越陷越深,“警察万一被她骗了呢?他们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不验明身份就叫她把孩子带走!” “小鲁总,我觉得这事儿吧,咱们真得相信人民警察。”这话虽然对,但从冯智渊嘴里说出来总透着那么一股荒诞,“他们不可能把小薄荷这么一个幼儿交给身份不明的人,人家自然有一套程序,别多想了,好好睡一会儿,一会儿就能见到孩子了。” 他的话像是催眠曲,鲁先先听得入耳入心,靠在椅背上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她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满镇。 冯智渊把车停到镇中心街道上,看着后座上懵懵懂懂的鲁先先和成浩川:“你俩在车上等着,我去跟人打听杜锦城家详细住址。” “能问出来吗?”鲁先先有点泄气,这个镇看起来挺繁华,这种办法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冯智渊可能真的做过老师,他喜欢给两人授课,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二人比他年纪要小,他有一种年龄上的优势感:“你们知道‘六度分割’理论吗?” 二人摇头。鲁先先说:“我知道六度空间。” 冯智渊微笑,真的像是课堂上讲课的老师:“六度分割理论是个美国人提出来的。他说,世界上任何两个互不相识的人,最多只需要通过六个中间人,就可以建立联系。也就是说,我只要下车随意找个本地人,他再通过他的关系网,很快就能找到杜锦城的家人。” 鲁先先头一次听说这个理论,觉得很神奇,她像个好学的学生,带着几分崇拜看冯智渊。 成浩川却对这说法嗤之以鼻:“照你这么说,我跟美国总统只差了六个人?” “你可以试一下嘛。”冯智渊鼓励他进行探索,“说不定还真能行!” 鲁先先像个尾巴跟在冯智渊身边,看他亲身实践“六度分割”理论。 他下了车,走进路边一家小超市,买了两瓶水、一盒烟,当场打开烟盒,给老板递上一根,随口问道:“咱们镇上姓杜的不少吧。” 第32章 老板咔嚓点燃香烟:“不多,就杜村有姓杜的,别的村没有。” 鲁先先这下对冯智渊更加佩服,这才一句话就已经问出村名来了。 冯智渊看这位老板跟杜锦城年纪相仿,又问了一句:“你认识杜锦城吗?我是他朋友,受他委托来看看他爸。” “杜锦城?”超市老板将烟灰弹到脚下,平淡的说,“他不是死了吗?” 杜锦城一死,警方自然要通知他的家人,难道这位超市老板还是杜锦城的亲戚? “对,是死了。”冯智渊惋惜的轻叹一声,“我们作为朋友的,过来跟老人家坐一坐,安慰安慰。” “那倒不必。”超市老板很淡然的坐到收银台后的椅子上,喝了口茶,“又不是他亲爹,一点儿不难过,昨天在我这里买酒的时候还说杜锦城死得好,他戴了一辈子的绿帽子总算摘下来了。” 冯智渊和鲁先先面面相觑,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冯智渊向鲁先先使个眼色,她走到货架上选了几样贵重的礼品,一一付款。 付费会员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老板脸上带了笑模样,话也多了,站起身来说:“我跟杜锦城这一帮学生都在镇上初中上过学,我没跟他当过同班同学,我们甚至都不是一个年级,架不住人家是个名人儿,一上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什么班花、校花都被他采过,就连学校小卖铺的老板娘都跟他要好,咱也不知道人家怎么这么有女人缘。” “看来他从小就是这种性格。可你怎么说他爸爸不是亲生的呢?”冯智渊对这一点比较感兴趣。 话说到这里,他意识到眼前这对男女是杜锦城的朋友,自觉地减少了语气中嘲讽的程度:“杜锦城父子俩在我们镇上都很出名。你一提老杜,这几条街上谁人不识?杜锦城不是老杜亲生的这事儿不是我们编的,是老杜自己成天在外边散布的。他说,杜锦城这小子是他妈跟人偷情生出来的,他亲爹得了‘马上风’死在老杜老婆的床上,过了几个月,杜锦城就出世了。他们两口儿,不,是他们三口儿,都玩的花的来。” “老杜住在哪里?杜村?”冯智渊没想到杜锦城家学渊源。 老板一指对面街道:“他们老家宅基地早就被老杜卖了,到处租房子住。老了也不改色心,整天跟各处的妇女勾搭着,杜锦城这么一死,老杜倒成了孤寡老人,我瞧这几天派出所、民政局都上门服务,说是给他弄成五保户。这不因祸得福了吗?” “杜锦城的老妈呢?”鲁先先问道,“还有他女儿在哪里?” “他妈?他妈早就跟人跑了,谁知道哪儿去了。”老板直接忽略了鲁先先第二个问题,他可不知道什么女儿不女儿的,杜锦城就算是有女儿,也绝不对落到老杜手里——他们之间压根没有血缘。 冯智渊向老板道谢,把剩下一盒烟塞到他手里当做谢礼,提着鲁先先刚挑选的礼品走出小超市,穿过马路,向着老板所指的方向钻进了街道中。 成浩川一直站在车外留意着他们的动向,这时也跟上来。 老杜的名头很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人按照邻居指引找到一扇半敞开的红色铁门,连敲带喊都不见有人出来,只好擅自走进院子。 第二十三章 、老杜 房门虚掩,一阵阵鼾声不绝于耳,冯智渊推开门,只见杂乱的床上躺着一位熟睡的老人,地上则满是酒瓶、包装袋,整个屋子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酒气,老杜这是喝多醉过去了。 “杜叔,”冯智渊上手将他推醒,老杜睁开一双透着红血丝的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嗯?你是谁?” “我姓冯,我们是锦城的朋友。”他和善的向他展示手里的礼物,老杜一看,一骨碌爬起来,笑道:“叫你们破费了。快坐快坐。”说着话,手脚麻利的把堆满杂物的沙发收拾出来,忙着去灌水烧茶。 “杜叔,我们这次来,是来探望您老人家的。”冯智渊就像这个小团队的喉舌,所有需要说话的场合都由他出面,“您老要节哀顺变啊。” 老杜这人名不虚传,他先吐了一口浓痰——恶心的鲁先先差点蹦出屋子去,为了小薄荷才不得不强忍着在这屋子里待下去——之后便直言不讳:“派出所跟我说杜锦城死了的那天,我特意跑到土产公司买了一挂一千响的鞭炮回来放,我早就盼着他死了。” 他的话配上脸上的笑,着实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欣喜。 “他不是我的儿子,我这人一辈子自在,无儿无女无牵挂,他是我老婆跟野男人生的野种,我能用我的名义给他上户口,还把他养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就这样,他妈还跟着别人跑了,跑了就跑了,正合我的心意,小兔崽子自从上完初中就不见人影,一分钱没给我花过,我他妈真是白养他了。派出所还叫我去给他收尸,我凭什么!叫他在那冷库里冻着去!” 小超市老板所言不虚,老杜这番话不知跟多少人说过了,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他现在扬眉吐气。 “锦城结婚的事也没有跟你提过吗?”冯智渊看鲁先先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赶紧问要紧的,“他妻子和孩子,你见过吗?” “我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见什么见?”老杜的嘴像个喷壶,唾液四溅,鲁先先忍不住躲进冯智渊背后,“我跟你说,”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二,又比个八,“二十八,他那亲爹也是这个岁数死的,这是命,你知道吗?人不能不信命,他们爷俩亏欠我老杜,老天爷看不下去,把他们收走了。这证明我老杜是个好人,爷们儿你说是不是?” 第33章 虽不能理解他的逻辑,冯智渊却还是配合的点头,又把话题扯回来:“你老人家可知道杜锦城的老婆家是哪里?也是咱们镇上的人吗?我们想去看看孩子。” “我不知道。”老杜一副绝不管闲事的姿态,还不忘踩上一脚,“好人家的闺女能嫁给他?” 看来又得无功而返了,老杜却耍了个小聪明,他看得出三人之中,这姓冯的和那个女孩是有钱人,没想到杜锦城死了还能给自己送上门来一桩买卖,便说道:“你们想打听啊?” 冯智渊和鲁先先忙不迭的点头。 “我帮你打个电话。”老杜狡黠的看着他们,“我这个孤老头子还是有点能力的。” 话说完,却迟迟不见行动。 冯智渊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想要掏钱,却实在无钱可掏。 鲁先先也看懂了,她没有带现金,只能掏出手机问道:“你……有微信吗?” “怎么没有啊。”老杜拿出一部智能手机,向她亮出自己的收款码,这是三人都始料未及的。鲁先先向他转了一千块钱,老杜这才满意的收回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就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老杜像一个出色的演员迅速进入角色,他满脸凄苦,语气哀绝,气若游丝:“孟所长啊,我是老杜。我想看看我那可怜的小孙女儿啊,她在哪里?奥,在文城啊,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她妈妈在哪里上班?嗯嗯,我知道了,我挺好的,不用挂念……” 挂了电话,他恢复本来面目,向他们说出地址:“她们在文城,她妈妈在一生有缘婚庆公司上班。” 费尽辛苦,终于知道小薄荷所在,鲁先先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他们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回市区,鲁先先必须要在鲁从谦回去之前到家,不然又会被他一通拷问。 船迟又遇顶头风。冯智渊的破车坏到半路,找来修理人员修好车已近黄昏。 鲁先先有点着急,绞尽脑汁的想理由,看怎样才能哄过鲁从谦。这事儿,冯智渊和成浩川都没办法帮她,只能默不作声。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鲁从谦的电话适时打过来。鲁先先只好接起来,但他并不是催促她回家,而是跟她说今天有些事情,就不回来住了,叫她晚上一定锁好门窗,不要轻易给别人开门,万一发现什么不对,赶紧给爸爸打电话。唠唠叨叨的说了那么多,鲁先先不耐烦的答应下来。 鲁先先当然知道鲁从谦去了哪里,一定是姚莉。她才不能准许鲁从谦冷落她,这是又使了什么新的手段,叫鲁从谦舍下女儿去陪她了。 姚莉这几个月的例假一直都不准,她前几天去医院检查一遍,医生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快要绝经了。她这个年纪,绝经是正常生理现象,但她却不甘心。绝经代表着彻底失去生育能力,她再也生不出孩子来了。 与鲁从谦相处的这十多年,她一直不遗余力的想要一个孩子,可是这个愿望却一次次落空。鲁从谦越是疼爱鲁先先,她就越是努力,吃了很多药,用过各种办法,甚至还去求佛拜神,科学、玄学,无所不用其极,但始终没有怀上。 她很正常,所有的医生都这么判断,有人建议她带鲁从谦去检查一下,可鲁从谦能跟前妻生下鲁先先,就证明他是没有问题的。况且他对生孩子这件事有些抵触,他觉得有鲁先先这一个女儿足够了。 当然他是自私的,但她没有底气要求他对自己公平。 她从鲁先先身上得出的经验是,鲁从谦非常爱孩子。为了给自己一个更稳固的保障,也为了彻底留住鲁从谦的心,她对孩子的渴望愈加强烈。 时不待我,姚莉只能耍个手段,她在为鲁从谦准备的早饭里放了些药,那药足以刺激鲁从谦疲软的身体,而鲁从谦是洁身自好的人,想要解决,就会主动来找自己。她细心的装扮一番,叫钟点工做了几样可口的饭菜,蜷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等着她的猎物上门。 鲁从谦如她所愿,带着满身的欲望而来,但他今天实在太过疲惫,决定先吃晚饭,恢复一下体力。 姚莉细心的剥去清蒸鲈鱼的刺,将软嫩的鱼肉放在他面前,鲁从谦是个很懂风情的人,他握住她葱段般的手指:“你可真是一朵解语花。” 姚莉轻声道:“还花儿呢?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早就该结果了。” 鲁从谦就不再说话,专心的吃饭。 姚莉感受到他情绪的转变,便扭过身去,为他按揉着腰部。鲁从谦年轻时候腰部有伤,而他们的相识,就源自于这一场伤情。 那是闫芳菲去世的第三年,鲁从谦的生意还没有做这么大,他既要忙生意,还要照顾女儿,像个铁人一般,全年无休。他不仅是老板,还要兼职货运,就在一次装货过程中,被掉落的货物砸伤腰部。他咬着牙硬撑,本以为过几天就会恢复,谁知竟越来越严重,走路都成问题。 那时,他家附近有家私人诊所,一位老大夫带着个护士,中西医结合,什么都治。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诊所,在那里结识了做护士的姚莉。 不是他见色起意,实在是姚莉出现的太是时候了。她温柔善良,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鲁从谦在小诊所治疗的几天里,充分的感受到她的细心和体贴。她知道他是个单亲爸爸之后,主动承担起照顾鲁先先的责任,尽管鲁先先十分排斥她,但她却从没有发过一次火。 第34章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们就这样走到一起。这十多年来,二人恩恩爱爱,从没有吵过架、红过脸。 她应该是绝大多数男人心目中理想的妻子,如果没有闫芳菲的话。 鲁从谦是个很念旧的人,他心中首要的位置一直都为原配妻子闫芳菲留着,姚莉再贤惠,始终越不过闫芳菲去。 就在沉湎于温柔乡之前,他还不忘给女儿打去电话,嘱咐她早些睡。 鲁先先接完鲁从谦的电话,就从车上下来。门卫还是坚持不让这辆五菱宏光进小区,冯智渊和成浩川只能去附近一处停车场停车。 他们在路上商量好了,成浩川和冯智渊今晚住在鲁先先家,明天天一亮他们三个就去文城。冯智渊觉得自己这小老板不务正业,整天为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四处奔波,也不想想开公司的事儿。 本就话不多的成浩川在怀疑冯智渊是凶手后,更加沉默,他给自己下了个任务:盯住冯智渊。冯智渊却丝毫不顾他的敌意,亲亲热热的跟他并肩走进小区。 鲁先先家的冰箱里什么都有,冯智渊煎炒烹炸做了几个拿手好菜。吃过饭,鲁先先早早回卧室休息,冯智渊睡到最小的客房,成浩川却拽着被子躺到客厅的沙发上——他不敢占用鲁从谦的卧室,更不肯与冯智渊睡同一张床,况且他还肩负着监视冯智渊、保护鲁先先的重任。 夜深人定,成浩川被防盗门上传来的一声细微的响动惊醒了。 第二十四章 、三个臭皮匠 他睡得很浅,从沙发上坐起,竖着耳朵听,继刚才的响动之后,隔了几分钟,又传来一声类似的响声。 成浩川屏住呼吸,光着脚走到门后,将耳朵直接贴到门上,这次,他听见外边粗重的呼吸声,他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外面有人! 他首先想到冯智渊,他真的是杀人凶手!之所以靠近鲁先先,就是为了入室抢劫杀人,这撬门的人,就是他的同伙儿!这推断令他的心咚咚乱跳,他抓起沙发上的手机想要报警,但又害怕说话声音会引得冯智渊行凶,决定还是把鲁先先叫起来。 他尽量用最轻微的动作推开鲁先先的房门,只开了一条缝,就看见床上的鲁先先的脸,她手里的手机屏幕的光亮证明她还没有睡。 “你……”鲁先先由半躺改为坐姿,惊讶的看着闯进来的成浩川。 成浩川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反手关上房门,压低声音说:“有人撬门。” 鲁先先打开床头的台灯,成浩川被灯光刺激的眨巴几下眼睛,继续跟她解释:“快报警,不要惊动冯智渊,外边那人跟他是同伙儿!” 鲁先先用手捂住嘴巴,以防自己因震惊发出叫声,她调整了嗓音,用成浩川那种声调问道:“你怎么知道?冯哥不像是坏人。” “他可能是杀杜锦城的凶手。”成浩川尽量长话短说,“杜锦城的女房东说的。你先报警,说话声音尽量小,别被他听去。” 鲁先先颤抖着手拨通报警电话,她把头埋在被子里,以最小的声量说明自家地址,电话那头的接线员迅速记下所有信息,并安慰她警察很快就会赶到,叫她一定不要出门去查看。 成浩川则站在卧室门后面,听着防盗门的动静,同时也防备着冯智渊向他们发难。他在鲁先先的卧室找到一把长柄雨伞,凭空抡了两下,虎虎生风,这勉强算是一个武器,握在手里,总比空手踏实一些。 鲁先先则轻轻打开梳妆台的抽屉,从最深处掏出一瓶防狼喷雾,这是很久以前鲁从谦给她的,她从没有用过,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 他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只不过几十秒而已,却像过了几个小时,鲁先先不是用耳朵,而是用神经感知到自家的防盗门被打开,她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举着防狼喷雾就冲了出去,成浩川跟随其后。罢了,事到如今,拼了吧。 谁知冯智渊竟已经先于两人打开客厅的灯,并与一身黑色衣裳的蒙面男人扭成一团。 鲁先先不明情况,扭脸看向成浩川,不是说冯智渊和撬门的贼是一伙儿的吗?这怎么还起了内讧? 冯智渊不是来人的对手,那人在体型上牢牢的压制住冯智渊,看准空子,抬手一拳打向冯智渊的眼睛,冯智渊痛的像一只大号的虾仁弯下腰,失去战斗力。 成浩川管不了那么多了,挥着雨伞补上冯智渊的缺。此刻彰显了工具的重要性,成浩川这样一个除了体育课之外从未进行过任何锻炼的人居然占了上风,抽冷子还砸了几下头,有钱人的东西就是好,一把雨伞居然还能这样结实。 但很快,对方就看出成浩川不足为惧,找机会握住了伞尾,牢牢的抓在手里,往自己怀里一带,成浩川可拔不过他,险些被他夺过去。情急之下,成浩川向上推开伞骨,刷拉一声,雨伞猛地打开,冲击力暂时将歹徒撑开。鲁先先不失时机的躲在伞后喷出防狼喷雾,空气里顿时充满刺鼻气味。 此举彻底激怒对方,他亮出手里的匕首将伞面划破,成浩川将鲁先先护在身后,隔着疏落的伞骨与他对峙。 警察怎么还不到?鲁先先不由得放声大喊救命,尖锐的声音将楼道里的声控灯全部点亮。 这也间接的催促对方速战速决,他挥舞着匕首向鲁先先刺来。妈的,这人怎么不像强盗,倒像个杀手。 第35章 冯智渊早就爬起来,他记得自己睡前烧了一壶滚烫的热水,此时他摸起暖水壶,打开盖子,一马当先的迎着歹徒将满满一壶热水泼了上去,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歹徒转身开门逃走。 冯智渊凭着最后的胆量将门迅速反锁,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喘息。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合力把歹徒击退。 “这小区不是富人区吗?怎么还能进来这么凶悍的贼?”冯智渊问向鲁先先,“小鲁总,不会是寻仇的吧,这人可不像冲着钱财来的。” 鲁先先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抓着防狼喷雾,她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只会一个劲儿的哆嗦。以前幻想冒险,厌倦平淡无奇的日子,遭遇了这么一劫才知道平淡的可贵。 警笛大响,周围的邻居终于敢试试探探的开门围观,楼道中涌进许多警察,离门最近的冯智渊为警察打开门,他现在才发现中指不知什么时候被歹徒割破,正往外冒着鲜血。 “谁报的警?”一位年轻的警察率先进门,看着满地狼藉,很显然这里曾发生一场搏斗。 “是我……”鲁先先是个合格的受害者形象,身穿粉色睡衣,赤着脚,吓得脸色苍白,哭得满脸是泪,“他跑了……” “你们二位?”后面进来的几位警察警惕的看着成浩川和冯智渊,“也住在这里?” 成浩川只会点头。 冯智渊忙说:“我们是小鲁总的员工,今天晚上加班,暂时住在这里。”看警察们一脸茫然,他一指鲁先先,“那位就是我们小鲁总。” “你手受伤了?”最先进来的年轻警察看着冯智渊的伤口,吸了一口气,“嗬,还挺长一道。家里有伤药吗?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冯智渊不大在乎的扯了两张纸巾包住手指:“没事儿,被那小偷刀子划了一下。” 物业经理带着几名保安也挤进来,昔日总显得空荡荡的房子拥挤起来。秃顶的经理看业主没大碍,提着的心松了下来。 “你们小区怎么回事儿?这已经是这个月以来第二起入室抢劫了。你们的安保怎么做的?”年轻警察不满的看向秃头经理,“你们小区的物业费可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高。” 秃头经理也纳闷极了:“自从上次出了那事,我们这安保都加强了,您看,我们这些保安都是一水儿的小伙子,没有一个超过四十岁的。还多加了好些监控摄像头,进进出出的都会检查登记,谁能想到……”他习惯性的去摸后脑勺,抹到滑溜溜的头皮,心里的懊恼又增加一层,“上回那家伙不是抓起来了吗?这回又是谁?我们小区是捅了贼窝了?” “准备好监控,我们的人马上就去调。”年轻警察一一部署,“门是怎么毁坏的,需要物证科来人检查一遍。你们三位说说经过吧,有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三人之中,还是以冯智渊为发言人,将大体经过说了一遍。他这人爱喝水,习惯起夜,歹徒撬开门的时候,恰逢他去厕所的路上,他什么都没想,一个飞扑上去,将歹徒扑倒,幸亏那时的歹徒还没来得及掏出刀来,不然他现在怕是已经去找杜锦城了。 想想真后怕。 现场询问完毕,警察从地上找到一只塑胶手套:“这是谁的?” 三人齐齐摇头。还是冯智渊一拍大腿:“就是那小子的!他戴着手套来的,我给他浇了一壶开水,估计顺着胳膊流进手套里去了,他才把这个摘了。” 警察们明白,这是遇到了惯犯。前后在周围搜集了几遍指纹,又把三人带到公安局做笔录,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鲁先先不想把这件事告诉鲁从谦,不然他一定会逼她搬到他那里去住,但冯智渊却不同意她的做法:“小鲁总,我总觉得那家伙是冲着你来的,虽然蒙着脸,但他的眼光十分凶恶,时刻不忘盯着你。这事儿你必须跟鲁总老实说,提高警惕,你们家家大业大,难免得罪人,这次侥幸逃命,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成浩川虽不信任冯智渊,但他说的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附和的点点头。 “大不了我不在这里住了。”鲁先先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收拾东西,咱们出去找个酒店住就是了。” 得,他们就是两个臭打工的,做不了老板的主。 鲁先先忙忙活活的收拾了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分给两人一人一个,冯智渊还在考虑自己那五菱宏光能不能装得下,防盗门再一次被打开。 三人都忍不住一激灵,待看清楚进来的是鲁从谦,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先先,你怎么样?”鲁从谦的表情和语气表明他已经知道一切,他把女儿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才松下紧皱的眉头,“万幸没有受伤。你现在就跟我走,这房子不能再待下去了!” 鲁先先坚持己见:“我才不要跟你一起住,我住酒店。” “先先……”鲁从谦无奈的看着女儿,只好做出让步,“好,我来安排。”他扭脸看一眼冯智渊和成浩川,“你们昨晚也在这里?” 冯智渊特意抬起受伤的手指,不顾动作不雅,只为邀功:“我和浩川跟小鲁总商量公司业务,一不小心聊到深夜,小鲁总叫我们暂时在这里住下……” “既然这样,你们今后就陪在先先身边,既是员工,也算保镖,我会给你们多一份钱。”鲁从谦不耐烦的打断他,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伟明,是我。我知道你起得早,所以才敢这么早打扰你。你几点上班,我去你办公室找你。” 第36章 第二十五章 、委托 成浩川听到“伟明”这个名字,不由得想起警察于伟明,他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贾红梅到底有没有向于伟明举报开面包车的男人。 鲁从谦联系的人正是于伟明。 他不能容忍女儿的生命受到威胁,姓冯的和姓成的两个小子虽然讨厌,但昨晚若不是他们在,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是法治社会,就算他手里有钱,也不能直接悬赏通缉,要破案,必须依靠公安局。而他在公安局里的熟人就是于伟明。 于伟明早早的来到办公室沏好茶,鲁从谦八点整敲响门。 “你这位大忙人,还真是守时。”于伟明声音洪亮,招呼他坐到黑色商务沙发上,递上一杯茶,“昨天在新闻上看见你了,风采不减当年呐。” 鲁从谦一脸沉重的坐在他对面,手里握着茶杯,叹息一声:“伟明,你说我当年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于伟明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你指的是什么选择?” 鲁从谦看看他规整朴实的办公室:“当年我不辞职的话,现在的办公室跟你这间差不多吧,估计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也就不必如此辛苦,芳菲可能就不会死。” “你这话说的,你要是不辞职,最起码得是我上司的上司。”于伟明爽朗的笑,“辞职之前就是我们的领导,你可是政法委最有潜力的年轻干部。” 鲁从谦苦涩的挥一挥手,以示否认。 于伟明又说:“你鲁总说这话可就显得矫情了,谁不知道你事业有成、家缠万贯,是赫赫有名的儒商。哪里像我们,苦哈哈的拿着死工资过日子。” 人呐,就是不知足。鲁从谦不止一次幻想,如果他没有从政法委辞职,为创造财富、实现个人理想转而去做生意,而是老老实实上班,把所有业余时间分给妻子和女儿,那么先先现在应该已经顺利完成学业,闫芳菲应该还活在世上,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也是世俗上的一种成功。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应该”,他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无奈的说,“算了,不提这个,今天来找你,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相求。” 于伟明怎会不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什么求不求的,有话直说就是。” 鲁从谦也就不再客套,将鲁先先昨晚遇到入室抢劫一事说了一遍,道:“我担心这人不是冲着钱财来的,是冲着我女儿来的。” “你是说他想要实施绑架勒索?”于伟明当然清楚,以鲁从谦的身家,极容易引起绑匪的兴趣。 鲁从谦无奈的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愿不是。我只有先先一个女儿,她不能出什么意外。可是孩子长大了,由不得咱们摆布,她想要自由,我不能把她拴在身边。现在我在她心里,都快成老怪物了。” 于伟明理解的笑:“咱们都一样,我家那小子说我是老古董、出土文物。你说说这多么难以置信,我在同龄人中可是先锋者、弄潮儿。” “咱们都是为人父母,为了孩子,也得赶快把罪犯找出来。”鲁从谦说出此行的目的,“伟明,我相信你的办案能力,这案子能不能交给你?” 于伟明笑道:“多谢您的信任。可我现在手头有个案子还没查清楚,再说了,昨晚不是有人接警了吗?我这么个老头子,跟人家年轻人抢案子,传出去我怎么在单位做人呢?” “其他的你不必担心。”鲁从谦自信的说,“我会跟你们局领导交涉,你就等着查案子。我把我女儿安危系在你身上了,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 鲁从谦说罢,就起身告辞。于伟明送他进了电梯,看他按了六楼的按钮,那是局长办公室所在楼层,他不禁苦笑一笑,这差事,推辞不得喽。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局长把电话打到于伟明办公室,叫他接下茉莉园小区入室抢劫的案子,亲自查办,并叫接警的岳初来协助他办案。 “得,我也成香饽饽了。”于伟明调侃的跟办公桌对面的小徐警官说,“两个案子压在头上,够我喝一壶的。” 小徐也有点不满意:“杜锦城还在冰柜里冻着呢,没人要。他妈联系不上,他爸不肯认,他前妻说没有这个义务,害怕惹上这个麻烦,面都不敢露,连孩子都是托人来接走的。案子进展不太顺利,贾红梅儿子的嫌疑基本排除,新出现那个‘同性恋’嫌疑人暂时还没找到。老于,你再这么一分心,案子猴年马月才破得了啊。” “那把我掰两半儿?”于伟明以手为刀,做个劈砍的动作,逗得小徐忍俊不禁。 鲁先先带着成浩川和冯智渊住进鲁从谦为他们安排的酒店。这酒店比起前天住的那个简直是天渊之别,别说服务,光说这房间布置就不是一个档次。冯智渊在网上看了一眼价格,连连咋舌。 他和成浩川住一间,鲁先先住在他们隔壁,有什么动静可以立即召唤,冯智渊觉得做富人家一条狗也强过当穷人家的一尊佛。他既然有机会做这么一条衣食无忧的狗,自然会尽职尽责,保护好鲁先先。 鲁先先却从没有把他们当成狗,她虽孤癖古怪、落落寡合,却从不愿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就算硬要划分,也是按照智力和情商来划,按照她的标准来算,冯智渊无疑是三人之中的佼佼者。 第37章 这对两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双向奔赴了。 成浩川总是没有存在感,但却总起着粘合剂的作用,三人相遇的起因就是他。 “还是得去一趟文城。”鲁先先把行李安置好,又给两人开会,“我得确定小薄荷的安危。” 冯智渊却觉得今天不宜出门:“小鲁总,文城不是满镇,咱们开车最起码三个小时才能到,况且到地方以后还得再找具体地址,天黑的越来越早,咱们这么赶路是不是不大安全?倒不如商量商量公司的事儿,你到底想开家什么公司呢?我建议啊……” “文城必须得去。”鲁先先又显现出那种固执,“就算今天去不了,明天也得去。”她咬着手指,参考了冯智渊的意见,“明天起个大早,五点钟就出门,一天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冯智渊比他俩年纪要长一些,昨晚折腾的半宿没睡,一听明天又得早起,忙回到舒适的床上补觉去了。 鲁先先看向成浩川,她的情绪总是在正常与不正常之间横跳,这会儿的她又恢复理智:“不能浪费时间,你陪我去一趟明德中学吧。” 妈妈闫芳菲的死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特别是见过艾红之后,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这驱使她去探索真相。 好在成浩川像一团被水浸湿的柴火,什么样的火都点不着,两人称得上“绝配”。 冯智渊的破车只有他能驾驭,鲁先先和成浩川出行只能靠打车。也就是在路上,成浩川再一次警告鲁先先,叫她凡事提防着冯智渊,他总觉得冯智渊隐藏着很多秘密。 鲁先先却不以为意,昨晚就像一场考验,冯智渊并没有在关键时刻倒戈,甚至没有逃避,他和成浩川都选择在危机来临时保护她,这叫她觉得很温暖。这些就够了,她不计较太多。 明德中学不算远,他们到学校门外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多钟,校园里安静幽雅,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落在每个角落,好像没有阴影似的。 门卫坐在保安室窗后听相声,眼皮都不抬地下了驱逐令:“闲杂人等不能进校园。” “我找闫芳菲老师。”鲁先先沉着的说,“我跟她约好的。” “闫芳菲?”门卫抬起头看着左上方,认真的在脑子里过滤一遍,“没这个人。” “怎么可能没有呢?”鲁先先假装很着急,“你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嘛。” 既然她妈妈曾经在这里任教,就一定会有熟悉她的人,她想用这种方法找出那些人。 门卫不耐烦的白他们一眼,摸起手边的电话拨打过去:“咱们学校有没有叫闫芳菲的老师?有人找她。对嘛,我就说没有,好。”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听见了?没有这么一个人。” “你再问问别人呢?”鲁先先不死心,“她四十多岁,你问问年纪差不多的老师。” 门卫瞬间警醒起来,他拿着特制钢叉走出保安室,同时向屋子里的另一个保安一挥手,两人把鲁先先和成浩川围住。 “我再说一遍,我们明德中学没有你找的人。你们最好赶紧离开,不然我可不客气了!”门卫非常严厉的看着他们,“最后一遍警告了,再不离开可别怪我们动手!” 鲁先先遇强则强,还想理论几句,被成浩川连拉带拽,扯着衣袖带走。 鲁先先不甘心的回头再看一眼明德中学,看见从校园走出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问门卫:“是谁要找闫芳菲?” 第二十六章 、同事 鲁先先忙振臂高呼:“是我找闫芳菲。”她折身返回学校门口,期待的看着眼镜男人,“你认识她吗?” 中年眼镜男上下打量着鲁先先:“你是哪一届的学生?班主任是谁?” 谎言是经不住推敲的,鲁先先觉得还是说实话稳妥:“我是闫芳菲的女儿。”说完这句,她就静静的看着中年眼镜男,观察他的反应。 他有些激动:“你是……先先?” 他居然认识自己?鲁先先轻轻点头:“我是鲁先先。” “都长这么大了。”他像艾红那样感叹着,“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上次见你,你还在上幼儿园。” “我怎么称呼您?”鲁先先不发疯的时候,看上起很乖。 “我姓齐,齐斌,你叫我一声齐叔叔就好。”他不明白鲁先先来这里找闫芳菲的目的,“你?” “齐叔叔,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我想多了解一下她,您能跟我聊聊吗?”鲁先先担心这位齐叔叔也收到过鲁从谦的警告,只好将真实意图隐藏起来,像一个执意收集妈妈往事的孝顺女儿,眼里含着泪光看向他。 “没问题,先先。”齐斌很激动,“我们去街对面那家咖啡馆坐一坐。”他这才发现一直跟在鲁先先身边的成浩川,向他笑一笑。 三人穿过马路,坐进这家充满艺术气息的咖啡馆。在浓郁的咖啡香气中,齐斌向她打开话匣子。 他跟闫芳菲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同分到明德中学任教,闫芳菲是历史教师,齐斌教数学。 “芳菲是个很出色的人,我指的是各个方面。”他的眼角和鼻头有些泛红,“实在想不到她就这么早早的离世。” “请问我妈妈在出事之前,有什么异常举动吗?”鲁先先追问,“她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正常上班的呢?” 齐斌回想了一想,说:“芳菲出事之后,我们这些同事曾经在一起议论过,她生完孩子就有了一些变化,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喜欢跟大家扎堆聊天,当时我们还以为是因为她需要上班,还得照顾孩子,精力实在不够,没想到……”他轻叹一声,“那是在03年秋,新学期开学后,芳菲就没有来学校上课,学校给她打电话没不接,派我和几名同事去家里看看,那时候,我们才知道,芳菲她带着孩子……”他抬眼看看鲁先先,“带着你出走了。” 第38章 鲁先先完全没有跟着妈妈出走的记忆,她那时候已经五岁了,五岁的孩童会对一些特别的事情有印象的,可她却一点都不记得,就好像,就好像有人把她脑子里的那段记忆清除掉了。 “在这之前呢?”鲁先先问,“在这之前我妈妈一直都正常吗?能够正常生活吗?” “03年上学期我们教同一个年级,经常见面,她工作一直都很出色,是我们同年龄段第一个评上中级职称的,学生们也很爱戴她。”他对闫芳菲的评价全部都是正面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偏爱,作为一个女人,鲁先先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平凡的中年男人曾经喜欢过闫芳菲。 之前的鲁先先,对闫芳菲完全怀着一腔孺慕之情,在她眼中,早早离去的妈妈身上总带着一层圣洁的光环。但是现在经过艾红和齐斌的描述,闫芳菲的形象逐渐丰满:她的妈妈确实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无论是在事业还是在为人处世之中。但这种性格的人往往会对自己要求过高,从而变得痛苦。 是不是闫芳菲撑不下去了,才选择离开原来的生存环境,想要一个新的开始?或者,是老鲁背叛了婚姻,使得闫芳菲感到人生绝望,才带着年幼的鲁先先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你知道我妈妈为什么会出走吗?”鲁先先现在已经放开胆量,齐斌似乎很喜欢谈论闫芳菲,或许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等待这样一个与人畅快的说起闫芳菲的时刻。 他欲言又止,呷了一口咖啡,审慎的说:“这只是传言,你要知道,人们喜欢揣测,特别是对于芳菲这种引人瞩目的人来说,大家的焦点不自觉的会放到她身上。有人说是因为家庭……” 这话实在说不下去了,齐斌怎么好意思在人家女儿面前诋毁她的父亲。 “当然,这只是传言。”他又一次强调,并带着几分酸意说,“你爸爸英俊潇洒、前途无量,芳菲既有美满的婚姻,又有顺利的事业,很多人都眼热,有这种猜测也不足为奇。” 难道真的是老鲁?鲁先先当然知道老鲁长得不赖,就算现在这一把年纪,也不乏钦慕者,何况当年风华正茂? 就算是这样,她妈妈为什么会离世呢? “她是生病去世的吗?”鲁先先层层递进的问到核心问题。 齐斌狐疑的看着她:“你也不知道?” 鲁先先只好点头。 齐斌爱莫能助的摇头:“我也不清楚。学校只是下了个通知,说闫芳菲老师不幸去世,既没有说原因,也没有说日期,就连追悼会都没有开。我们都没有好好的跟她告别……” 肯定又是鲁从谦,一定是他隐瞒下来,鲁先先知道,他有这种能量。 “你知道我妈妈带我出走去了哪里吗?”鲁先先把自己面前的纸巾推到齐斌手边,她看见他眼角的泪水。 “文城,我只听说是在文城找到的她。”他的声音嘶哑,不好意思的侧过身去,摘下眼镜擦眼泪。 怪不得鲁从谦从来不让她去文城。 她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她们去文城游学,三天时间,只交二百块钱,班级最困难的同学都去了,鲁从谦却把独自做主报名的鲁先先从大巴车上拉了下来。 他那次真的动了怒,但是不敢冲鲁先先发火儿,而是将鲁先先的班主任、年级主任和校长统统骂了一遍,说他们不负责任,不通知家长就私自带孩子出行。他还给教育局打电话告状,弄得满城风雨,好几个人因此受到处分。 那三天,鲁从谦特意抽时间陪着鲁先先去了迪士尼,可鲁先先一点儿都不快乐,她想要跟同学在一起,听他们吵吵闹闹,说些新鲜的话题。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自己做决定,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 也就是从那件事以后,学校的老师同学跟她相处起来都小心翼翼,她知道他们背后都喊她“大小姐”,她讨厌这称呼。 当时以为鲁从谦是为了安全才不让她去,现在看,竟然是因为文城。 文城,看来一定要去一趟了。 可是她能避开鲁从谦吗?这一天剩下的所有时间鲁先先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真怕鲁从谦会像她初中那一天,从天而降,把她从车上拽下来,让她的计划再次落空。 这个酒店是鲁从谦安排的,房间里会不会有摄像头?鲁先先像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叫冯智渊和成浩川为她检查一遍,这才放心的坐到单人沙发上出神。 文城她是一定要去的,那里一定隐藏着最深的秘密。 于伟明和岳初开了个小小的碰头会,主要是岳初在说,于伟明听。他对茉莉园小区的这两起入室抢劫案完全不清楚,经过岳初的描述,才略微有个了解。 “技术鉴定出来了?”于伟明最关心的是鲁家这个案子里,歹徒是怎么进入家门的。茉莉园小区的安保一向不错,特别是监控多、保安多,还有二十四小时巡逻,怎么还会有人专门到这个小区作案,并取得成功呢? “楼宇门是密码锁,只有业主刷卡才能打开,不知道歹徒使用了什么方法和平进门。房门是用特制工具撬开的,经过综合分析,他大概只用了三分钟就开了锁。”岳初说,“而且他还戴了面罩和手套,是个惯犯。” “上一起案子呢?”于伟明总觉得这两起案子有些关联,“人抓住了吧?他知道点什么吗?” 第39章 岳初一愣,他是把这两个案子分开看的:“上一起是在旁边那一栋,作案的也是个惯犯,不过之前都是盗窃,这是第一次入室抢劫。他是趁一位拉婴儿车的老人进楼宇门的时候挤进去的,作案也是随机选择,当时正巧二楼的人家在清理卫生,敞着入户门,他就闯了进去,掏出刀子威胁女主人拿钱,女主人也很勇猛,空手夺白刃,把手掌划破了。女主人刚退伍的儿子在卧室睡觉,听见喊叫,出来几个回合就把他拿下。”说完,他给出自己的判断:“这两个罪犯不是一个级别的。” “你认为茉莉园的这两起入室抢劫案件不相关联?”于伟明又一次摸出香烟放在鼻子下嗅着,“可为什么他们集中在茉莉园作案呢?” “入冬了嘛,年终岁尾,这些游手好闲的人日子难熬,手痒了想搞钱。茉莉园小区是高档小区,业主手里有钱,他们当然就把手伸过来了。”岳初分析道,“怎么,你认为茉莉园有问题?” 于伟明说不上来。茉莉园小区的治安一向很好,就连盗窃案都很少发生,怎么突然就成为罪犯们的乐园了呢? “那小子叫什么?”于伟明问道,“上一起入室抢劫的案子的那小子,我得见见他。” 第二十七章 、武进 “武进。”岳初道,“人如其名,算上这回,五进宫了。” “是他呀。”作为一名老刑警,于伟明对这名字太熟悉了。 “出息了你小子,敢抢劫了。”于伟明和岳初在审讯室见到武进。这起案子十分清晰,小区监控记录了他潜入小区、进入楼宇的全过程,又被人抓个现行,没有任何值得深究的细节。 武进讪讪一笑:“于警官,您老人家还没退呢。” “说说吧,怎么改行了?”于伟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不偷了,改抢了,你知道抢劫罪很严重吧?你又是个惯犯,屡教不改,这回可得在里面多待几年,说不定等你出来,就是个花甲老人了。” 武进笑不出来了,埋下头,做出一副懊悔的模样,但于伟明却从他的眼神中感知到他真实的内心:这小子的态度都是假的,他其实并不慌,也不怕,似乎很有底气。 “为什么选择茉莉园小区呢?”他继续问,“你是个老江湖,应该知道茉莉园小区有“三多”,监控多、保安多、门禁多,这也就代表风险大,有点儿经验的都不会在那里作案。你为什么非得去呢?” “您看您说的,富贵险中求嘛,高风险高回报。”他油嘴滑舌,“老旧小区倒是好进,没油水不是?” “那你这作案时间也不对啊,人家溜门撬锁都是凑半夜三更,你为什么非得下午去呢?”于伟明倚靠在椅子背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对面的武进,直到看得他心虚的垂下眼睛。 “不是凑巧了吗?寻思着去踩点,谁知道还真混进去了,来了不能白来啊,贼不走空,正好又看见一个老太太打开单元门,我这么一扭身就进去了,爬上二楼,看见一个妇女敞着家门在那里收拾东西,这不一激动……”他抬眼看看一旁黑着脸的岳初,揉揉脸上的清淤,“谁知道他们家还有个大个子……” 于伟明看着武进瘦弱的身板,他身形单薄,像个猿猴,这也是他选择盗窃这种犯罪方式的主要原因,他并不具备抢劫的优势,不然那位女业主也不会不将他放在眼里。 “你是前年出狱的。”于伟明突然转了话题,“这两年间都在做什么?” 武进摸摸寸头:“还不是瞎混?我没技术没文凭,连力气都没有,就打打零工,饿不死就完了呗。” 这次审讯,于伟明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武进这小子隐瞒了很多东西。 “武进的社会关系调查了吗?”于伟明问岳初,“他最近住在哪里?” 岳初道:“这家伙居无定所,最近租住在富贵小区,去他家搜过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他现在有没有老婆?”于伟明继续问,“按说没有人肯嫁给这种人的。” “老婆没有,倒有个相好的,是个外地妇女,在饭店打工,跟他认识了以后就确定恋爱关系,两人在一起住,房子是武进掏钱租的。” “有没有跟她聊聊?” 于伟明对武进的兴趣太大了,岳初有点不能理解,提醒道:“咱们是不是应该把重点放在昨天发生的入室抢劫案上?我已经把周围的所有监控都调取出来,小林他们几个正在加班加点的核对。另外,我们怀疑罪犯受了烫伤,大概会找地方医治,给全市的医院和诊所下了协查通知……” 于伟明对这些却浑不在意,还是准备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去调查:“去一趟富贵小区,我得跟武进那位女朋友谈一谈。” 岳初心怀不满,却又不能不按照于伟明的意思去办,开车载着他来到富贵小区。这个点儿,家里应该当然没人,老于还是象征性的敲了几下门,扭头问岳初:“你有她的电话吗?咱们去她工作的地方吃顿饭,我请你。” 岳初掏出工作记录本查找,没想到门竟然开了,是个下身只穿着一条内裤的男人,门里门外的人都目瞪口呆。 “你是谁?” “你找谁?” 岳初终于找到写有女人名字那一页:“这个……张翠华,我们找张翠华,你是谁?” 男人被两人的警服吓的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的往屋子里叫了一声:“翠……华,警察找你。” 第40章 于伟明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暧昧的气味,抬手把窗户打开,岳初则堵在大门口,冷冷的看着在卧室里忙着穿衣裳的一男一女。 “张翠华。”于伟明点名似的叫出坐在对面的女人名字,“你不是武进的女朋友吗?怎么你还有一位男朋友?” 男人站在卧室门口,不好意思的笑笑,替她回答:“我们才刚认识的,没几天。” 于伟明不愿管男女之间这点破事,跟这位“替补”说道:“麻烦你暂时回避一下,我们有几句话要问张翠华。” 男人毫不留情的拿起自己的东西告辞。 于伟明打量着眼前这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问道:“武进跟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张翠华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她看老于年纪不算很大,便抬起一双水光光的眼睛:“我们去年才认识,处了一年半吧。” 老于的胸口有点不舒服,他挥手把戒备状态的岳初叫到身边来。应该把小徐一起抓来的,他暗暗后悔。 “一年半的时间不短了。你俩年纪可都不小了,怎么没有结婚?”老于问她。 张翠华却很清醒:“警察同志,拿什么结婚啊?我们没房子没存款,两个穷打工的搭伙过日子罢了。幸亏也没有跟他结婚,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女人非常嫌弃武进。论模样,论年纪,武进跟她确实不般配,可她为什么还能跟他纠缠一年多呢? “这房子还不错。”于伟明没话找话的问,“房租多少钱一个月?” “一千二。”张翠华撇嘴,“太贵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涨价。” “武进这么一进去,今后还能负担得起吗?”于伟明竟然跟她拉起家常来。 “上个月才交往房租,交了一年的。”她有点得意,“我还能住一年,明年再说呗。” “武进跟什么人走得比较近?”岳初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有用的,“或者说,他的好朋友都有谁?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我不知道。”她带着些厌烦,语气不善,“他又不是我老公,我才不管呢。” 岳初被她的态度激怒,狠狠的瞪她一眼,于伟明则站出来做“和事老”:“如果你有任何发现,可以随时跟我们联系。”他留下自己的电话,叫着岳初走出张翠华的家门。 走到警车旁,刚想拉车门,车后走出张翠华的新男友,他笑嘻嘻的看着老于和岳初:“警察同志,她男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了?得判几年?” 老于瞧出他的心思:“怎么?想要撬墙角?” 男人嘿嘿一笑:“我离婚好几年了,这好不容易遇见个不错的,想要抓住机会……” 老于本想劝告这位兄弟,这女人他可驾驭不了,但又想起那句老话“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就改口说:“估计得在里面待几年。” 男人喜出望外的点头,连说了几句谢谢。 老于上了车,坐稳了以后说:“张翠华不缺钱,也不缺追求者。” 岳初不知道老于想要表达什么,疑惑的看着他。 “所以她为什么要跟着没钱没势没长相的武进呢?”老于问道。 “也许人家有别的长处呢?”岳初别有深意的说。 老于无奈的看他一眼,这小子看着挺正派,怎么还随便开车。 “不管怎么样,张翠华这条线不能丢。” 鲁先先从傍晚开始,就故意说明天不去文城,而是去省城,她听说省城新开发了一处5a级景区,希望成浩川和冯智渊能陪她去看看,说不定还真能启发出创业好项目。 为了显得逼真,她还让成浩川在网上买了票,并通知鲁从谦自己明天要出去玩。鲁从谦虽然担心鲁先先的安全,但也不好过于拘束,嘱咐她一定要多加小心,还叫她把电话给成浩川,在电话里再三提醒成浩川,一定得保护好鲁先先。 成浩川虽然不喜欢鲁从谦高高在上的姿态,但他现在算是自己的大老板,便忍气吞声的一一答应。 这一夜平安的让人心里不踏实,冯智渊和成浩川都没怎么睡,昨晚那场搏斗让他们都感到后怕,如果成浩川没有找到那一把大伞,如果冯智渊睡前没有烧那一壶热水,那么他们现在恐怕都成为法医手下的尸体了。 “昨晚你怎么是从小鲁总的卧室出来的?”冯智渊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在黑暗中坐起身看着对面的成浩川,“你和她……” “你别胡说啊,我是听见了外边有动静才去叫醒她的。”成浩川连忙澄清。 冯智渊轻笑:“我就说嘛,你俩看起来就不是一路人。” 成浩川翻个身背对他,但又不放心的翻回来,他对冯智渊的疑心始终不能放下。 天微微亮,传来敲门声,冯智渊套上衣服打开房门,只见鲁先先打扮整齐:“走吧,现在出发。” 第二十八章 、纵火 冯智渊开车到达了高铁站,成浩川昨天已订好车票,是上午八点四十发车,现在到达这里,明显过早。 鲁先先坚持进入候车大厅,两人只好舍命陪她,冯智渊找了个人少些的位置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会儿,鲁先先却到处拍照,等拍的差不多了,又过来拍他的肩膀:“走吧。” “去哪里?”冯智渊以为自己这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猛地站起身,“检票了吗?” “跟我走。”鲁先先领头,带着成浩川和冯智渊走出高铁站,这一波操作把两人弄糊涂了。 第41章 “小鲁总,怎么……去哪里啊?”不同于成浩川的泰然处之,冯智渊凡事都得问个明白。 “文城。开车去文城。”鲁先先这才说出真实的目的地。 “不是说去省城吗?”冯智渊无奈的看着这位出尔反尔的大小姐。成浩川却看破鲁先先这么做的缘由,她是想摆脱鲁从谦的控制,各人有各人的苦楚,鲁先先的日子并不像看上起那么轻松。 “我一定要去文城。”鲁先先坐到露出弹簧的座位上,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这一刻,她眼眸明亮、朝气勃发,是个真正的二十多岁的女孩儿。 冯智渊只好发动起这一辆破车,并在心里不住哀求这位“车兄”,希望能撑个来回,莫要坏在半路。 这一路都是高速,鲁先先像一只自由的小鸟,看着窗外的风景,北方的冬天到处都是一成不变的灰色,但对于突然得到一点自由的鲁先先来说,却能发现处处不同,她不停的拍着照片、视频,还小声哼着歌儿。 成浩川兴致缺缺的坐在后座,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来,对面却传来鲁从谦的声音。他不明白鲁从谦为什么要把电话打到自己的手机上,闷声闷气的接了起来。 “你是不是跟先先在一起?”鲁从谦的霸道确实给人一种窒息感,“现在到了哪里?” 成浩川求助的看向鲁先先,并开启手机通话免提,鲁先先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那种轻松惬意一扫而尽,她飞快的在手机上打出字:在候车大厅,准备上车,信号不好。 成浩川会意,按照她的指示跟鲁从谦周旋,为了制作出人声鼎沸的感觉,鲁先先找了一段视频反复播放,鲁从谦这才挂断电话。 鲁先先看看时间,正好八点四十,他是卡着点打的电话。强烈的窒息感又一次把她包围,让她沉没。 这一路上车不多,三个小时的路程,冯智渊只用了两个半小时就到了。进了文城,他们开始在同城地图上搜索一生有缘婚庆公司,按照导航的指引,又经过半个小时,冯智渊的五菱宏光停在粉底红字的招牌下。 “进去吗?”他问鲁先先,“不知道小薄荷的妈妈叫什么名字,忘了问了。总不能直接说来找小薄荷的吧?” 鲁先先靠在椅子背上,想了半天,看向冯智渊:“要不咱们当一回情侣,假装要结婚,来选婚庆?” 冯智渊活动着自己的手脚,这一路上可累坏了,一听这个主意,忙摆手拒绝:“小鲁总,我可不敢,咱俩一看就不般配。” 鲁先先却揪着他不放:“就你了。小成他不爱说话,你的嘴巴好使,还指望你跟他们套词呢。走,下车!” 冯智渊无奈的被鲁先先从驾驶位上拽下来,只好顺从的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的进了刚刚上班营业的婚庆公司。 里面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她显然也有些诧异,毕竟这么早光顾婚庆公司的人并不多。 “二位请坐。”她微笑招待,“准备办婚礼吗?” “对。”鲁先先随手翻看着他们的宣传资料,“你们这边的价格怎么样?” 女孩给他们倒来茶水,详细的介绍起来,其间,鲁先先数次想要打断,都被冯智渊用腿悄悄制止。 她终于把所有该说的都说完,冯智渊脸上浮现出绅士般得体的笑容:“您所说的这些,我们非常感兴趣。”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宣传彩页上的一个女孩,“我看这一位婚礼策划师很有经验,我们想跟她谈一谈。” 鲁先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彩页上印着各位婚礼策划师的资料和照片,他所指的这一位名叫袁雪琪,身穿浅蓝色职业套装,笑容灿烂,那眉眼,却像极了小薄荷! “她!”鲁先先激动的一时难以自抑,霍得站起身来,冯智渊只好把她一把拉回座位上,向那位被她惊得一个激灵的姑娘解释:“我老婆以前见过这位策划师策划的婚礼,本来就是奔着她来的。” 姑娘眉开眼笑:“袁姐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策划师,她有很多老客户,而且她还能客串司仪,你们请她绝对错不了!” “她现在能过来吗?”鲁先先迫不及待的问,“我们想要尽快确定下来。” “是啊,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冯智渊像一位体贴耐心的未婚夫那样补充。 “我现在就跟袁姐联系。”姑娘请他们稍等一下,拿起座机来打了个电话,之后带着些抱歉道,“袁姐家里有点事儿,暂时过不来……” 鲁先先心急如焚,冯智渊担心她会露馅,赶在她前面道:“那没有关系,你把她的手机号给我们,我们跟她联系就好。” 于伟明的又一个清晨被人惊扰。 这已经连续三天了。他不得不中断数十年如一日的早锻炼,再一次从裤兜摸出响了许久的手机。 “于哥,就知道你已经起床了。”是谷雨镇派出所所长秦伟,他那边传来不应该属于清晨的喧闹,“我们辖区的一个中型超市凌晨发生了火灾,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但是这个超市的老板说认识你,她有重要的情况想要跟你反映,你看……” 于伟明听得一头雾水:“你们谷雨镇的案子,怎么也到不了我这里啊,你们上头还有县公安局呢。我怎么插手?” “于哥,这规矩我懂,可老百姓不懂。人家都把你当成青天大老爷了。我在这里问了半天了,喉咙都哑了,人家瞧不上我,有线索也不跟我说,非得点名找市公安局的于伟明警官。”后边的话他压低了嗓音,还开起玩笑,“是个挺有气质的美女呦。于哥你怎么这么有魅力呢。” 第42章 “什么美女?”看来是锻炼不成了,于伟明穿上厚外套,他不记得谷雨镇有什么熟人,“叫什么名字?” “艾红。” 于伟明不认识这人,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回绝,却听电话那边换了个人,她的语气很急:“于警官,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艾红,闫芳菲的朋友。” 他对艾红没有印象,但记得闫芳菲。 这么多年过去,于伟明始终忘不了闫芳菲。在于伟明的认知之中,女人是坚韧的、富有别样的生命力,她们可能具有各种相貌、性格、出身、经历,但都像是一株根系发达的植物,尽可能的吸收能量,化为沐浴阳光生长的养分,长出枝干、树叶,碧绿娇艳,不仅维持自己的生命,还能送别人一片阴凉,甚至遮风避雨。这就是他眼中的女人,也是他所敬佩的、折服的异性。 但闫芳菲是不同的,她像一棵无根的、养在瓶中的花,总是给人一种破碎感。但她却又是强大的,就像用最细、最柔的藤草编成的一股绳子,能变成蟒蛇,缠绕在野兽的脖颈。 “你找我?”他问。 “是的,于警官。我有话要跟你说,我知道是什么人想要杀我,或者说想要毁掉我。”她很坚强,身处险境也没有慌乱,“我必须跟你说。”她把这个“你”字咬的很重。 于伟明考虑了一下,他决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世界就像有一个无形的轮回,时隔多年,闫芳菲这个早就死去的人就像重新回到这世间,环绕在他的周围。先是她的女儿鲁先先遇到入室抢劫,后是她的朋友艾红被人纵火,一定有什么事件触动了这一系列案件的发生。唯物主义无神论的于伟明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他好像又看到闫芳菲死前那个表情,他记得她在笑。 他在谷雨镇派出所看到了艾红。她刚经历了一场大火,满身飘满灰烬,头发被烧焦一大截,一件紫色的棉衣上又是水渍又是火痕,她很狼狈,但精神不错,并没有刚刚遭受灾祸后的惊慌失措和恐惧不安,她很冷静。 据秦伟所说,火势很大,经过初步排查,是有人故意纵火,起火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多钟。当时的艾红住在超市二楼,她率先发现火情,并在迅速蔓延的大火中跳窗逃生,之后打电话报火警。大火几乎烧掉了全部货物,如果艾红不那么果断的跳楼,她也会在浓烟之中丧生。 秦伟为她倒了一杯热水,艾红拿在手里,不时的喝上一口,润一润干裂的嘴唇,她看着坐在对面的于伟明,缓缓的开口,坚决而低沉的说:“我知道是谁干的。” 第二十九章 疑心 于伟明和秦伟凝神听她说出那人的名字。 她也不卖关子:“是鲁从谦。” 于伟明又一次摸出了烟,还是照常放在鼻子下面闻,但烟草的气味也无法让他的情绪迅速的镇定下来,他微微闭上眼睛,暂时的养神过后,他直视艾红的眼睛:“你为什么会认为是他?” 鲁从谦这个名字,秦伟也有所耳闻,不是因为他的商人身份,而是他曾经在同一系统工作过。他也知道鲁从谦的岳父家就在谷雨镇,可不论怎么算,鲁从谦都不可能跟这位乡镇女老板有什么瓜葛。 “前几天,鲁从谦的女儿先先曾经来找过我。”艾红神情认真,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于伟明,以显示她是个理智清醒的人,“她问过我关于芳菲的事情。您知道吗?直到前几天,先先都还以为她的妈妈只是失踪,而不是死了!” 于伟明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想通了:“也许鲁从谦不愿让女儿知道闫芳菲的死因,毕竟……” 他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就吞进肚子里,当年的案情很复杂,复杂到最后只能草草结案。虽然还有很多疑点,但作为死者家属的鲁从谦非常痛苦,他抱着年幼的女儿站在雪花纷飞的楼前,恳求当时的办案人员,不要把他案情细节公布出去,他不想他的妻子受到无端猜忌,更不想他的女儿在流言蜚语之中成长。 艾红虽然是闫芳菲最好的朋友,自从知道闫芳菲带着孩子离开,就四处奔波寻找娘俩,但她并没有到达过案发现场,她所知道的闫芳菲的死亡,不过都是些碎片,拼不成一个完整的真相。 “芳菲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时隔多年,她面对着当年的办案人员于伟明,又一次问出这句话,“真的是像你们当年所说,自杀?” 于伟明终于点燃了戒了半年的香烟,他讳莫如深、一言不发。闫芳菲的死,这些年来一直都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怀疑过,认为在她死亡的背后还隐藏着很多秘密,可是他没有线索、没有证据,一切阴谋都在闫芳菲死后戛然而止,而当时对于案情的解释合情合理合法合规,鲁从谦认可,局领导认可,闫芳菲的家人们都认可。他实在无能为力。 艾红看他不愿回答,想起在闫芳菲死后不久,她也曾经找过于伟明,也是这样问他,那时的他也是这种表情,不禁苦笑一笑:“先先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鲁从谦为了先先好,怕影响先先的心理健康,才不愿叫她知道她妈妈是自杀的,所以并没有告诉先先我所知道的真相。可是这几天我日夜睡不着,把芳菲出走之前的所有事情都认认真真的想了一遍,我觉得是有人在故意刺激她,好叫她主动离家,我不明白这算不算犯法。” “你认为是鲁从谦一手策划了闫芳菲的出走?”于伟明的眼神锐利,“你可有证据?” 第43章 艾红无奈的摇头:“我如果手头有证据,就直接去报警,而不是麻烦您了。” “鲁从谦很爱他的妻子和女儿。”于伟明想起鲁从谦在寻找妻女的过程中的表现,那不是演出来的,最起码在他们这么一帮专业警察面前,他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而且他们夫妻感情很融洽,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艾红却摇头否认:“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芳菲跟我提起过……” 她的内心在做激烈的斗争,她不想让好朋友的声誉受到损伤,可这又仿佛关系到芳菲死亡的真相,她在两种念头之间挣扎,最后,她无力的低下头,一只手肘搭在桌子上,手指撑着额头。 “你为什么又认为这次的纵火案与鲁从谦相关呢?”于伟明不愿陷在往事的旋涡之中,将她的思绪带回现实,“他为什么想要杀你呢?” “因为先先。”她抬起头,将手攥成拳头,重新整理好崩溃的内心,“先先跑来找我,他担心我会跟先先说一些芳菲的往事,让先先怀疑他、疏远他,所以他才想要杀了我。” 说完这些,她又加了一句:“他知道,在这世上,只有我会为了芳菲舍弃一切。他害怕了!” 他到底害怕什么呢?于伟明和秦伟的眼睛探询的看着艾红,他们希望她能把这句话表述清楚。 可艾红却还是不肯说出好朋友的秘密,直到于伟明站起身,道:“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我就回去了。不管你怎么怀疑,凡事都讲究证据,秦所长会把纵火案调查清楚。希望你能积极配合。” 艾红看着准备离去的于伟明,双眸一跳:“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于伟明考虑了一下,答应这个请求,秦伟主动开门离开,将两人留在所长办公室里。 “说吧。”于伟明看向艾红,他并不算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为了闫芳菲的案子,他愿意做一名合格的倾听者。 艾红终于肯直说:“芳菲她还有个姐姐,她父母生了三个女儿,她其实是家里的三女儿。” 于伟明看得出,这位艾红女士是个很理智的人,她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于是静静的听下去,并不打断。 “她大姐在十九岁那年自杀了,那年芳菲只有十岁。她家里人从不愿提起这段悲伤的往事,但是芳菲却记得,她也知道大姐自杀的原因,是失恋,她的未婚夫抛弃了她,她一下子就疯了,每天都在等着那个负心的男人回来娶她,一天天瘦下去,不睡觉也不吃饭,直到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上吊自杀。她家人都说大姐远嫁了,家里就像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她流了眼泪,“这是芳菲告诉我的,因为我也经历过这么一段日子,也差点走了她大姐的老路,是芳菲帮我走出阴霾,找到谋生的路,没有芳菲,就没有今天的艾红。” 这是她心里最隐秘、最痛楚的秘密,她从不肯宣之于口,但今天却不能不说。 她说得真挚,于伟明听得认真:“你认为,是鲁从谦想要抛弃闫芳菲,所以闫芳菲才会像她姐姐一样,选择了出走,乃至自杀?” “不。”她神色凄楚,“鲁从谦的用心比这还要险恶,据芳菲说,他得知了芳菲姐姐的事情,担心芳菲会跟她姐姐一样患有精神疾病,他打算把先先带去省城,让他父母抚养。所以芳菲才会那么激动,不顾一切的带着先先逃离鲁从谦。” “那么,闫芳菲到底是不是患有精神类疾病呢?”于伟明一语中的,“她如果是个正常人,为什么会害怕?即便离婚,她作为孩子母亲,也有稳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收入,完全可以跟鲁从谦争夺抚养权。” 艾红的表情证实于伟明的猜测是对的。闫芳菲和她的姐姐一样,都有精神类疾病,正因为这,才会受到刺激加重病情,才会引出后面的事件,造成她的死亡。 鲁从谦在这一系列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呢?难道真的像艾红说的,他嫌弃患有疾病的妻子,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将她除去,既消除了生活中的隐患,还能继续保持好男人的形象。 于伟明想到这里,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所认识的文质彬彬、声誉良好的鲁从谦居然一手策划了一场精彩的“杀妻案”? 他又想起那个未曾谋面的女孩鲁先先,她的父亲对她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而她所遭遇的那一场入室抢劫案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阴谋吗? “谢谢你的坦诚。”于伟明严肃的看着艾红,“我会认真看待你提供的这些线索。” 冯智渊成功拿到袁雪琪的电话号码,鲁先先回到车上就迫不及待的拨通号码,电话却没有人接。 她认为这号码不对,想要再回到店里核实一下,冯智渊却拦住她:“这么做会适得其反,人家都说了,家里有事,怎么可能时时刻刻把电话拿在手里呢。等一等再打,说不定袁雪琪看到未接来电就拨回来了呢。” 这番话提醒了鲁先先,她担心起小薄荷:“会不会是小薄荷生病了呢?或者是小薄荷丢了?看来带走小薄荷的那个女人真的是个人贩子!袁雪琪为什么不报警?” 冯智渊说话说的口干舌燥,抓起手边的矿泉水灌下去。 成浩川不得不出言安慰:“不可能的,我相信于警官,他们不可能让人贩子带走孩子,这一点你放心。” 鲁先先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要冲下车,再返回婚庆公司,幸好这时袁雪琪的电话拨了回来。 第44章 鲁先先忙接听下来,但电话却被冯智渊抢过去,他担心鲁先先会说出什么叫人误会的话来。 “你好。”他用最和善的语气说明来意,“我姓冯,准备结婚,听朋友介绍,来你们公司找你策划婚礼,恰好你不在。” 袁雪琪柔美却冷清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冯先生,我现在也在准备我自己的婚礼,实在没有时间,您可以选择我的其他同事,他们也很认真负责的。” 三人的眼神碰到一起,她居然要结婚了? 第三十章 见面 鲁先先从冯智渊手里夺回手机:“袁策划,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策划的婚礼,我可以多出些钱,你报个价格,我绝对遵从。” 她又用钱来砸人,但袁雪琪并不被其诱惑:“实在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时间。” “求你了。”鲁先先居然呜呜的哭起来,可不是装的,她真的担心小薄荷,“我真的很需要你。你能不能说个地址,我们见个面也好……” 袁雪琪不是个心肠硬的人,只好答应下来:“我在平川路青山茶馆等你们。” 冯智渊拿起手机,找到这个地点,幸好还不算远,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到达目的地。这茶馆很幽静,隐在两个小区之间的一个街角公园对面,是那种只招待熟客的场所。 鲁先先和冯智渊还是假装未婚夫妻,成浩川在车上坐的腿麻腰酸,便也下了车,到街角公园舒展腿脚。 袁雪琪已经在茶馆里等候他们了,她与照片上长得差不太多,只是本人更加清瘦,眼睛大的尤为突出,不施粉黛,自有一种天然清秀的美。她看起来年岁不大,但眼睛里却满是沧桑,与鲁先先那种颓丧不同,她叫人一看就知道经受了很多磨难。 当然了,这么年轻就生下小薄荷,还跟杜锦城那种人渣结过婚,一定过得很苦。 鲁先先把对小薄荷的怜惜之情投射到她的身上,还没说话,就对她产生了几分好感。 “你好,袁策划。”鲁先先友好的向她点头致意,自然的坐到她的对面,“我姓鲁。” 她因为刚才哭了一场,眼角还红红的,袁雪琪带了些歉意,忙解释说:“我实在脱不开身,婚礼就快举行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我丈夫他工作很忙,什么都指望不上。我已经跟公司请假了,以为他们跟你说明情况了。” 鲁先先很大度的说:“没有关系,我真的很喜欢你策划的婚礼,对你给自己准备的婚礼也很感兴趣,你能跟我们说说你怎么办婚礼吗?是中式还是西式?日子很近吗?如果可以,我们能去参加你的婚礼吗?” 这要求提得非常冒昧,完全是鲁先先式的问法,冯智渊正想打圆场,袁雪琪却被她的率真打动,她浅笑:“我的婚礼非常简单,只有几位朋友参加。日子确实很近,就在大后天,你若是不嫌弃,可以来喝一杯。” “好啊。”鲁先先高兴的端起茶杯灌下一杯茶去,却不想她从不喝茶的人,不知道茶水滚烫,舌头像被千万根钢针扎了一遍,忙将口腔中的茶吐回杯子,不住的吐舌头降温。 冯智渊像个老妈子,抽出纸巾为她擦去嘴角的水渍,他觉得自己这钱挣得不亏心。 这举动在袁雪琪看来,恰好是二人恩爱的表现。 “你们感情真好。”她带了些羡慕,“鲁……”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称谓,鲁先先忙说:“叫我先先就好。” 她接着说下去:“先先,你应该喜欢西式的婚礼吧?你们的婚礼定在什么时间呢?” 鲁先先肆意编造:“春天,暖和一些。我要穿最漂亮的白纱,露背的那种。” 冯智渊在一旁配合的微笑,像一个宠溺娇妻的好男人。 “好,我接下这一单。”她被鲁先先表现出来的幸福感所感染,“这也可能是我最后一单了。” “为什么?”鲁先先不解的看着她,“你结婚后要离开这里?” 她却只是笑一笑,不说话。 鲁先先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成浩川发来的微信——他们后来为了联系方便,又重新添加了好友。 他发来的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在绿色的草坪上,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正快乐的奔跑,是小薄荷。鲁先先觉得全身的血都凝住了,她看着小薄荷的笑脸,几乎想要冲出茶馆,去亲眼验证一遍。 成浩川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她就在路对面的街角公园,张虎玲陪着她。 鲁先先紧张的咬着手指,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脱身,却听袁雪琪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说了一句:“什么?我马上就到。”随即对着鲁先先和冯智渊道:“对不起,我有点急事,你们可以跟我电话联系。” 鲁先先忙跟着袁雪琪身后走出茶馆,隔着一条马路,她看到对面的街角公园里,一位身形壮硕的女士抓着成浩川的脖领子,小薄荷站在一旁天真的瞪着他们,像在看一出好戏。 鲁先先本想跟着袁雪琪穿过人行横道,却被冯智渊拉住,隐藏在一丛竹子后面,像两个特务般监视着路对面几人的举动。 “我去给小成解围。”鲁先先为自己找借口。 “咱们俩去了只能添乱。”冯智渊为她分析现在的形势,“那女的是张虎玲,上次在酒店,她就诬陷我和浩川是人贩子,现在我和浩川如果再次一同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准又得报警。不光是她,袁雪琪也会认为咱们仨是一伙儿的。到时候咱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45章 “小成怎么办?”鲁先先觉得这样做太不够义气,“你看他就快要被摇晃的散架了。” “我们去开车。”冯智渊当然也不能不管成浩川,毕竟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成浩川确实快被张虎玲摇晃散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一只鸡蛋黄,马上就要变成鸡蛋液。袁雪琪飞跑过来,先把小薄荷抱进怀里,之后抬眼看向成浩川:“你到底是什么人!” “姐,他就是人贩子,我去接小薄荷的那天早晨,就是他,死变态,在房间门口抢孩子!今天又跑到这里来了,他还有同伙儿,那家伙更不像个好人!刚才他还躲在墙后边偷拍小薄荷来着。”张虎玲力证成浩川不是好东西,并主张报警。 “我没有。”成浩川弱弱的解释,“我刚好路过这里,看到小薄荷了,就拍了两张照片当做留念,姐,我说过了,我是杜哥的朋友,警官同志都给我作证了。” “你喊谁姐呢?谁是你姐?”张虎玲就看他不顺眼,“别套近乎,我可抓着你两回了。” “你说你是杜锦城的朋友?”袁雪琪冷冷的问。 成浩川老老实实点头。 “你走吧。”她不愿再提起杜锦城,更不愿跟他再有一丝瓜葛,就像他是个什么脏东西。 成浩川挣脱张虎玲的控制,唯唯诺诺的离开,身后传来张虎玲埋怨的叫声:“姐——” 冯智渊本来准备来个“飞车救援”,却看成浩川安然无恙的走回来。 “小成,你没事吧?”鲁先先看他脸上被张虎玲挠出一个血印来。 成浩川摇摇头,并不将这点伤放在心上,他倒是对鲁先先十分体恤,不必等她问,自动介绍起自己拼死了解到的小薄荷的近况:“张虎玲是小薄荷妈妈的表妹,她现在帮忙带小薄荷,她虽然看上起像只母老虎,但对小薄荷很好。你不用担心了。” 他进了街角公园,一眼认出张虎玲和她身边嬉笑玩耍的小薄荷,便一直潜伏在小薄荷周围,听张虎玲跟别人聊天,偷拍小薄荷,直到被张虎玲抓住。 “好了,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吧。”冯智渊归心似箭,他很想念酒店里松软的大床,“咱们打道回府。” “不。”鲁先先想起初中的那场遗憾,她未能成行的研学之旅,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地方的名字——文城生态研学实践教育基地。 她向冯智渊报出这个名字,冯智渊一皱眉头,这地方他去过:“小鲁总,前些年那里确实红红火火的,摘摘草莓,打打靶什么的,还能住宿,可是现在已经荒废了,一片荒草地,什么都不剩。去那里做什么?” 鲁先先却执意要去圆她自己一个梦想,自由的梦。 于伟明回到办公室,忙着查找鲁先先那起案子的记录,他自己研读一遍,发现了一处线索之外,还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成浩川。 他不知道此成浩川是不是彼成浩川,先把这个记在记录本上,等有空再去核实。 “你不认为很奇怪吗?小区大门有门禁,楼宇门有门禁。那么歹徒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的小区和楼宇呢?”于伟明问向岳初,“而且还是和平方式进入的。事后歹徒迅速逃离,他逃离的路线监控拍的很清楚,但是他进入小区和楼宇却没有任何监控能拍到,难不成他使用了隐身术?” “所有监控都调取了,小林他们几个这几天觉都没怎么睡,一个劲儿的找他进门的画面……”岳初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被害人家所在的这个楼宇一共有几家?这几家邻居,你们可都一一排查了吗?”于伟明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你怀疑……”岳初如梦初醒,“是啊,歹徒极有可能提前隐藏在楼中,只有这样,楼外的所有监控才不会拍到他的身影!” “如果是那样,也就是说,这一场抢劫案并不像上一起那样是随机作案,而是有预谋的、有目的的一起凶杀案!”于伟明联想到艾红遭遇的纵火案,“凶手很有谋略啊。” 第三十一章 踪迹 岳初雷厉风行,立刻起身就去茉莉园小区,他要对鲁先先居住的那个单元所有的住户进行逐一排查。 排查并不算顺利,茉莉园小区的房价高、物业费也高,但有钱人买房子似乎并不是用来居住的,整个单元共六层十二户,他们只敲开了五户房门。 这五户人家都不具备作案的条件,他们的家庭成员中并没有一个剽悍的男人。 走出最后一家,岳初眉头拧成一股麻花,看向物业经理:“你把其余几户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们一一联系走访吧。” 已经关门的那位温文尔雅的老先生突然又打开了房门,他向着岳初招招手,将他叫回家里,迟迟疑疑的说了实话:“我家楼上这家自从买了房,一直没有入住,都没装修,所以我们家特别安静。可前几天开始,就老觉得头顶上有人在走动,特别是晚上,我这人睡眠浅,有点动静就容易醒,连着两三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还想着怎么跟楼上沟通一下呢,谁知那天晚上就听说楼下有个小姑娘家进了强盗了。不过说来也怪,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楼上就再没有声响了。” 老先生的意思很明确,他也是个怕事的人,勉强笑一笑,掩饰心中强烈的不安:“我就在心里琢磨,楼上那人会不会跟强盗有什么关系。本来我不想多嘴,可是一想这栋楼里有人揣着刀子……我这心脏就突突乱跳……” 第46章 面对这条得来不易的线索,岳初心中隐隐雀跃,他安慰老先生,语调中带了几分轻松和自信:“您不必担心,我们正在全力追捕歹徒,相信很快就会落网。” 楼上这户人家不好联系,物业经理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找到主人,一问,好嘛,人家全家都出国了,这处房产几乎都不记得了。经过经理这么一提醒,才记起来,不光是这一套房子,就连隔壁那一户也是他们家的,本来买了这两套背对着的房产,是准备将中间的墙壁打穿,做一个超级大平层来居住,没想到中间那堵墙是承重墙,不能改造,也就因此作罢。 经理询问能否打开房门进去查看,人家异常痛快的答应下来,岳初带人进入了这一套自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进过人的房子。 除了地上铺了瓷砖,其余都保持于毛坯房的状态,客厅没有任何问题,但最大的那一间卧室却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岳初将其他人都拦在门外,自己戴上手套,他在空荡的卧室里看到一只烟头和一个白酒瓶子,还有空的矿泉水瓶子,以及食品包装袋,这些垃圾被他当成宝贝,小心翼翼的装进证物袋里。 老于说的没错,罪犯曾经在这里蹲点,地上的垃圾证明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几天,所以近几天的监控没有出现他的身影,他一直蛰伏在这里等待一个机会。 是什么机会呢?岳初想到鲁先先,那是个纤弱的女孩儿,如果那天晚上是她自己在家,罪犯绝对能够轻易的制服她,侵害她,或者,杀了她。 他站到阳台,放眼看去,楼下正是一条花砖铺成的小路,直通小区大门,也就是说,这位耐心的犯罪嫌疑人可以轻易的观察到鲁先先的行踪。 岳初越分析,就越佩服老于,案情查到这里,罪犯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他不像武进,他不是随机作案,他就是奔着鲁先先来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汗颜,跟老于比起来,自己这公安技术专业的硕士研究生还差着一大截呢。 “于哥。”他向老于展示自己的“战绩”,“如你所说,犯罪嫌疑人就隐藏在鲁先先家楼上一套空房子里。这是从房子里找到的证物,希望能够提取到指纹或者dna。” 老于毫无情绪的“嗯”了一声,岳初这才看到他对面的小徐警官一脸寒霜,横眉冷对的看着自己。岳初被她盯得有些发憷,正想开溜,却不想小徐警官就开了炮,凶巴巴:“杜锦城的案子就这么全权交给我了?你岳大才子独占老于了?” 老于忙摆手:“小徐你这话太难听了,我又不是花魁,怎么就独占了?” “我不管。”小徐警官来了脾气,“现在案子进了死胡同,老于你说怎么办?” “那个开面包车的男人还没找到?”老于向岳初眨巴一下眼睛,岳初忙溜出门去。 “没有。”小徐一张粉脸涨的通红,硬憋着眼泪,“杜锦城这人到处沾花惹草,被他招惹过的小姑娘得有一卡车,我挨个跑,一个一个问,她们都说从没见过这么一个男人。你说他的前妻很可疑,我昨天跑到文城去调查了一遍,案发那天人家正在跟同事加班布置婚礼呢,哪有时间杀人去。” “杜锦城的手机还没找到?”老于生怕小姑娘掉眼泪,忙又换了个方向,“通话记录什么的,查了没有?” “没有,一准儿是被凶手带走了。所有能查的都查了。”小徐叹口气,“微信的聊天记录也都查过了,除了调情的,就再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了。他那些朋友都说,杜锦城这人喜欢视频聊天、语音聊天,那些聊天内容可查不了啊。况且,他微信好友得有上千个,总不能一个个排查吧。” 这个杜锦城,还真是个刑侦黑洞。 于伟明对他的这起案子也毫无头绪。要说他这人确实可恨,可又不至于被人恨到非得杀掉的程度。 小徐警官发过牢骚,又一头埋进案子里去了。于伟明不禁偷笑,这么钻下去,这小姑娘早晚能成为“大拿”。 他摸起案头上的记录笔,发现自己昨天在成浩川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圆圈,对,他还没有核实成浩川与鲁先先之间的关系呢。正摸出电话来想要拨出去,却看到眼线发来的一条信息:张翠华精心打扮,出门了。 眼线名叫李和,是富贵小区的一名保安,他这一生也非常精彩,悲欢离合、大起大落,几乎能写一本挺厚的书,但晚景凄凉,是于伟明给他找了这么一个工作,才保证三餐无忧。 自从接到于伟明交代的任务,李和就没再出过小区大门,除了困的难受眯一小会儿,其余时间都在盯着13号楼的张翠华,以至于同事都以为他萌发春心,看上了那位风流少妇。张翠华的活动范围不算大,每天按时去距离富贵小区几百米的三哥小酒馆去上班。今天中午时分,本应该是饭店最忙的饭口,张翠华却回了家,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打扮的焕然一新,仔细看,不仅换了衣裳,还化了妆,李和和老金正在吃午饭,两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于伟明问:你能不能跟一跟? 李和眼睛一眯,嗬,这么多年扔下的功夫要拾起来了。他潇洒的回了两个字:收到。 冯智渊带着鲁先先和成浩川来到荒废已久的文城生态研学实践教育基地,果然如冯智渊所说,里面长满荒草,入口处,锈迹斑斑的大门紧闭,门里一条大黄狗无聊的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看见三人凑近,发出愤怒狂叫。 第47章 狗吠声引出旁边板房里的看门人,他隔着门看向三人,做出驱赶的动作:“这里不让进,更不准拍视频。” 鲁先先笑笑,道:“我们不是拍视频的,就是想进去看看,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到这里住过几天,想找找以前的感觉。” “不让进!”看门人指着门前白色木板上刷写的“禁止入内”四个大字,不容商量,“这里现在不是景点了,里面有危房,过些日子就得拆。” 他的态度非常坚决,坚决到鲁先先都不敢拿钱贿赂了,这简直撞到冯智渊的心坎上,他忙将鲁先先拉回车上,并向呆在一旁的成浩川说:“人家有规定,进不去,回去吧,正好能在天黑之前到家。” 成浩川却向鲁先先耳边轻声说一句:“我看东边围墙上有个窟窿,咱们从那里钻进去。” 鲁先先立刻采用了这一方案,假装离开,在车子驶出看门人视线范围之后,她叫冯智渊停下车,和成浩川找到了那一处坍塌了一半的围墙。 “你们俩这么进去,会很危险的。”冯智渊看他们一前一后的消失在枯草掩盖下的墙窟窿之后,也不得不猫腰钻了进去。 这是一处荒废了的乐园,处处透着一股怪诞和诡异。破旧的游乐设施落满枯枝败叶和尘土,墙上的彩绘不时撞入眼帘,叫人产生一种恐慌感,就好像有一群异世界的生灵一直在这里生活、游荡。 成浩川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默默猜测着它们之前的用途。冯智渊则四处防备,似乎有个无形的东西在监视着他们,这感觉很不好,他不住的催促两人赶紧回去。 鲁先先却很不对劲,她一进入这里,就表现出类似梦游的状态,她对这里居然有一种熟悉感,就好像她曾经来过。 第三十二章 记忆 鲁先先把自己完全交给直觉,顺着脚下的水泥路往前、往深处走去,全然不顾冯智渊的劝阻,直到她看见一座红砖外墙的方方正正四层小楼,像用积木垒成,毫无创意和亮点。 这样的楼房叫做赫鲁晓夫楼,年纪稍长些的冯智渊见过。粗略的估算一下,这楼房的年纪比他们三个都要大得多。 鲁先先像是走进梦境之中,她对这个小楼就像对着旧居,走上宽阔平缓的楼梯,摸一摸刷了蓝色油漆的铁质扶手,冰凉的金属刺得她的心微微的疼,就连这痛感都如此熟稔,她全然不顾冯智渊焦急的叫喊,一步一步走上楼去。 楼前有一棵粗壮的大树,这时节叶子已经全部落光,只有地上还残留着那么几堆尚未腐烂的黄色叶片,光秃秃的枝桠直指苍天,在树枝之间的缝隙中,漏下斑驳的阳光。 鲁先先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棵大树的剪影,只有上半部分,似乎镶嵌在一个四方的框子里,循着这张想象出来的画面,她找到了那间屋子。 这栋楼房曾经被当做仓库,里面堆放了大量的破损家具和电器,每一间屋子都相似,每一个房门都相同,但鲁先先却笃定的走进了三楼的一个房间,她看见,在四方四正的老式窗户上,大树的枝干恰好镶嵌其中,与她脑中那幅画重合。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感将她笼罩起来,她好像又看见梦里那个黑影向她扑来,鲁先先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了一下,她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知道,那不是梦魇,这地方她来过,在很小很小的年纪,她虽然忘记了来龙去脉,但她记住了这些细节,令她终身难忘的细节。 成浩川和冯智渊也追了上来,他们俩像探险一样一间间屋子查看,没有发现任何新奇怪异的地方。 鲁先先忍着心理上的强烈不适走进这间屋子,屋子里随意的堆放着很多电机,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她穿过杂乱的物品,走向内墙。这栋楼里的房子都是一门一窗,每间房子大概三十多个平方,但鲁先先总觉得左手边的墙壁上有一扇门,她绕过高大的木柜,果然看到那扇淡黄色的木门,木门上的把手黯淡无光,鲁先先感到强烈的心悸,她好像已经找到了妈妈。她的妈妈闫芳菲,在十多年以前,曾经带着年幼的鲁先先来过这里,这是她和妈妈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鲁先先满脸泪水的打开这扇木门,她看到另一个房间,这里的墙壁上画满孩子的涂鸦,有小狗、小猫、小鸭子,还有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她们笑着,她们笑着。 尽管是孩子的笨拙手笔,人物只是用线条勾勒,但那是亲手画下的妈妈的形象啊,一头漂亮的卷发,眼睛上还画了一簇睫毛,穿一件连衣裙,高跟鞋,牵着孩子的手,她们要去哪里呢?或者去哪里都好,只要妈妈和孩子在一起。 成浩川首先发现鲁先先不见了,他和冯智渊焦急的寻找,通过地上的脚印找到了这扇隐在柜子后面的木门,等他们进去的时候,看到鲁先先正抚摸着墙壁哭泣。 “小鲁总,你怎么了?”冯智渊首先想到的是撞邪,在这个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怕是被什么东西给撞到了,“你清醒一下。” 成浩川也觉得鲁先先的举动透着诡异,忙晃了晃她的肩膀:“你……还好吧?” 鲁先先泣不成声,只会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楼下传来激烈的狗叫,冯智渊从窗户看出去,只见那只看门的大黄狗正站在楼下,向着他们龇牙狂叫。 “快走,一会儿那看门的就来了。”冯智渊向二人招呼,“被他抓住可就不好办了。” 第48章 鲁先先拿出手机,将墙上的画和房间布局全部拍下来,转身走出房间,但好像已经晚了,看门人提着一根棍子赶来,跟大黄狗堵在楼梯口,抬头看着三人,愤怒的喊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说了吗,那是座危楼,危楼,妈的你们不要命了别连累老子!” 鲁先先倒不怕人,她怕狗,大黄狗像一只恶兽,大有冲上来一人咬一口的态势,鲁先先吓得腿肚子都软了。成浩川还不如她,他既怕人也怕狗。 关键时刻,还得依靠冯智渊,他从旁边屋子找了一个大号的扫帚,拿在手里挥舞着,叮嘱身后两人:“找机会快跑!” “你怎么办?”鲁先先问。 “别管我了。” 冯智渊率先下了楼,看门人没行动,大黄狗箭一样冲上来,冯智渊拿着扫帚与它周旋,成浩川很没有骨气的拉着鲁先先以他为掩体,顺着墙根跑了。两人从墙洞里逃出来,气喘吁吁的站定了,鲁先先问向成浩川:“老冯怎么办?” 成浩川余悸未消的看着墙那边的衰草:“要不,我回去看看?” 下一秒,冯智渊从墙洞里钻出来,喘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向两人一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李和不紧不慢的跟着风流少妇张翠华上了公交车,在角落里坐下,将头上的黑色鸭舌帽往下一压,假装打盹。张翠华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路上心情畅快的看着沿途的风景。 她的目的地是市中心商业街,这一站下车的人很多,李和混在人流中毫不起眼。下了车,他在花坛边站定了,看着张翠华走进一家男装店,在里面逗留了半个小时后,提着几个购物袋走了出来。 李和揣测她是给进去了的武进买的,还暗暗赞扬这娘们虽风流,对武进还算有几分真心。这家男装专卖店的衣服可不便宜,李和这种收入的人是舍不得买的。 张翠华提着这些衣服,转身又走进一栋大楼,李和抬头看了一眼,这是家酒店。他跟了进去,却找不到张翠华的身影,于是坐到休息区的沙发上,假装等人,蹭了一肚子热茶点心之后,终于看到张翠华再一次出现,只不过手里的东西不见了,整个人变得软软的,李和当然明白她刚才做过什么,心中暗自纳罕:难道张翠华为了生计,居然做了这门买卖? 于伟明跟张翠华在酒店大堂的旋转门走个对面——他往里进,她往外出,张翠华正处于极度欢乐后的游离状态,并没有认出老于,但老于却一眼就看见她。 为了不叫她察觉,老于对着李和使个眼色,叫他先别动,自己转身又出了门,却看见张翠华已经挤上回程的公交车。 李和悄没声的跟了出来,低声道:“她刚才去客房待了足足半个小时。” 老于若有所思的看向前台,他在琢磨,要不要亮明身份,查一查张翠华上去见了谁。 “应该是个姘头。”李和适时的说出自己的推断,“住在这种高档酒店,还穿几百上千的衣裳,准是个有钱人。” 他这么一说,于伟明又想起在张翠华家里撞见的那个男人,如果真的只是个相好的,自己巴巴的咬着不放,岂不成个笑话了? “张翠华这女人还真不简单。”老于从兜里拿出半盒烟,先抽出一根,后来想了想,干脆全部送给李和,“你还得继续看着她,我总觉得这女人跟着武进别有目的。” “我也这么觉得。”李和把自己当成半个侦探,“两人压根不是一路人。张翠华这种女人,最起码得跟个江洋大盗,怎么可能跟武进那种小毛贼混在一起。” 话糙理不糙,李和这句话说出了于伟明的心声,他相信自己积累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和培养出来的直觉不会错。 “那你觉得,酒店里的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于伟明看着李和点燃香烟,心里非常羡慕,就算不能抽,闻闻味也好。 李和感受着烟草在肺里飘散,缓缓的气流透过鼻腔,头脑变得清晰,他也变得飘飘然:“应该挺有钱的。但是也挺别扭,有钱人虽说会在酒店里私会情人,可为什么又让张翠华给他买那么多衣服呢?我感觉啊,可能真的是个江洋大盗呢。”当然这是玩笑话,他说完,自己呵呵的笑起来,老于的神色却变得很严肃,他想起鲁先先家楼上潜伏着的那个歹徒,他有耐性、力量、经验,他就像武侠小说中的江洋大盗,用现代的话来描述,是个悍匪。 “李和,这家酒店以后你尽量不要进。”于伟明不愿将他牵扯进来,“还是尽量咬住张翠华。一定注意安全。” 李和不在意的一笑:“放心吧,于哥,我可是浑身沾油的老江湖。” 回到局里,心里忐忑不安的于伟明决定派出便衣到那家酒店蹲守,最好能弄清楚跟张翠华厮混的究竟是谁。 他拿起笔将脑中天马行空般的猜测一一写下,自己看了都不禁苦笑,岳初兴致勃勃的走进来:“于哥,指纹报告出来了!而且啊,还比对上了!” 第三十三章 身份 老于忙抬头,看小徐不在办公室,这才放下心跟岳初讨论起这桩案子。可真难啊,不仅要破案,还得做端水大师。 “指纹库里有记录?”这算是这些天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对。”岳初拿出比对结果交给于伟明,“指纹属于一名刑满释放人员,名叫赵金龙,去年才出狱,曾因抢劫罪被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 第49章 于伟明翻看着赵金龙的资料,此人四十三岁,身高一米八零,正值年轻力壮,面容刚硬,双眼如同刀锋般锐利,透露出狠辣的气质,身材魁梧,肌肉紧实,确实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悍匪”。 “身形相似。”于伟明判断,既然确定了身份,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抓捕,“能不能根据沿途的监控推断出他的逃跑路线?” 岳初叹了口气:“他从小区围墙翻了出去,随手叫停一辆出租车,进了城西一家烂尾楼工地,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赵金龙对地形非常熟悉,甚至对鲁先先也非常熟悉。”于伟明边想边说,语速很慢,“他应该有一套周密的作案计划,所以整个过程非常从容。唯一的纰漏就是他没料到鲁先先家里会留宿了两个男人,如果不是这两个男人,鲁先先已经遭遇了不测。”他由鲁先先又想到艾红,她和鲁先先一前一后出事,很难不叫人将这两起案子联系到一起。不知道纵火案进行的怎么样了。还有,赵金龙和武进都是近两年出狱的,他们会不会在狱中结识? “她一直都是自己住吗?”于伟明又问。 岳初当时问过鲁先先这个问题,他向于伟明转述:“这房子是鲁先先的,她自己住了好几年,自从前些天茉莉园小区发生了武进那起入户抢劫案之后,鲁从谦担心女儿安全,来陪她住了几晚。” “那天晚上,鲁从谦为什么不在呢?” 于伟明的这个问题,岳初也考虑过,但他并没有机会当面去问鲁从谦,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尴尬一笑。 “还有,鲁从谦的婚姻状况怎么样呢?他和女儿的关系好不好?”于伟明的脑子里有千万条线相互交织,鲁从谦、鲁先先、艾红、赵金龙、武进、张翠华,这些线应该有一条针穿连起来才对。倏的,闫芳菲又一次闯进他的脑海,她好像在对他点头致意,他们,真的跟早已死去的她有关联吗? 赵金龙为什么选择鲁先先?是他自己的决定还是另有人指使? 夜幕低垂,于伟明站在窗前,沉声道:“明天,咱们得去见一见鲁从谦。” 鲁先先三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近八点,她没心情吃东西,回房间一个人待着去了。冯智渊和成浩川饥肠辘辘,又不敢离开她去吃饭,只好叫了外卖在房间里吃。 “小鲁总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冯智渊用食指点一点自己的太阳穴,“怎么说话做事都不太正常呢?” 成浩川却不觉得,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他不回应,冯智渊也不在乎,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也看见了,对着一堵墙抹眼泪儿。还有,小薄荷虽然挺可爱,可跟小鲁总非亲非故,犯得上花这么大力气去看一眼吗?我觉得吧,”他把筷子搁到碗上,神秘兮兮的靠近成浩川的耳朵,“杜锦城是小鲁总杀的吧?她对小薄荷的感情,总感觉有些病态。能为了小薄荷买凶,怕是也能为了小薄荷亲手杀人。” 成浩川从没想过鲁先先会杀人,在他眼里,她虽然刁蛮任性、一惊一乍,但心地善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善良,她不会杀人,也不敢杀人。 “你呀,”冯智渊看着他不屑的神情,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带着些嗔怪的意思,这样的神情叫成浩川有点恶心,毕竟两人的关系还达不到这种程度,“你还是太年轻,轻信。你想,鲁从谦在商场上就像一头恶狼,才能创下这么一份家业,他的女儿能是善茬?就算小鲁总不及鲁从谦,从小到大耳濡目染,那心机也比咱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强得多!” 成浩川并不为他的话所动,他知道鲁先先的辛酸,也知道她这些天一直在寻找她妈妈死亡的真相,所以在冯智渊看起来古怪的举动,在他这里都有所解释。但他懒得跟冯智渊说,而是反问道:“你呢?我觉得你更有杀杜锦城的嫌疑。” “怎么还扯到我身上来了?我要是杀了杜锦城,怎么可能还为了五万块钱送上门来?”他为自己辩解,“早就跑了!” “谁知道呢?”成浩川扒完最后一口饭,泄愤似的将塑料碗扔进垃圾桶,“咕咚”一声,吓了冯智渊一跳。 “浩川……” 冯智渊的长篇大论被鲁先先粗暴的敲门声打断,成浩川顺手开门,鲁先先捧着手机给他看:“你们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 两人都张着嘴,无从回答。这本就不是为了叫人答出来而提问的。 鲁先先拧着眉毛,万分不解:“袁雪琪的未婚夫,这不是莫名其妙吗?” “谁?”成浩川并不知道袁雪琪是小薄荷的妈妈,追问着。 “就是杜锦城的前妻。”鲁先先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拨弄着盘子里的橙子,“她要结婚了,大后天办婚礼,我们本来说好了,可以去参加她的婚礼,可是她的未婚夫刚才给我打来电话,说话很不客气,叫我不许再跟袁雪琪联系。这算怎么回事?难道袁雪琪被他囚禁起来了?” 冯智渊听她话里的意思,这是又想管闲事,便将椅子拉到她对面坐下,力劝:“小鲁总,人家小两口之间当然有自己的相处方式了,你不要干涉。反正小薄荷你也见过了,孩子在亲生母亲身边过得无忧无虑,人家的婚礼不愿让陌生人参加也是人之常情,不去就不去呗。” “万一小薄荷的继父是个暴力狂怎么办?”鲁先先反问,“袁雪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话,怎么保护小薄荷呢?” 第50章 “即便是这样,你一个外人也插不上手啊。”冯智渊的话虽难听,却有道理,“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你我。” 但这些话适得其反,没有起到劝导作用,反而激起鲁先先对小薄荷的保护欲:“我倒要问一问袁雪琪,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将来面对的是个什么人。已经嫁了一个人渣杜锦城了,难不成还要再嫁给另一个人渣?” 鲁先先的暴躁让冯智渊更坚信自己的推断:这位小鲁总的心理有些变态,理应能做出杀人的事情来。 电话已经拨出去,袁雪琪的声音非常疲惫,好在她还没有忘记刚见过面的鲁先先,并对她这时候来电感到诧异:“你好?” “你好,袁雪琪。”鲁先先不像白天那么客气,她准备开诚布公,“我想问你,你的未婚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了解他吗?” 袁雪琪沉默了一阵儿,随即传来一声关门声,她好像从室内走到室外:“你……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你不仅仅是为自己挑选丈夫,还是为小薄荷选一个父亲。”鲁先先的说教味道很浓,像个小老太太,“你的未婚夫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呢?” “你认识小薄荷?”母亲的直觉让袁雪琪迅速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 “我是鲁先先。”她不再遮遮掩掩,“我不光认识小薄荷,还曾经照顾过她几个月,她还曾经叫我妈妈。” 又是长久的沉默,冯智渊对袁雪琪的评价又高了,她真是个好脾气的人,一般人面对着这不明所以的诘问,都会把对方当成神经病,挂了电话了事。 “你为什么这么说?”袁雪琪问。 “因为他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威胁我不许跟你联系,他明明听出来我是个女人,我也跟他说明我只是想找你策划婚礼,可是他蛮不讲理、非常没有耐心的警告我,叫我离你远一些。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但他如果这样控制你的话,今后你和小薄荷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你是个成年人,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伴侣,选择过什么样的日子,可你们为小薄荷想过没有?她本来有杜锦城那种父亲就已经够倒霉的了,为什么还要再弄一个暴虐自私、控制欲极强的继父?”鲁先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并把刚才来电的电话号码报了一遍,以证实自己并非诬陷,“这是不是你未婚夫的电话号码?” 袁雪琪深呼吸,稳定住情绪。她记得刚才给小薄荷洗澡的时候,手机放在客厅里,也清楚柳冬曾经翻看过她的手机,她内心坦荡,对他不设防,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她却没想到柳冬居然记下鲁先先的手机号,还打电话给她进行威胁。在她的心目中,柳冬沉默寡言、为人和气,她本以为终于找到人生的依靠,他绝不是这种蛮不讲理的人。 他为什么变了呢? 第三十四章 分手 “你来找我,除了要做婚礼策划,还有别的目的吗?”袁雪琪不像鲁先先,她很小就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阅历丰富,自然能看透鲁先先,“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我的女儿?还是说,你也曾经是杜锦城的女朋友?” “我不是!”鲁先先对这个称呼感到愤怒,“我才不是他的女朋友,我只喜欢小薄荷!” 袁雪琪轻轻的笑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女孩子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她应该感到被冒犯的,可她并没有。对鲁先先,她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 “所以,你办婚礼这件事是假的喽?” 鲁先先理亏,气焰不再那么嚣张,“嗯”了一声承认了:“我就是想要看看小薄荷。” “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袁雪琪比她稳重成熟,她的生活不能再出一点岔子了,她已经为年少无知付出了太多的代价,“谢谢你。” 挂了电话,对鲁先先总有三分偏爱的成浩川都掂量出这两个同龄女孩的差距:天壤之别啊。 冯智渊更不用说了,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息,要不是看在鲁先先手里还有他的把柄,他非得说几句风凉话不行。 就连鲁先先都有些自责,还有点自惭形秽,刚才的举动在袁雪琪的衬托之下,显得忒幼稚,幼稚又可笑。 袁雪琪却很少遇到这样真心相待的人,她感觉得到鲁先先的一腔赤诚,值得珍惜。 小薄荷已经沉沉睡去,她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点燃一只香烟,很久很久没有抽烟了,这一晚容她放纵一次。 刺骨的夜风让她寒冷又清醒,她想起与柳冬的相遇。那是她来到文城的头一个月,那时的她刚跟杜锦城分开,无力独自抚养小薄荷,也看清楚了杜锦城的本质,他不值得托付,她只能靠自己,希望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后能把女儿带回身边。 就在着急上班的路上,她骑着电动车与一脸黑色轿车相撞。她的手臂碰到马路牙子上,磕破了好大一块皮,鲜血直流,她却毫不在意,扶起电动车就走——她耽搁不起,不能丢了辛辛苦苦找到的工作。 黑车逆行,理应对她负责任,车主柳冬辗转找到她工作的婚庆公司,执意带她去医院检查、包扎,善良倔强的袁雪琪没有拿他一分钱,甚至没有要他的联系方式。她不肯用这种方式赚钱,尽管合理合法。 同事们都笑她傻,只有柳冬捡到宝贝,他爱上了单纯自强的姑娘,不嫌弃她曾经跟一个渣男生过孩子,甚至表示可以共同抚养她的女儿。 第51章 她和柳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创办了一家网络科技公司,虽内向、寡言、长相平凡,但稳重、多金、事业成功,他本来可以找一个更优秀的伴侣,他们的相遇可能只是一个错误、一场玩笑,上天不就喜欢跟人开玩笑吗? 她掐灭香烟,关好窗户,走进房中。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已经跟搬家公司联系好,明天一早就把全副身家都搬到柳冬的房子里,但是现在,她突然间反悔。鲁先先说得对,为了小薄荷,她不能丢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与自食其力的能力。她没有资格做笼中的金丝雀。 在这一场感情中,柳冬没有错,他希望自己的妻子温柔贤惠,全心全意的投入家庭中,照顾他、抚慰他,这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他有财力维持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婚姻,是她袁雪琪不配。 她颤抖着双手给柳冬发出信息:我们分手吧。 柳冬也还没有睡,他愤怒的打回电话,平生头一次冲她大吼:“你什么意思?咱们已经领结婚证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们不合适。”大家总是喜欢用这种借口搪塞。 “哪里不合适?你说!”他已经开始流泪,他就知道,是那个叫鲁先先的臭女人,一定是她在中间挑拨。 袁雪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柳冬,假如你和我的相遇只不过是一场骗局,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柳冬沉默许久,他沙哑着喉咙说:“我什么都知道。” “不,”袁雪琪苦笑,“你并不知道。这场游戏到此为止吧。你什么时候愿意去领离婚证就通知我。” 她挂断了电话,回到卧室抱住熟睡的小薄荷,这个孩子的降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既然带她来到这个人世间,她就得给她一个温暖的、安全的、干净的家。 一大早,小徐警官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嘴角像被一根线牵扯着,总是往上翘。 “这是有什么喜事啊?咱们小徐警官找到如意郎君了?”于伟明故意逗她。 小徐嘴上叫“于哥”,心里却把于伟明当成父辈尊重、依靠,哼了一声,不满的说:“我是那种把情情爱爱放在心上的小女人吗?” “我就知道,案子有进展了?” 小徐探过头来,笑道:“你猜我们在杜锦城的银行卡上发现了什么?” “转账,对不对?”于伟明像只老狐狸那样笑。 “对!”小徐一拍桌子,“他前妻给他的转账,特别是在案发前几天,突然转给他五万块钱,你说这其中是不是很可疑?” 于伟明喝了一口刚泡的茶:“给孩子的抚养费?” “他们离婚才一年多,孩子抚养费哪有那么高?”小徐看着手中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杜锦城前妻袁雪琪的现男友可是个小boss,他们已经准备结婚了。会不会杜锦城一直纠缠袁雪琪,还借机敲诈她,所以……” “这个思路不错。”于伟明给她加把油,“杜锦城是自己主动到达城郊的小树林,所以他当时约见的应该是熟人,袁雪琪符合这个条件。” “好,那就再跑一趟文城。我要看看,袁雪琪的这位未婚夫有没有作案嫌疑!” 在隔壁办公室门缝里目送走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徐警官,岳初才敢来找老于,两人按照约定,要去跟鲁从谦见面。地点选在鲁从谦的家里,于伟明想刺探一下他的家庭关系。 驱车到达别墅区,两人按照门牌号找到鲁从谦的住处,一按门铃,鲁从谦显然已恭候多时,即刻打开家门,客气的将他们迎进家里。 姚莉还没出门,恪守女主人的本分,给他们端上两杯绿茶,于伟明轻轻抿上一口,满口留香,这茶真不错。 “案子有进展了吗?”鲁从谦迫不及待的问道,“有没有锁定那个强盗的身份?” 于伟明微微点头,却不把话说透:“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赵金龙的人?” 鲁从谦努力的回想,确定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摇摇头:“怎么?他就是凶犯?” “是嫌疑人。”于伟明看着紧张兮兮的鲁从谦和有些漠然的姚莉,纠正他的用词,“具有作案嫌疑,但到底是不是他,我们还得继续深入调查。” 姚莉心不在焉的看着手机,向鲁从谦道:“我得去美容院了,今天美英姐约了做保养。”说罢,起身向于伟明和岳初点头作别,套上外套出门去了。 美英,这个名字也很熟悉,应该是本市著名女企业家娄美英。鲁家还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这就是小嫂子?”于伟明向鲁从谦挤挤眼睛,“得结婚好几年了吧?” 鲁从谦明白这是一种变相的、更为温和的审问,很直白的说:“我们没有结婚,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女儿先先不喜欢姚莉,我不想伤了女儿的心。” “茉莉园小区一向很平安,这一点鲁总你比我要清楚,但是这段时间前后发生了两起入室抢劫案件,我们担心,他们是冲着你女儿先先来的。”于伟明观察着鲁从谦的表情,“我听说你前几天一直都陪着女儿住,怎么出事那天晚上却没有回去?” 被他这么一问,鲁从谦有些不快,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我那天晚上跟姚莉在一起……我给先先打了电话,叫她关好门窗,我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会闯过这么多层门禁,这有些不可思议。” 第52章 “是啊,真的不可思议。”于伟明意味深长的说,“就像被人精巧设计过一样。” “真的有人想要杀我的女儿?”鲁从谦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你们怀疑有人盯上了先先?” 于伟明沉吟不语,岳初忍不住问出来:“所以,鲁总,你得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仇家?毕竟商场如战场,敌人众多,有人想要借此给你重挫也不是不可能。” 鲁从谦却并没有回答他,他是有很多敌人,还有不少亦敌亦友的对手,但要说有谁想要除掉鲁先先,这还真想不出来。第一,鲁先先基本是个废柴,别说做生意,连大学都没读完,整天待在家里,跟社会严重脱节;第二,生意场的人都不认识鲁先先,就算走得比较近的也只知道鲁从谦有个女儿而已。他们要想对付鲁从谦,倒不如直接来杀他,没有必要转这么一个大弯,从鲁先先身上下手。 “既然锁定了身份,我可以出钱悬赏抓人。”他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相信只要抓到人,其余的都好办。” 第三十五章 上门 于伟明轻笑:“悬赏的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跟我们领导请示。” “我去协调。”鲁从谦干脆的说,“另外,咱们兄弟们也不能白忙活,我得犒劳犒劳大家伙儿。” 于伟明端起骨瓷茶杯品茶,喝的津津有味。岳初却有点不耐烦了。 “你认识艾红吗?”于伟明出其不意的问了这么一句。 鲁从谦神色一凛,随即明白自己被他诈了。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却还是斗不过老辣的老于,他只好承认:“认识。她跟这起案子有关系吗?” “没有。”于伟明半真半假,“前几天去了一趟谷雨镇,恰好在派出所遇见艾红,就聊了两句。她跟我提起芳菲嫂子,还有先先。” “她是芳菲的好朋友,芳菲去世以后,她曾经来看过先先,但我不想让先先受到芳菲的影响,没有让她跟先先接触过。”他叹了一口气,又一次想起亡妻,她去世的时候也是冬天,那个冬天可真冷啊。 “先先不知道她妈妈的事情吗?”于伟明明知故问,“她也会经常提起妈妈吗?” 鲁从谦很愿意跟旧朋友谈论往事:“我没有跟她说过芳菲的死因,我只告诉她,芳菲失踪了。她非常依恋芳菲,如果芳菲好好的活着,先先一定是个乖巧的女儿。” “我建议你能好好跟女儿聊一聊。”于伟明非常郑重的劝告他,“她有权利知道母亲的过往。” 鲁从谦茫然的看向于伟明,他一直以来总是以保护的名义向她隐瞒芳菲的死亡,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先先在家吗?我能跟她谈一谈吗?”于伟明问道。 鲁从谦自嘲一笑:“她不喜欢这里,现在住在酒店,我带你们去找她。” 鲁先先这会儿到了她的新办公室。 小薄荷已经回到她妈妈身边,不管她那继父靠不靠谱,就像冯智渊所说,都是人家的家务事,鲁先先就算想要插手,暂时也插不上,所以现在她集中精力继续探知妈妈闫芳菲的死因。 昨天晚上想了一整夜,脑子里的谜团越来越多,她仿佛身处一处迷宫,往哪里走都走不通。所有知情人都选择向她隐瞒真相,就连妈妈的好朋友艾红都不肯跟她实话实说,越是这样,她越是急切的想要知道在03年冬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无聊的摆弄着手机,她看到表弟闫飞翔昨晚半夜发来的信息,他说:表姐,你的公司都弄好了吗?我能去上班了吗? 这小子可以继续利用!鲁先先当然清楚,舅舅作为妈妈的娘家人,肯定知晓当年的经过,她可以利用闫飞翔从舅舅那里套话。 想到这里,她忙给闫飞翔回了消息:你现在就过来,我把地址发给你。之后就跟冯智渊和成浩川来办公室等候。 正在熟睡中的闫飞翔立即被提示音惊醒,他起床洗刷,为了表示对表姐的尊重,特地换上新买的一身衣裳,跨上电动车直奔镇上,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他看到好再来超市的废墟,并从出租车司机口中得知了超市被人纵火,老板娘死里逃生,事情本来并不十分复杂,但经过大家的渲染和加工,演绎成多个版本,有复仇说,有求爱不成、因爱成恨说,还有追债说。闫飞翔坐了一路,听了一路,并准备把这些“情报”全部上报给老板表姐。 鲁从谦幸亏在出门之前给鲁先先打个电话,他本意是怕鲁先先赖床不起,没想到她已经到了办公室,他惊诧于女儿的勤奋,也暗自欣慰:有事业心终归是好的。 黑色奔驰轿车引着警车来到办公大楼的停车场。他们和开着破旧面包车的冯智渊擦肩而过——他奉命去堵截闫飞翔,以防他和鲁从谦相遇。 鲁先先听说公安局来人,有那么一点害怕,毕竟她是买凶的元凶,但转念一想,成浩川是经受住了警察拷问的,自己也并没有留下过什么把柄,也就把那一点敬畏之心暂时收起。 她像个非常懂礼貌的晚辈,等在电梯口,将三人迎进崭新的办公室。 成浩川正忙着泡茶,与穿门进来的于伟明撞个对面。 “成浩川。”于伟明准确无误的叫出他的名字,“还真的是你啊。怎么这么巧?” 成浩川的脸涨的通红,他不善于说谎,有些结巴:“于警官,你好,我……我现在在小鲁总这里工作……” 第53章 岳初对他过度紧张有些生疑,盯住他问:“你跟于警官认识?” 成浩川点头:“前些日子见过面。” “是杜锦城的案子。”于伟明见识过成浩川软弱可欺,不以为意,“他跟杜锦城认识。” 既然经过于伟明的认证,岳初便不再多问。 “他们年轻人创业,我是支持的。”于伟明看一眼成浩川,他对这年轻人了如指掌,不然绝不会放心的让他待在女儿身边,“他们得经过磨炼才能成熟。” “对啊。”于伟明笑着坐到椅子上,打量着这间黄金地段的办公室,问鲁先先,“打算做哪方面的生意?” “还没有十分确定,我对自媒体比较感兴趣,毕竟这是风口。”鲁先先扯谎的本事越来越大,“还在考察呢。” “能再说说那天晚上的经过吗?”于伟明问道,“当时我还没有接手这个案子,没有参与谈话。” 鲁先先就又说了一遍。 “你和你的两名员工并没有一同回家,对不对?”于伟明抓住这个细节,“假设有人在暗中监视你,他会误以为你自己在家。” “对。”鲁先先被他这句话吓得微微发颤,“我先进了小区,浩川和老冯去小区外面的停车场停车。之后他们俩到楼宇门口后给我打电话,我下楼去给他们开了门。” 当时能够确定鲁先先单独在家的人,除了在暗中监视她的凶手,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鲁从谦。 于伟明看向鲁从谦:“我想单独跟先先谈一谈。” 鲁从谦几乎已经失去耐心,他是自己商业帝国的君主,独断专行是他的权力,左右逢源不过是生意场上故意给人看的表象,骨子里他却硬如铁石。如果于伟明跟岳初一样,是指派来破案的警察,他现在已经开始表现出自己的傲慢来了,可于伟明是他亲自跑到局长办公室求来的,他不能。 “好啊。”他起身离开,“我去公司了,你们谈。” 成浩川也很识趣的走出办公室,到楼下大厅的沙发上消磨时间。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于伟明笑眯眯的看着鲁先先,“在我的印象中,你还是个胖嘟嘟的小娃娃。” 鲁先先的眼睛瞪得溜圆:“您……” “03年冬天,我那时候还是个年轻人,接的案子都不算大,失踪、斗殴之类,我记得那时候还不是很冷,鲁哥报警说他的妻子带着女儿失踪一个星期,他四处寻找都不见人影,希望我们公安局能够介入调查。”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看着鲁先先,观察她的反应。 鲁先先急切的问,毫无顾忌和保留:“你就是调查我妈妈失踪的警察?” 于伟明微微点头。岳初没想到鲁家在多年前还有一段故事,也很认真的听。 “之后呢?我妈妈是怎么死的?”鲁先先几乎是在逼问。 于伟明叹道:“闫芳菲的死亡被认定为意外。” “意外?”这与闫芳菲明德中学的同事齐斌的说法不同,“她不是自杀?可他们不都说她是自杀的吗?” “他们?他们是谁?”于伟明问。 鲁先先并不隐瞒,她从小就对警察有亲近感:“明德中学的教师,我妈妈当年的同事。” “你曾经找过他们?” 鲁先先点头承认:“我去找过。从他嘴里得知我妈妈的一些事情,他听人议论说我妈妈是自杀。” “你还打听到了些什么呢?”于伟明循循善诱。 鲁先先想到文城那座危楼:“妈妈和我曾经在文城住过,我去过那地方。”她把手机里拍到的照片拿给于伟明看,“这是我画的,我记得。” 于伟明不得不对眼前的小姑娘刮目相看:“你能做个侦探了。” 对于来自警察的夸赞,鲁先先一点都不欣喜:“我是个傻子。一直以为妈妈只是失踪,我还经常幻想有一天她会突然回来,或者我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她。” 于伟明被女孩的情绪感染:“怀揣着一点希望,也许是件好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骗我呢?”鲁先先所受的这个“他”,自然是指鲁从谦。 于伟明也不明白,他作为一个父亲,教育理念与鲁从谦截然相反,他认为一个孩子能成长为一个独立完整的“人”,就必须接受这个世界的全部,善与恶、美与丑、好与坏,它们就像太阳和阴影,是共存的。但鲁从谦却总是想将它们剥离,所以他为鲁先先建造的空中楼阁毫无根基,一吹即散。 “你爸爸知道你在暗中调查吗?”于伟明继续问。 鲁先先回道:“我不知道。他可能有所察觉吧。于警官,请你告诉我,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难道我妈妈的死很不光彩?” 第三十六章 死因 “不。”于伟明正色,“孩子,你妈妈是个很出色的女性,也是个合格的母亲。她为了你做了很多,至于她的死……”他犹豫了,鲁从谦隐瞒了这么久,他有没有资格跟她说明呢? “求求你,告诉我吧。”鲁先先殷切的看着于伟明,“我已经二十五岁,不是小孩子,我有权利知道我母亲的死因。” 岳初也被深深吸引住,他决定等回到局里,一定得让老于跟自己仔细说说。 “你妈妈死在文城,就是这座小楼。”于伟明还是选择了开口,“她是为了保护你,与一名歹徒搏斗,她将那名意图抢走你的歹徒杀死,她也受了重伤,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第54章 鲁先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懂这些话,她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想象着当时的场景,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滑落,她颤抖着双肩,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谢谢您,于叔叔。”她真诚的向着于伟明深深的鞠躬,她知道,她的妈妈一直一直都深深的爱着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一直都是。 写字楼与公安局斜对面,不过五分钟,两人就回到办公室。 岳初敏锐的问向于伟明:“你在怀疑鲁从谦对吗?你怀疑他妻子的死和女儿的遇袭都与他有关?” “此人表面上是谦谦君子,但你要知道,凡是在商海中取得成功的人,必有过人的头脑和非凡的手段。鲁从谦出了名的狠辣,做人左右逢源,做事大刀阔斧。儒雅随和不过是保护色,爱妻爱女可能是障眼法。这么多年,办过的案子不计其数,枕边人的算计是最难防的。”于伟明说出自己的猜测,“况且还有个艾红,也就是闫芳菲的好朋友,遭遇纵火案,差些葬身火海。而这些事情的导火索,似乎就是鲁先先开始调查闫芳菲的死因。” “闫芳菲的死,另有他因?”岳初说,“当年的案子还有疑点?” 于伟明回想起当年的案情,胸口发闷:“那名歹徒跟着闫芳菲母女,似乎想要抢走孩子,但那人并没有贩卖人口的犯罪记录,他是个逃犯,曾经跟人打架斗殴、盗窃、抢劫,可谓恶贯满盈。如果不是出于母性的本能,闫芳菲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但他被闫芳菲用菜刀砍伤了大动脉,当场死亡,闫芳菲几乎以自毁的方式赢得这一场搏斗,她最后也因为伤势过重死亡。事后验伤,她断了几十根骨头,她很伟大。” “抢走孩子?”岳初又问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文城呢?是被罪犯劫持的吗?” “她离家出走了。”于伟明道,“鲁从谦的解释是,闫芳菲有些心理问题,而且他们因为孩子的教育方式吵过架,闫芳菲是一名教师,她应该是个很开明的人,鲁从谦的控制欲太强了,两人在这方面有分歧也很正常。” 两个当事人都死去,只剩下一个五岁的孩子,光着脚站在门前,哭的声嘶力竭,不住的呕吐。这起案件没有留下任何人证物证,只能以这种方式结案。这也是于伟明的心结。 “鲁从谦那时候就已经很有钱了吗?”岳初很赞同于伟明的思路,他也觉得鲁从谦可疑。 “他的生意刚起步,但日子过得不差。你也听说过吧,鲁从谦之前在政法委工作,名牌大学法学专业毕业,当时公检法都争着要他。出身高干家庭,父母都在省部级单位工作,说句不好听的,他很有资格啃老的。”不知道怎么的,于伟明今天的话很多,几乎有点像话匣子了。 “他长得也很帅。”岳初作为男人,很客观的评价,“我们上中学的时候,他为我们学校捐过很多东西,还资助过困难学生,我们学校女老师和女同学都很崇拜他,说他是男人中的翘楚。” “是啊,英俊多金、气质超群,我要是个女人,都得爱上他。” 老于这句话把岳初逗得忍俊不禁:“于哥,男人也不一定没有机会。” 老于忍不住白他一眼:“你小子!” 对往事的追忆给了于伟明新的灵感,他起身去档案科,决定调取被闫芳菲杀了的那名歹徒的资料。他依稀记得,那人叫廖昌。 鲁先先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哭了一阵儿,直到冯智渊带着成浩川和小黄毛闫飞翔敲门,才擦干眼泪,打开房门。 三个男人都看出她刚哭过,但都没敢多问。 “表姐,我坐在哪里?”闫飞翔是来上班的,最关心的就是工位。 “随便坐。”冯智渊替不愿说话的鲁先先安置这位小伙儿,已经临近中午,他张罗午饭,“咱们是出去吃点还是叫外卖呢?” 鲁先先蹲坐在在椅子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们带闫飞翔去吃点东西吧,我不饿。” “那好吧。我们吃完给你带回来” 闫飞翔却在临出门之前想起自己准备的新闻:“表姐,好再来超市被人放火烧了。” “什么?”鲁先先忙跳起来,“艾红阿姨呢?她有没有受伤?” “听说没有,她跳楼逃出来了。”闫飞翔如实转告,“东西都烧没了,楼烧的漆黑,我等车的时候都看见了。” 鲁先先这才暂时放下心,她跟艾红打了电话,确认她现在一切都好,艾红还在不住的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买了保险,损失并不算大。等我收拾好,重新装修营业,等开张的时候,先先要来给我剪彩好不好?” 鲁先先拼命的点头,与妈妈和艾红阿姨比起来,自己就像个孬种。她要坚强起来,做一株顶天立地的大树。 柳冬已经来到鲁先先的城市,他阴沉着脸,坐在车里拨通鲁先先的电话,一连拨了几个都占线,过了十分钟,他再次拨了过去,这一次接通了。 “你好。”鲁先先毫无情绪的接起电话。 “鲁先先?”柳冬确认一遍。 “是我。” 柳冬停顿了一下,说出准备已久的话:“我能跟你见一面吗?” 鲁先先又看一眼电话号码:“你是柳冬?你想做什么?” “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想见面跟你说清楚。” 第55章 鲁先先现在已经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干脆的拒绝:“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说的。” “雪琪跟我提了分手,我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脾气暴躁的人。我觉得我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你说个地址,我去找你。”柳冬语气坚决。 鲁先先想了一想,就算柳冬有什么企图,自己身边有三个男人,这栋大楼还有保安和监控,青天白日的,倒也不怕他。 “好啊。”鲁先先告诉他地点,刚结束跟柳冬的通话,冯智渊的电话打了进来:“你表弟被他爸带走了。” “他爸爸怎么知道他在我这里?”闫飞翔来找鲁先先肯定不会事先通知父母,这一点鲁先先非常确定。闫飞翔就不是个把父母之命放在心上的青少年,不然他不会早早辍学,每天以打游戏为生。更不会将一头乌黑的头发染成刺眼的黄色。他从七八岁就开始叛逆,十多年与父母为敌的积习不可能说变就变。 冯智渊无奈的说:“那谁知道啊。” 鲁先先正考虑要不要跟小黄毛发信息问候一句,小黄毛已经发来请假条:表姐,我爸抓我回家了,这两天算请家。后天,最吃大后天,我就回来上班。 他爸在身边,他不能发语音,只能打字,这也看出这小子真没怎么上过学,错字连篇。 鲁先先倒是相信小黄毛能信守承诺,他爸他妈根本管不住他。 冯智渊和成浩川带着几个便当盒回来,鲁先先随意的扒了几口饭,没心思下咽,她刚跟两人说完柳冬要来,就响起敲门声,他来得够快的。 冯智渊如临大敌,随手反锁房门,并用后背加固,来不及埋怨鲁先先,直接想对策:“报警吧,警察来得很快的。” “我给大楼物业打电话,他们更快。”成浩川也觉得来者不善,鲁先先破坏人家的婚姻和家庭,柳冬此来就是拼命的,他忙调出电话,打了过去:“七楼,快来一趟,有歹徒。” 鲁先先在隔着门问了一声:“是谁?” “我是柳冬。” “小鲁总,鲁总虽然答应给我们加钱,可是也不能为了钱把命丢了。要拼命也不是不行,那是另外的价钱。”冯智渊推走鲁先先开门的手,“我们俩已经跟着您阎罗殿走了几圈了,这回决不能再涉险。” “他就是找我谈一谈,没别的意思。”鲁先先不理解他们俩的行为,就像他们俩不能理解她的思想。 “小鲁总,你年轻漂亮又有钱,多活几年不好吗?”冯智渊被她扒拉到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她打开房门,只能徒劳无功的嘟念。 柳冬站在门前,与三双试探的眼睛相对。 他没有携带凶器,也没有怒气冲冲,衣着整洁、鞋子干净,冯智渊的心跳的不那么狠了。 “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呢?”鲁先先问。 第三十七章 被骂 闻名不如见面,柳冬看起来比她想象中要文雅得多,黑框眼镜、平头,卡其色棉夹克、运动鞋,是街头上很常见的青年形象。 他在他们三个对面坐着,像接受三堂会审。门外的保安敲门问发生了什么,冯智渊向他使个眼色,保安便站在门外,起一个震慑作用。 柳冬笑了,那笑容很阴郁:“你很喜欢干涉别人的生活吗?” 成浩川不禁站起身,冯智渊却觉得柳冬说得对,谁叫这位鲁大小姐咸吃萝卜淡操心,给她个教训也好。 “我只关心小薄荷。”鲁先先并没感到哪里错了,“我希望小薄荷有一个温暖的家。” 柳冬却像听到一个极为可笑的笑话一样,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是以上帝、圣人,还是具有道德优越感的正义人士自居?” 鲁先先被他的语气激怒,从脖子根到头顶一路蹿红:“我说了,我关心的是小薄荷!” “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吗?还有你做的那些勾当?”柳冬蔑视的看着她,他把眼睛转向成浩川,压低嗓音,却更有力量,“你们两个,和杜锦城的死有关系吧?” 鲁先先和成浩川犹如被公开处刑,他们脸上的慌乱和紧张全数落进柳冬的眼睛里,他很快意的笑:“自己一屁股屎没有擦干净,就别管别人带没带纸!你们可以以关心小薄荷的名义要挟我的妻子、毁了我的婚姻,我也能将你们送进大牢!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一起下地狱。” 冯智渊忙把门关上,以防被人听去。 鲁先先急着开脱:“我们没有杀杜锦城。” “谁会相信呢?”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发了买凶杀人的信息。”伸手指指成浩川,“他接了单。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不是你能赖掉的。现在警察正在忙着寻找杀杜锦城的凶手,你猜我若是把这条线索报上去,你们能不能说得清楚?退一万步说,你们没有杀人,可是,你买凶了,你接手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也是违法的吧。”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他们已经把网站上的帖子删除,账号也已经注销。鲁先先不可思议的看着柳冬,转眼又看向成浩川,难道是成浩川出卖了她? 成浩川忙摇头:“我什么都没有说过,我都不认识他。” 柳冬生就一副老实人的模样,他若是不说话,人们准以为他很木讷,在这一点上,他跟成浩川有点像。但那是之前的柳冬,现在的柳冬深谙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机关算尽。 第56章 “你想怎么样?”冯智渊等着柳冬开出条件,他如果真的想去揭发举报,就不会跑到这里来跟鲁先先见面,“要钱?” 他冷笑,老实人的面孔加上这笑容,很容易叫人联想到变态杀人犯:“你们还真的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我只要求,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许再跟袁雪琪和小薄荷有任何联系!听明白了吗?” “绝对没有问题。”冯智渊不必征求鲁先先的意见,一口答应下来,“就连文城我们也绝对不再踏足。我保证。” “你呢?”他看向鲁先先,加重砝码,“我手里的证据,足以证明你们之间的交易,你们若是再打扰我的家人,我立刻就向警察检举!” “那不是打扰……” 鲁先先的话被冯智渊捂回嘴里,他不能不加阻拦,再这么闹下去,不仅鲁先先和成浩川,他也得被牵连进去。 “我绝对会看住她,不会叫她有机会跟你妻子孩子有一点瓜葛。”冯智渊再次保证,“我是她哥,你相信我。” 柳冬不怕她不听劝,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狠狠的指一指鲁先先,发出无声的警告,起身离去。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成浩川不解的问向鲁先先和冯智渊。他和鲁先先绝对不会对外宣扬,他再一次把怀疑的目光对准冯智渊。 “看我干什么?我今天也是头一次跟他见面,不是小鲁总的话,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柳冬这个人。”冯智渊再一次自证,“我觉得八成是杜锦城跟他们说过,毕竟我就是从他嘴里知道的这回事。” “柳冬跟杜锦城?”成浩川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他们俩怎么可能混到一块去?” “世界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嘛。”冯智渊还在信口胡说。 鲁先先却不想再听下去,她觉察到身边这两个人都不可靠。闫飞翔的行踪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泄露给鲁从谦,鲁从谦才派来舅舅把闫飞翔带走。两个人之中更可疑的当然是成浩川。鲁从谦喜欢跟成浩川打电话询问鲁先先的近况,而且成浩川明显有更多独处的时间。 “我下去吃点东西。”鲁先先找个借口,“你们俩把这里卫生搞一搞吧,灰尘挺大。” “小鲁总,”成浩川受到冯智渊的影响,也这么叫起来,“我陪你去吧,现在这么多人都找你麻烦,你别乱跑。” “就在公安局旁边,怕什么?” 鲁先先大摇大摆的走出写字楼,转个弯,打一辆出租车。她要去明德中学,她要告诉妈妈的那些同事们,她的妈妈闫芳菲不是自杀,精神也没有问题,她是个勇敢慈爱的母亲。 明德中学还是一如往常般宁静,像一片不被世俗沾染的极乐净土。鲁先先在学校门外给齐斌打个电话,齐斌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他说他生病住院了,现在不在学校。 鲁先先便买了个果篮奔赴医院。 齐斌独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他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这身体真不争气,还让你跑一趟。” “齐叔叔,你得的什么病啊。”鲁先先看到门外写着心内科,揣测着是心脏类疾病。 “冠心病,已经搭桥了。只要一激动,就容易心绞痛。”他勉强笑一笑,“老喽,不中用了。” 鲁先先有点犹豫了,现在这种情况,适不适合跟他说陈年往事呢。转念一想,妈妈毕竟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就算跟齐斌是好朋友,也不至于会刺激到他。便说:“我问过办案的警察了,我妈妈不是自杀,她是为了保护我,跟歹徒搏斗,身受重伤去世的。齐叔叔,我希望你能帮我妈妈正名,跟你的同事们、朋友们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门外走进一个提着暖壶的中年妇女,她将暖壶狠狠的放到床头橱下,抬起眼睛剜鲁先先一眼,带着无名的恨意:“你是谁?” 鲁先先虽有些癫,但起码的礼貌还是懂得的,她自我介绍:“我叫鲁先先,是齐叔叔同事的女儿。” “鲁先先?”她的目光犹如一条毒蛇吐着信子,“你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鲁先先愣住了,她不明白这恶意从何而起,茫然的看向病床上的齐斌。齐斌一张脸通红,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身,他很气愤的看着女人:“你发什么疯?怎么能这么跟孩子说话!” “我说你为什么突然发病,原来是那死了的老妖精的女儿又来勾搭你了!”女人言辞激烈,不顾同病房病人和陪护投来的目光,“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阴魂不散吗?” 她似乎很享受当众羞辱鲁先先的感觉,干脆转过身面对着她:“你妈妈是个精神病,你有没有遗传到她的优良基因啊?” “闭嘴!”齐斌发了怒,扬手要来打她,却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床边,痛苦的皱着眉头呻吟。 她指着鲁先先怒骂:“你和你妈闫芳菲都是祸害,害人精!”语言已经无法发泄内心的怨气,她冲上前来挥舞着双手想要打鲁先先。鲁先先个子比她高,推她一把,扭身跑出病房。 还是病友看不下去,按了呼叫铃。护士和医生涌进病房,鲁先先趁机逃了出来。 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她了。 柳冬的忿懑有情可原,可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的满腔憎恨由何而来。看得出来,她应该是齐斌的妻子,她恨闫芳菲以至于也恨自己。妈妈绝对不可能介入到别人的家庭,鲁先先泪眼婆娑的站在医院前的人行道上,她急着找到依靠和安慰,再一次的拨通了艾红的电话:“阿姨,我想见你。” 第57章 艾红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鲁先先的身边,她们在一家家常菜馆的包间见面,饭店老板是艾红的朋友,给她们送来几样可口的饭菜,便关上门,不再叫人来打搅。 鲁先先从起床后几乎没有吃过东西,食欲战胜情绪,她就着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吃了满满一碗米饭。 艾红就像个慈祥的母亲,满眼是爱的看着她吃,看她放下筷子,赶紧递上一碗用料很足的鸡蛋汤。 “是不是你爸爸凶你了?”艾红这时才问。 鲁先先摇头,问她:“阿姨,你认不认识齐斌?他也是明德中学的老师,也是我妈妈的大学同学。” 第三十八章 骚扰 “我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对芳菲有意思,但芳菲一直都把他当成朋友。”艾红眯着眼睛努力回想闫芳菲跟她提起过的人和事,“怎么了?你去见过他了?” “他得了心脏病,住院了。”鲁先先垂下头,数着碗底剩下的米饭粒,“他老婆还想打我,说我妈妈是害人精……” “他在哪家医院?”艾红像一只护崽子的母鸡,炸了毛,“我倒要看看,她凭什么打人家孩子!” 鲁先先忙说:“没打着……艾红阿姨,我妈妈是不是跟齐斌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也不肯相信的,可是他老婆一听到我的名字就像被点燃的炸药,还说我去勾引他。所以我……” “先先。”艾红怜爱的看着她,将她垂在额前的头发抿到耳后,“芳菲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她但凡对齐斌动过一丁点的心,他们两个早就成了。齐斌这个人,对于芳菲来说更像是一个烦恼,她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成同学、同事,一切都是齐斌一厢情愿而已。” “有的人,就是喜欢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以证明她自身没有任何问题,她会认为自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身边都是污泥。我虽然并不认识齐斌的妻子,但据你描述,她就是那种人,把婚姻的过错、裂缝都强加给死去的芳菲,只有这么想,她的心里才能好过一点儿。先先,不要为这种人生气、沮丧,怀疑自己或者怀疑你的妈妈,你们没有错,错的是她自己,而她并不敢承认。” 艾红独自走了这么多年,经历过风雨的摧残,也体验过细小沙粒的琐碎的消磨,唯有一颗强大坚定的心,才能抵御世间一切。她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阅历和经验全部传授给眼前的女孩,她视作亲生的女孩。 鲁先先似懂非懂的回味着她的话,这时候,电话响了,是齐斌。 鲁先先接了电话,那头立即传来一连串犹如念咒般的辱骂,是齐斌的妻子,她说齐斌现在正在抢救,如果他死在手术台上,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让鲁先先偿命。 艾红淡然的按下录音键,将她所有的威胁和污言秽语一并录下,等她喘息的当空,艾红不失时机的回敬:“这位女士,你所有侮辱孩子的话我已经全部录音,并会及时交给警察处理。你以为先先是个没妈的孩子,可以任你欺辱?那你就错了,你怎么对待这个孩子,上天就会怎么对待你!你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还有,如果你敢再次打电话过来,我会让我所有认识的人轮番给你打电话,给你所有的家人打电话,直到你们全部得心脏病为止!” 说罢,艾红潇洒的挂断电话,鲁先先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消散了,她快意的笑起来。 “怎么样?痛快了吗?”艾红也跟着她笑,“当着你的面,我不能骂的太难听。不然啊,哼哼。” 然而,齐斌妻子的骂声与十多年前一个女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脑海中,艾红脸上的笑容凝结了。她记起,芳菲在出事之前几个月里,曾经接到过陌生来电,也是这一种女声,也是声嘶力竭的辱骂和诅咒,那咒骂随机的出现在各种时间,伪装成各种不同电话号码——那时候的手机卡可以随便在小店买到。芳菲被这不知何故的骂声骚扰了十多天,后来,这人自动的停止了这种行为。芳菲就是在那段时间开始抑郁多虑。 所以,十多年之前的那个电话骚扰芳菲的女人就是齐斌的妻子? 艾红调出录音,一遍遍听。芳菲曾经当着艾红的面接过那电话,艾红越听越觉得是同一个人。 她现在开始明白:芳菲的死,不是一蹴而就。她身边的各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像一片一片的零星雪花,缓慢飘落、堆积,将她一层一层包裹住,直到窒息。而她,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她只顾着打理刚起步的小超市,忽略了芳菲艰难的处境,她突然感激这一场如同从天而降的大火,它烧毁了她的超市,却也叫她懂得了芳菲。 她把哄好的先先送回住处的时候,才得知她现在住在酒店。进而听她讲起新近遇到的入室抢劫。艾红的心越揪越紧,她不能再有另一次闪失,她必须保护芳菲的女儿。 看着先先走进酒店,艾红给于伟明打了个电话,她再次要求见他。 于伟明已经找到闫芳菲案件中那名死去的歹徒廖昌的资料。他死于三十一岁,犯罪记录却从十六岁就开始了。屈指算来,自从能承认刑事责任以来,他自由的日子不超过三年。 累犯、惯犯,廖昌的履历又一次与赵金龙不谋而合。 再看下去,又有新的发现。廖昌和赵金龙居然还是同乡!于伟明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半天没有白忙活,他可能真的快要接近真相了。这个真相所指的不仅仅是茉莉园入室抢劫案,还有闫芳菲案。 第58章 然而一个电话却打断了他的好心情,在酒店盯梢的同事告诉他,刚锁定的1078室居住的那名客人不见了。没有人看到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毕竟不可能站在他房门前时时刻刻盯着。调取了监控,但监控只看见他出了房门,走到走廊尽头,之后再也没有捕捉到他的身影。 于伟明再次想到鲁从谦。他们刚向他透露了赵金龙的信息,酒店里的可疑人物就消失不见了,难道他真的跟赵金龙暗中有所勾结? 假设酒店里神秘的住客就是赵金龙,张翠华又时常会与赵金龙私会,那么张翠华就是其中的线索人物,只要狠狠的咬住张翠华不放,就能找到赵金龙。但愿这条线能带出他想要的结果。 难得片刻的安静,于伟明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下午时分的太阳,已经不再耀眼,但光明不减。人生就如太阳,总有朝阳、骄阳和落日,只是太阳落下第二天还会升起,人生转瞬就是一生。 小徐蔫头蔫脑的进门,两腿一蹬,摊在椅子上,闷声不吭。 “怎么样?今天收获如何?”于伟明忙送上一瓶矿泉水。 小徐接过来一饮而尽:“白跑一趟。柳冬出差了,不在文城。只好又跟袁雪琪谈了谈,她的情绪很低落,还说她的婚礼取消了。” “为什么取消?”于伟明好奇的问,“算上这一次,她不就离两回婚了?” 小徐摆摆手:“袁雪琪跟杜锦城压根没有领结婚证,只是办了个很简单的仪式而已。” 老于也琢磨不透,毕竟他跟现在的年轻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门被敲响,艾红来了。老于带她走进隔壁一间小会议室。 “是想要打听纵火案的进展吗?”于伟明问道。 艾红却说:“不是,是关于闫芳菲。于警官,我本来有很多顾虑,因为牵涉到芳菲的一些隐私,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如果当年芳菲的死不弄明白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先先。其实已经对这孩子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一直都在探寻芳菲死亡的真相。如果芳菲在天有灵,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你所指的是什么?” 艾红停顿了一下,舒缓激动的情绪:“我和芳菲喜欢使用qq聊天,那时候没有微信。我和她的聊天记录我一直保存着,不舍得删除。我把这些聊天记录全部提供给你们,希望你们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于伟明知道艾红是个理性的女人,她一定在两人的聊天记录里发现了有价值的痕迹,才会郑重其事的来找自己。 她从随身的黑色皮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色u盘:“我把我们的聊天记录全部都保存到这里面。于警官,我知道你也对芳菲的死存疑,她虽然有些焦虑,但总不至于到无缘无故带孩子出走那一步。就算她患有精神疾病,也不可能突然恶化到那种程度。有很多人在逼她,比方说她同事齐斌的妻子,她甚至现在还对芳菲怀恨在心,对先先都是恶语相向。” “你最近见过鲁先先?”于伟明一挑眉毛。 “我刚跟她分开。”艾红说,“她找过齐斌打听芳菲生前的事情,却被齐斌的妻子羞辱。而且,在芳菲出事之前,齐斌的妻子很有可能给芳菲打过一段时间的骚扰电话。” “为什么?” 艾红无奈的一笑:“你也见过芳菲的照片,她是个很吸引人的姑娘,从中学开始,就有很多男生给她写情书。齐斌也是她的爱慕者,只不过他更加执着,大学期间一直表达爱意。为了能接近芳菲,他放弃了更好的就业条件,追随芳菲来到明德中学任教,就算芳菲结了婚他都没有放弃。” “结了婚都没有放弃?那不就是耍流氓吗?”于伟明不屑。 “那倒也算不上。他各方面都还不错,很多人给他介绍女朋友,但他一概不见。周围的人自然就明白他的心思。芳菲因为他,还时常感到自责。” 于伟明是老刑侦,听得出话外的意思:“所以这位痴情的齐斌老师的追求者就打电话骚扰闫芳菲?” 艾红点头,并将刚才的录音放给于伟明听:“这声音跟之前辱骂芳菲的差不多,就连骂人的话都是相同的。” 第三十九章 聊天记录 “你认为这女人跟闫芳菲的死有关?”于伟明问。 “不光是她,还有鲁从谦。我始终不认为他是清白的。” “你能说一说,鲁从谦和闫芳菲是怎么结识的吗?”于伟明一直都有这样的疑问,他们夫妻家境相差太多,他很好奇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艾红就像一本关于闫芳菲的字典:“他们是因为工作结缘。那时候芳菲刚参加工作,在教师中算是最出众的一个,明德中学举办法制报告会,学校让她接待来宾,也就是端茶、倒水、引路,那场报告会的主讲人是政法大学毕业的鲁从谦,郎才女貌,一见钟情,两人水到渠成的谈恋爱、结婚。她们学校的老校长总是自诩为媒人,认为这一对才子佳人的结合,他功不可没。” “双方的家长都很支持?” 艾红当然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刚开始,鲁家父母是不同意的,芳菲出身农村,家里还有几个兄弟姐妹,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她虽然是一名教师,但在鲁家人的眼里,却是个没有前途的职业,他们觉得她配不上鲁从谦。但鲁从谦态度坚决,硬是说服了父母,还带着芳菲回了一趟省城的家,鲁家二老见过芳菲之后,也就接受了这个儿媳妇。” 第59章 “他们结婚以后,感情一直都不错吗?”于伟明干脆把所有的疑惑都问出来。 艾红肯定:“是的,两个人性格很相配,鲁从谦有主见,有执行力,芳菲是个软性子。两个人很幸福。但鲁从谦辞职以后,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渐渐生了一些嫌隙。最后那段时间,芳菲的心事很重,但她却并不愿意多说,我一头扑在刚刚起步的超市里,也没有多去关心她。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不知道那段时间芳菲到底遭遇了什么……” “我要感谢那一场大火,是那一场大火烧醒了我。幕后的那一只黑手认定我知道一些对他不利的东西,我也确定芳菲应该给过我一些提示,只是凭我的能力,分辨不出来。”她眼里噙满泪水:“你们是专业的,应该能从芳菲的话里找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或者做出更加正确的推断。” 艾红真诚的看着于伟明:“于警官,很多年之前我就认准你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好警察。二十年前,是你找到芳菲和先先。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出是谋害先先的元凶。” 于伟明只是微微点头。他和艾红应该是这世上最接近真相的人,他们有共同的感觉,鲁先先的遇袭与闫芳菲的出走之间有着联系。 公安大楼的灯似乎从没有熄灭过,于伟明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电脑前,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艾红送来的聊天记录。这是从03年一月份开始的聊天记录,艾红很细心的标明顺序。刚开始几个月她们都是说一些生活和工作中的话题,就是闺蜜们之间经常会相互倾诉的烦恼或幸福,说的最多的还是孩子,看得出来,闫芳菲非常爱她的女儿。 但是从六月份开始,闫芳菲就显现出一种焦灼,她在聊天中打错了很多字,语气也很沮丧,就如艾红所说,她被人打电话骚扰,还在服用精神类的药物。 其中一段对话引起于伟明的特别注意。 闫芳菲:我今天又去了那一家诊所,安医生给我开了半个月的药,可是我觉得这两种药已经不管用了,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艾红:你不要总是在小诊所买药,还得去大医院找专家看看。这个周末我陪你去,好不好? 闫芳菲: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得依靠这些药才能保持清醒,我还是个教师,我还得照顾先先。 艾红:就是为了孩子,才得好好治疗。你别担心,咱们去外地的医院,你用我的名字挂号,不会有人知道的。 闫芳菲:等暑假吧。 精神类药物受管控,是处方药,必须正规医院执业医师才能开处方。而闫芳菲通过一位小诊所的医生,违规获得了这些药,是不是这些药物出了问题?这位姓安的医生又是谁?闫芳菲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了他?于伟明在笔记本上写下“安医生”三个字。 “于哥。”岳初抱着两盒盒饭进门来,放到茶几上,招呼于伟明吃饭,“油焖茄子做的地道,快来尝尝。” 于伟明摸摸空空的口袋,这才想起来,盘了半个月的半盒烟送给李和了,无奈的坐到岳初身旁,抽出筷子,打开盒饭,问道:“明德中学属于那个片区?” “明德中学?”不愧人送外号“岳大才子”,岳初很快报出派出所名称,“吴家湾派出所。怎么,那边有线索?” “倒也不算线索,明天有空的话去跑一趟。” “聊天记录看得怎么样了?”岳初抱着盒饭坐到电脑跟前,随意点开各个截图翻看,突然大声叫道,“于哥,你看这里,闫芳菲说有人在跟踪她!” 于伟明忙放下手里的饭菜,顺着岳初的手指看去,果然,就在八月份的聊天记录中,闫芳菲跟艾红说,她感觉有一个男人在跟踪她,她很害怕,也很担心。艾红给了她回复,也急切的询问,但闫芳菲却再也没有回应,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人的聊天记录全部结束,闫芳菲选择了出走。 “这究竟是闫芳菲的臆想,还是真的有人在跟踪她?”于伟明自言自语,“遇到了危险,她为什么不向鲁从谦寻求帮助?” 岳初往前一页一页的翻看,他又一次有了发现,并回答了于伟明的疑问:“于哥,鲁从谦果然很可疑。” 这是七月份。 闫芳菲:我应该怎么办呢?我是争不过从谦的,他确实比我更适合照顾孩子,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女儿分开。 艾红:他跟你提了离婚? 闫芳菲:没有。他只是很隐晦的说了一些话,他还提到我早就去世的大姐。 艾红:他是怎么知道你大姐的? 闫芳菲:他想要查什么,很容易。 艾红:你是不是想多了呢?我明天找鲁从谦谈一谈。 闫芳菲:不要,我不想你参与进来。 艾红:那你就问清楚啊,就算是要离婚,也得问清楚理由吧。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闫芳菲:我不在乎。我只想留住先先。 艾红:芳菲,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不知道艾红跟闫芳菲说了些什么,这段对话到此为止,之后两人的聊天中也没有再提及离婚的事。 岳初摸着下巴,皱起眉头:“老于,你不怀疑艾红吗?艾红是最了解闫芳菲的人,她如果跟鲁从谦合作,闫芳菲必然逃不过这两个人的天罗地网。” “艾红为什么要跟鲁从谦合作?她和闫芳菲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第60章 岳初却耐人寻味的笑笑:“鲁从谦是个钻石王老五,艾红看着好朋友嫁给这么一个完美的人,心里能不泛起小小的涟漪吗?” 于伟明记起艾红提起鲁从谦时的微表情,带着嫌弃和埋怨的微皱眉头,以及眼底的不屑,她并不喜欢这个看上去完美的男人,在她的眼里,恰恰与世俗相反,她认为鲁从谦配不上闫芳菲。 “可能性不大。”于伟明推翻了这个假设,“如果艾红与闫芳菲失踪案相关的话,她绝不会将这份聊天记录交给我,也绝不对保存到现在。” “那么,第二嫌疑人就是鲁从谦。”岳初分析,“他厌倦了妻子,想要新欢,所以找人打骚扰电话、跟踪、提出离婚,还想带走孩子,逼迫闫芳菲出走,再找人到文城抢走孩子。但是他应该没有想到闫芳菲会拼死保护孩子,所以才酿成惨剧。” “这个还比较靠谱。”于伟明表示赞同。 “他得知女儿跟艾红联系,担心艾红手上会有对他不利的证据,所以他找人纵火,想要烧死艾红,或者给她一个警告。”岳初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学生,期待的看着于伟明,于伟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但他还是不放心,认为鲁先先也在暗中调查他这个父亲,一气之下,找人假装入室抢劫,实则是想要杀了鲁先先。” “虎毒不食子。”于伟明幽幽的说,“费心费力得来的孩子,养到二十多岁,怎么舍得下手?而且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鲁从谦并没有别的孩子。也就是说,鲁先先是他唯一骨肉。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女儿开刀。” “总之,鲁从谦很可疑。”岳初说出最后的推断,“得尽快想办法传讯他。” “不能打草惊蛇,一切都是是推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于伟明又打开记录本,将今天的所有发现记录下来,“明天咱们去一趟吴家湾派出所,大处着眼、小处落笔,这是破案的关键。” “这应该是写文章的关键吧。”岳初好歹是硕士研究生。 “都一样。”于伟明活动活动肩背,“万变不离其宗。” 他拿起盒饭,三口两口解决,喝两口茶杯冲下去。手机响了,是谷雨镇派出所秦伟打来的。 “于哥,人抓住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第四十章 抓获 于伟明看看外头的天色,有点怵头,年纪大了,眼花的厉害,可不太敢开夜车。 岳初自告奋勇:“于哥,我开车,咱们一起会会那小子,我倒要看看他跟茉莉园抢劫案有没有关联。” “那敢情好。” 两人飞驰而至,秦伟搓着手笑道:“我就知道你等不及。县局刑警队的同志们和我们一块行动,一擦黑就在他们家院墙内外候着,这小子回家都不敢走门,翻墙的时候被我们按住了。” “人呢?”于伟明轻声问道。 “在审讯室关着呢。还没来得及审,大家伙儿忙了一整天,下了一大锅饺子,都吃着呢,你们俩吃点?”抓住嫌犯,秦伟的心情不错。 “吃过了。” 于伟明和岳初走进审讯室,看见名叫唐祥瑞的嫌犯坐在审讯椅上,他很年轻,看起来刚成年,但对公安机关已经不陌生,很镇定。 “说说吧,小伙子,为什么烧人家的超市?”于伟明微眯眼睛看他,“是有冤还是有仇啊?” 他歪着头,毫无惧色:“上次去她们超市买东西,居然不抹零,还跟我大喊大叫,我不过是给她们一个教训!” “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老于看出他在说谎,“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应该找你多少?” “我……我不记得了。”他耍赖。 “不会吧,你都因为这个去杀人放火了,居然不记得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岳初嘲笑,“有点傻啊,弟弟。” 他愚弄的表情成功激怒了这个年轻人,为表示自己不傻,他说:“我买了两包烟,花了十六块钱,她们,她们只找给我三块。” “电子支付懂不懂?”老于不理解的看着他,“小子,我要是能从你兜里找出一块钱现金都算你赢。别说你们,我这个老头子早就不装现金了。大家都有手机,‘滴’一下就能支付成功。” “况且,好再来不卖香烟。”岳初在一旁补刀,这是他猜的。 唐祥瑞的眼睛终于露出慌张:“我……我……我买的饮料,可乐……” “什么牌子的可乐?买了几瓶,大的小的还是罐装?付了多少钱?”岳初像是一只逗老鼠的猫,带着笑意问他。 唐祥瑞察觉出他的戏弄,不再开口。 “行了,唐祥瑞,别兜圈子了,你也看见了,今天为了抓你,费了不少力气,镇派出所,县局刑警队,我们是市局刑警队,你也能猜得出来这回犯的案子不小吧。”于伟明面无表情,“这回好再来老板娘损失可不小,除了刑事责任,你还得承担民事赔偿,不知道你们家能不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 “我才十七岁,还是未成年人!”他亮出最后的底牌。 岳初噗嗤笑出声:“谁跟你说的啊?这人也是个法盲。谁说到十八岁才能承担刑事责任,年满十六周岁就被视为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完全刑事责任能力懂不懂?就是你已经没有特权了。况且放火罪可是严重罪行,你放心,法律绝对会公正公平的判决你。” 第61章 唐祥瑞的身体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于伟明让他抖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补充:“但是,你若是被人唆使,那就另说了。” 唐祥瑞像一条缺氧的鱼,张着嘴巴看向他。 “那你就是个从犯,罪行嘛,也就适当的轻了。”于伟明放慢说话的速度,“这就全在你了,为了些小钱,断送了大好的青春,可不值得。” “而且还有高额的民事赔偿奥。”岳初适时的加重他的心理负担,“也就是说你进去坐大牢,你爸妈在外边替你还债。” 唐祥瑞毫无征兆的哭了。 于伟明像一名和蔼的长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打出温情牌:“我儿子比你大不了几岁,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你也别当我是警察,就当我是你的伯伯、叔叔,放开胆量说,是谁叫你去烧了好再来超市?他给了你多少钱?” “六千。”唐祥瑞抽噎着说,“他叫我去加油站给家里的摩托车加满汽油,再把汽油抽出来,之后趁着夜深人静,跑到好再来的后门,浇上汽油,扔了一根火柴……” 于伟明和岳初迅速交换一个眼神。 “他是谁?” “武进。”他说完这个名字,就开始嚎啕大哭,他真的被吓住了。 于伟明攥紧了拳头,呼吸都变的急促,果然,果然,谷雨镇纵火案与茉莉园小区入室抢劫案是同一伙人所为! “武进是哪一天跟你提起纵火的?通过什么方式联系了你?钱到账了没有?”岳初收起脸上的笑,严肃的看着他。 “就是放火的前一天跟我说的。”他吸吸鼻子,“头一天,武进给我发微信,让我教训教训好再来的老板娘,说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给我转了两千块钱订金,教给我具体的方法,我就按照他说的放了火。为了证明我没有骗他,我还拍了几段视频发给武进,武进看了视频以后就把剩下的四千块钱转给我了,都是微信转账。你们不信可以去看我的手机,就在抓我的警察手里,我真的没有撒谎……是武进叫我干的,我不知道这么严重,不就是放一把火吗?人又没死……” 他继续委屈的呜呜哭泣。 “武进早就被抓起来了。”于伟明冷冷的看着他,“难道他是在看守所给你发的微信?” 唐祥瑞茫然的看着老于,他一时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岳初说:“人是我抓的,纵火案前一周,武进就已经因为入室抢劫被关押起来了。” 唐祥瑞激动起来,他双手拍着桌子大声叫道:“我没有撒谎,就是武进叫我干的,是武进,你们去查……” 于伟明要来唐祥瑞的手机,他的微信聊天记录证实他说的并不是假话,看来有人假借武进的名义在背后操纵这年轻小伙儿。于伟明又一次想到张翠华,她是武进最亲近的人,也最有机会登录武进的微信账号,冒充武进更不是难事。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置艾红于死地呢?她们之间,似乎风马牛不相关。 “你什么时候加了武进的微信?你们怎么认识的?”于伟明重新坐下,继续审问情绪稍稍稳定些的唐祥瑞,“之前有没有类似的……‘合作’?” 唐祥瑞一五一十的回答:“我和武进去年认识的,去年我……我在网吧捡了一个手机,想要出手,他们就给我介绍了武进……”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还偷偷的抬头瞄一眼老于,老于并不在乎这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也就鼓起勇气,“他给了我一个不错的价格,叫我以后有货就给他送,但是从那次之后,我真的再也没有给他送过货,就那一次……” “他知道你住在谷雨镇?”老于问道。 唐祥瑞点点头:“武进就像个销售商,每个镇都有几个人跟他合作,这也是我听别人说的,他给每个人的名字前面都加上地名,好记。” “这个‘别人’是谁?”岳初问。 “猴子,大名侯光明,上半年就进去了,跟人打架。” “武进指使你到好再来超市防火,整个过程,只是微信聊天,没有进行过语音通话或者打过电话吗?” 他点头:“他只打字。” 于伟明合上记录本,看着眼前这个是非不辨的年轻人,不禁轻轻叹口气。 鲁先先早就收到冯智渊的连环轰炸,电话、微信、短信,凡是他能用上的方式统统都试了很多遍,她只回了一句:在酒店。 当冯智渊和成浩川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冲完澡,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坐在床边看电影了。 “小鲁总,你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啊?我们俩快要急疯了。”无论如何,她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消息,冯智渊松下一口气。 “吃饱饭就困了。”鲁先先随口应付。 “我和浩川商量过了,柳冬非常可疑,我们认为他就是‘线牵’软件的后台工作人员。”冯智渊一本正经的跟鲁先先分析,“只有他们能根据你发的帖子找到你们。我说,你俩也够蠢的,一个直接用自家的ip地址发买凶的帖子,一个留下自己真实的电话号码,你俩是真行。” 鲁先先早已经卸载了线牵,她还以为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 “这个软件早就下线了。”冯智渊看她还在划拉手机,无奈的告知,“全网都找不到了,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得知柳冬跟开发这个软件的公司之间的关系。不过我看他长得就像个程序员,说不定这个软件就是他开发的。” 第62章 “那也不应该啊。”鲁先先说,“就算他是后台工作人员,能查到我和小成的真实姓名,可他也不会知道我要杀的是杜锦城啊。我们并没有在网站上说过杜锦城这个名字,而且就连警察调查走访都没有扯上过我。他更不可能知道。” 冯智渊和成浩川都呆住了,鲁先先说得没有错,柳冬单从网站上不可能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杜锦城。难道他还有别的途径? 第四十一章 敌意 三个人又沉默下来,空气凝重,他们都在设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又逐一排除,谁也想不通柳冬从哪里得知这个秘密,莫非他开了天眼? “或者,他看过杜锦城的手机?”经过深思熟虑,冯智渊说出这个推论,“我听说杜锦城的手机在他死后被人拿走了。” 鲁先先和成浩川对望一眼,他们俩同时悟出这句话的含义,异口同声的说:“你的意思是,柳冬杀了杜锦城?” 冯智渊却不想把话说满:“这只是我的猜测,他是杜锦城的情敌,他抢走了袁雪琪,还想要带走小薄荷,杜锦城肯定不甘心,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柳冬为了能跟袁雪琪顺利结婚,可能会想办法除了杜锦城,再带走他的手机。恰好就在手机里查找到你们杀他的证据,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你认为他是个杀人犯?”鲁先先急咧咧的问,“小薄荷的继父是个杀人犯?那万一以后的生活中,袁雪琪和小薄荷有很么地方不顺他的心意了,他会不会杀了她们?” 冯智渊怕再次引起她对小薄荷那莫名的关切,赶忙说:“这只是我的推想,我还想过,他和杜锦城是不是还有别的一层关系……” 成浩川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一眼。鲁先先没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左手手指甲不断的掐着右手手背:“要不要提醒一下袁雪琪呢?” “千万不要!”成浩川和冯智渊同时叫出声来。 “不要引火烧身好不好?”冯智渊恨不能给鲁先先跪下磕头,“柳冬看起来很在乎袁雪琪,人家两个人本来好得蜜里调油一样,是您小鲁总几句话破坏了一桩婚姻,柳冬这么气愤也能够理解。咱们有工夫还是想想公司,这么一间大好的办公室成天的空着,您就不觉得浪费?” 这一整天的经历让鲁先先觉得头昏脑涨,她赌气似的躺倒在床上:“我要睡觉了,你们回你们房间。” 冯智渊只好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临走还不忘加一句:“小鲁总,你锁好门。” 鲁先先根本睡不着,她拿着手机,毫无目的的划来划去。生活给她狠狠的上了一课,没有鲁从谦的庇护,她是个处处受人嫌弃的角色。回想着从小到大的经历,她像是生活在一个透明的匣子里,虽然能与别人见面、交流,但却从没有跟他们真实的、真正的接触过,直到今天,当她按照自己的处事方式处理问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缺点。或许冯智渊的话是对的,她不应该插手别人的生活,小薄荷有妈妈,袁雪琪很爱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她鲁先先作为一个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的人,不应当对别人指手划脚。 她想要跟袁雪琪道歉,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机在手里握得滑腻腻的,始终下不了决心。 在这之前,她总是把自己的挫败归结于母爱的缺失,她认为缺少母亲这样一个导师是上天对她的亏欠,所以她心安理得的躺平、颓废,像任性无理的孩子。她今年二十五岁,早就不是孩子。妈妈像她这个年纪,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并且结婚生下自己。艾红阿姨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尝尽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却还是咬着牙重新站起来,将生意经营的红红火火。她鲁先先差什么呢?她再一次想起冯智渊的话,是啊,总得找些事情做,不能再继续像烂泥一样活下去了。妈妈死亡的真相要查,自己的日子也得过下去。至于小薄荷,就让她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封存起来吧。 “武进的手机已经封存起来了,怎么可能会给这小子发微信指使他纵火呢?”岳初嚼着口香糖提神,边开车边跟老于分析,“但是唐祥瑞的手机上确实显示是武进的微信,武进有两个微信号?”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于伟明说,“他们这种惯犯都有同伙,他虽然被抓了,但同伙还在外面,完全可以登录另一个微信号继续不法行为。” “单单通过微信号,查不出这个人。除非再审问武进。”岳初思考对策。 于伟明却微微摇头:“武进这小子太滑了,他对咱们的审讯策略太过熟悉,一般的讯问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必须得找到一些叫他不能抵赖的证据,才能撬开他的嘴。” 岳初一点就透:“你是说,张翠华?” “张翠华是武进的软肋。”于伟明一双老辣的眼睛早就看出来,张翠华把武进拿捏的死死的,武进入室抢劫,与张翠华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有理由传唤她,毕竟武进把她择的干干净净,说她对他的犯罪行为毫不知情。” “那个女人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吧。”在岳初的眼里,张翠华就是个上了些年纪,还有几分姿色的中年妇女而已,他并不觉得她能有什么能力操控犯罪。 “她可不简单。” 车子驶入城区,于伟明看一看表,凌晨一点钟,算了,这个时间回家,免不了被老婆一顿训,干脆就跟岳初在宿舍里挤一挤算了。 第63章 天一亮老于就醒了,年纪大了,觉少。还有一个原因,岳初这小子看起来文绉绉的,呼噜却打得震天响,老于被他吵得耳根子疼,只好起身简单洗漱一番,下楼找个空地伸展身体。他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找闫芳菲的老同事齐彬一趟。至于张翠华,有李和盯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谷雨镇的纵火案如果能与茉莉园小区入室抢劫案并案的话,调查起来就轻松多了。老于准备发出并案申请,首先确定假冒武进操控唐祥瑞的人。 等老于浑身热气腾腾的提着包子豆浆回到宿舍,岳初才刚睡醒,不好意思的穿衣服:“怎么能让您给我买早饭呢?” “谁买不是买,不耽误吃就行。”老于夹起松软多汁的小笼包塞进嘴里,“趁热吃,凉了就没有这么香了。” “先提审武进吧,有唐祥瑞的证词,应该能把他攻破。”岳初实在太想把这个案子给破了,这是他从警以来遇到的最有挑战性,也是最曲折的案件,他都准备以这个案子为原型写一篇纪实小说了。 “不急,先等等。”于伟明在等李和的消息,他相信,武进、张翠华所在的这个团伙在遭遇了两次失败,并被警察全力追缉之后,必然会有所行动。以他的判断,他们最大的可能是逃走或者继续深入藏匿。不论是哪一个,张翠华一定会积极参与,甚至亲自组织。 “先去一趟吴家湾派出所,找一位打人的教师妻子。”于伟明穿好衣服,岳初忙将最后两个包子全部塞进嘴里,套上警服,跟着于伟明出了门。 吴家湾派出所的民警陈通给明德中学打电话要来齐斌所在的医院地址,并获知他现在的病情基本稳定,应该可以接受谈话。 于是在陈通的陪同下,三人来到了齐斌的病房。他现在转入单人病房,比之前清静多了。他倒没有什么,他的妻子一看见三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走进门来,一下子就慌了。手里端着的不锈钢饭盒落到地上,发出铿锵的响声,同时汤水洒了一地。 “齐斌。”陈通受于伟明的授意,板着脸,“一位姓鲁的女士报警,说你的妻子无缘无故的辱骂殴打她,我们来调查情况。” “我没有打她!”女人顾不上收拾地上,一双手搾挣着,“他们病房里的人都看着呢,我可没打人,就是说了几句,连骂都不算。” “你叫什么名字?”陈通问。 “孙秀娟。” “打没打,骂没骂,我们自然会调查。”于伟明接过话来,“不过人家小姑娘来探望病人,你作为家属为什么要辱骂她呢?” “我没有……”她还在极力否认。 齐斌一点维护她的心都没有:“骂了,骂的很难听。也打了,只不过被人躲过去了。” 她怨恨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发作,不知是怕他再次犯病还是因为警察在场。 岳初很认真的记录。 于伟明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呢?” 孙秀娟涨红了脸,似乎有千言万语,却还是将那些话藏在心里,选择一言不发。 “既然你不说,我们就跟你丈夫谈一谈。”于伟明一个眼色过去,岳初和陈通一左一右的将孙秀娟请到别的屋子里去了。 于伟明很自然的坐到“大义灭妻”的齐斌床前的椅子上:“我来,不仅是为了鲁先先,还为了闫芳菲。” 齐斌面色潮红,脸上绷出青色的筋络,他对闫芳菲这个名字还是很敏感,带着疑惑问道:“芳菲?” 于伟明点点头:“鲁先先来找你也是为了打听她的事情吧?她问了你一些什么?” 齐斌由半躺改为正坐,他把这两次鲁先先来访的目的说了一遍,问道:“芳菲的案子,现在重新调查了吗?” 于伟明解释道:“没有,只是多了几个疑点。”顿了一顿,他说,“你的妻子孙秀娟为什么对闫芳菲怀着这么强烈的敌意呢?你能跟我说一说吗?” 第四十二章 嫉妒 齐斌咧嘴苦笑:“因为我,我是始作俑者。当年我痴心妄想,一心只喜欢芳菲,发誓非她不娶。但她嫁给了鲁从谦,我知道我比不上鲁从谦,但我也不愿将就自己跟别人结婚,就算孤独一生也认了。” 他缓了缓,继续说:“秀娟在我们学校后勤工作,比我们大几岁,也是个很优秀的姑娘。就像我对芳菲产生了浓烈的爱慕,她也同样看上了我。她给我洗衣服、做饭,把我当成亲弟弟一样照顾,我非常感谢她,也明白她的意思,但我并不喜欢她,也不打算接受她,因为那样的话,对她并不公平。” 于伟明赞同的点头。在这一点上,齐斌算是个好男人。 “她很痴情,说一切都不在乎,她愿意等我接受她。我也就把她当成一位朋友,或者是个姐姐。这种关系维持了好几年,直到芳菲去世。” 他扭过头去擦了把眼泪:“听闻芳菲的死讯,我非常痛苦。尤其在得知她婚后的生活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幸福,我更加自责。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我再勇敢、大胆一点,是不是就能把她追到手?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人总是喜欢假设,并给这种假设加上一层滤镜,认为另一条路上会有更好的风景。于伟明作为一名老刑警,比齐斌对这世界的认知要更加全面、深入一些,他安慰说:“人各有命,就算是至亲,也无法扭转别人的命运。” 第64章 齐斌红着眼睛接着说:“人死了,念想也就没了。人生苦短,我觉得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也好,孙秀娟再一次提出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同意了。我们结婚了,一直过到现在。” “孙秀娟跟闫芳菲之间的关系怎么样?”于伟明问。 齐斌还是苦笑:“怎么可能好呢?孙秀娟面上不说,心里总是拿着芳菲最比照,什么都跟她一样,烫一样的头发,穿同样款式的衣服,就连说话、走路的方式都在刻意模仿。我们学校的教师那时候都看在眼里,只要芳菲穿了新衣服,不出三天,孙秀娟指定弄一身一模一样的。她几乎已经可以说的上是病态了。” “除此之外,孙秀娟还有过别的过激行为吗?” 好歹一起过了十多年了,齐斌还真不顾及一点夫妻情分,点头:“她曾经骂过芳菲,就那么当着学校师生的面,站在食堂门外,指着芳菲的鼻子骂她是狐狸精,结了婚也不安分,说她勾引我。” “你呢?”于伟明问,“你就没跟她解释解释?” “我还能怎么解释?我都给孙秀娟跪下了,说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人家芳菲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过。但孙秀娟不信,她认为只要我不跟她结婚,那就是芳菲的责任。所以,我在万念俱灰之下就遂了她的愿。她不是想要跟我结婚吗?好,我就结了。我早就应该跟她结婚的,这样芳菲就不会受那么多年的羞辱。”他还是保持着那样咧嘴苦笑的表情,他在潜意识里痛恨孙秀娟,将自己与她绑在一起,一起下地狱吧。 这世上有佳偶,也有怨偶。齐斌和孙秀娟就是一对互相折磨的怨偶,两人的这段孽缘起于孙秀娟的爱,却因为齐斌的恨才能得以延续。 “你们……有孩子吗?”于伟明简直不敢想象一个孩子在这种夫妻关系下怎么成长。 “没有。”他说的很坚决,既是回答也是表态,隐含的意思很明确,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于伟明立即结束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在闫芳菲出事之前那段时间,孙秀娟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或者过激行为?比方电话骚扰,或者是跟踪?” 齐斌微微抬头,眼睛看着左上方,他在努力回忆,良久才说:“孙秀娟曾经给芳菲打过电话,这件事我们那个年级的同事都知道,芳菲不堪骚扰,找到分管孙秀娟的领导聂主任,聂主任出面跟孙秀娟谈话,并警告她,如果再无事生非就报警,芳菲的丈夫出身政法,完全能把她送进监狱。她这才不敢再挑衅。”他忍不住轻轻啜泣,“芳菲太善良,性格太软,她不愿把同事之间的关系闹僵,才步步退让。她不应该受那么多委屈……” “在那之后呢?孙秀娟真的就没有再对闫芳菲造成别的伤害?”于伟明继续追问。 齐斌咽下泪水:“至少,她在表面上没敢再针对过芳菲。我不便出面,委托几位关系较好的同事对芳菲进行保护,孙秀娟也找不到机会接近她。不过过了没多久,学校就放了暑假,为了暂时摆脱孙秀娟的纠缠,我回了老家,再回来的时候,就听说芳菲出走了。” “据你所知,闫芳菲和她丈夫鲁从谦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呢?” 齐斌还是苦笑:“我很留意他们夫妻的感情,但很失望,他们一直都很好,鲁从谦很忙,芳菲要兼顾工作和家庭,有点操劳,但她很幸福。她是我们学校最早开车上班的人,鲁从谦给了她最好的物质条件,这一点毋庸置疑。” 于伟明给他留下自己的电话,正准备告辞,齐斌却突然又说了一句:“于警官,芳菲出事以后,一直有人在学校散布她是精神病患者的谣言,还有人说她出轨,以至于直到现在我们这些老同事还都以为她是自杀的。前些天先先来找我询问芳菲的死因,我告诉了她我所知道的这些消息。但昨天先先跟我说,芳菲不是自杀,而是为了保护她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说到这里,他看向于伟明,于伟明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是的,当年那起案子是我侦破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齐斌继续说下去:“昨天晚上我回到病房之后,心里一直都在不停的追问,到底是谁编造、散布了这些谣言呢?我趁孙秀娟不在的时候跟几位老同事联系了一下,他们之中有人调离了明德,有人经过深造已经去了高校任教,也有人转行做了别的职业,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据他们回忆,最早都是在孙秀娟的嘴里得知的这个消息,所以我怀疑,是她一直在败坏芳菲的名誉。” “死了都不放过吗?”于伟明带着些许愤懑说,“你的妻子才应该在精神方面有些问题吧?” “不,她就是单纯的坏,她太嫉妒芳菲了。”齐斌面无表情的说。 他用自己的一辈子报复这个女人,到底值不值得。于伟明轻叹一声,走出病房,他决定将孙秀娟带到吴家湾派出所进行闻讯。 “你们凭什么抓我?”她语气虽然嚣张,但眼神却在三人的脸上扫来扫去,于伟明不怒自威,岳初一身正气,陈通面若寒霜。三个人的气场令她不敢过分造次,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跟着上了警车。 “为什么辱骂鲁先先和她早已经去世的母亲闫芳菲?”坐在讯问室,于伟明问对面的孙秀娟,“你跟闫芳菲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她用尴尬的笑来掩饰内心的不安:“我没有,她为人很不正经,我就是有点看不惯。” 第65章 “怎么不正经了,说来听听?”于伟明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很有耐心的看着她。 “明明结了婚生了孩子,还跟男同事勾勾搭搭的,这还不是不正经啊?”她不屑的冷哼。 “所以你就给她打骚扰电话!”于伟明一拍桌子,显得怒不可遏,“骚扰了闫芳菲,还继续骚扰鲁先先!鲁先先已经把你辱骂她的话全部录制下来,我们建议她立即起诉,你是一名教职工作人员,谁也不能允许你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出现在校园里!” 孙秀娟果然色厉内荏、欺软怕硬,虽然嘴上不断地否认,但颤抖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暴露了她的内心,她很怕。 于伟明不禁暗中为闫芳菲惋惜,她如果能强硬一些、霸道一些,怎么会受这女人的气?总是想着息事宁人,只能换来别人变本加厉的百般刁难。 岳初不断播放着孙秀娟的电话录音,附加评论:“我活这么大了,办的案子也不少了,可真没遇见过这么会骂人的。还教职人员呢,你配得上这四个字吗?” “我……我真的只是一时激动,鲁先先来找我我们家齐斌,之后齐斌就犯病了,我只是着急,才骂了她……”她拼命为自己开脱,“我真的太着急了。” “留着去法庭上说吧。”于伟明不打算放过她,他只需要把这一段录音交给鲁从谦,相信他会有一百种方法让孙秀娟无法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你应该知道鲁从谦,他可能没那么在乎妻子,但他只有鲁先先这么一个女儿。” 这句话像是一颗瞄准目标的子弹,在孙秀娟心里骤然炸开。她当然知道鲁从谦,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价,在看到鲁先先的时候,她只想到了闫芳菲,就像艾红所说,她吃准了鲁先先是个没妈的孩子,可她忘了鲁先先还有个如日中天的爸。 第四十三章 告状 她的嘴唇微微哆嗦,一双眼睛眨个不停,她张了半张嘴巴,却将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于伟明瞧出她还有藏着的话没说,还需要再加一把火。 这把火不必他亲自来,鲁从谦如果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这样骂,一定会采取些小小手段,只一点儿,就足以让这位欺善怕恶的孙秀娟来找自己寻求保护,到那个时候,她自然会把一切都说清楚。他同样给孙秀娟留下联系方式,带着岳初再一次找到鲁从谦。 这一次他们直接来到鲁从谦豪华宽敞的办公室,坐在云朵一般软软舒适的沙发上,于伟明却想着,加班熬夜的时候能睡在这样的沙发上,那该有多爽,岳初跟他想到一块去了,两人相视一笑:这不成了皇帝的金锄头,皇后娘娘的金梭子吗? 于伟明将自己跟鲁先先的谈话内容告知了鲁从谦,他相信鲁从谦早就获知鲁先先在偷偷调查闫芳菲之死,果然,鲁从谦听了以后,一点儿都不惊讶。 “这就是录音。”于伟明把艾红转给他的录音又转给鲁从谦,他巧妙的把艾红反击的那一段剪掉,假借鲁先先的名义,“是先先哭着发给我的。她被骂的很伤心。” 鲁从谦的脸阴云密布,如同今天的天气。从小到大,他和闫芳菲从没有跟女儿说过一句重话,甚至都没有批评过她,就这么一个疯女人,居然把他鲁从谦的女儿骂个狗血喷头! “我们去医院调查了,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可以作证,孙秀娟不仅辱骂先先,还动手打了她……”话说一半,于伟明停一停,鲁从谦现在如同一只发疯的狮子,恨不能将孙秀娟碎尸万段,效果达成,他适时的把话说下去,“先先躲过去了,她并没有得手。” “公安机关打算怎么处理呢?”鲁从谦不愧是法学专业的高材生,就算脸色气成猪肝色,也不忘问一问程序。 于伟明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她并没有实质性的殴打行为,只能批评教育……” “好,我知道了。”鲁从谦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听那些套话,话里话外带着几分凄凉,“感谢你,伟明,先先愿意跟你说这些话,都不肯找我这个当爹的求助。” “有困难找警察嘛。”于伟明给他台阶下。 回去的路上,岳初看热闹不嫌事大,带着点期待,贱兮兮的问:“于哥,你说鲁从谦会怎么收拾孙秀娟?” “那谁知道?”于伟明悠然的靠在座椅上,“鲁从谦不是黑社会,他一定会通过文明合理的方法,让孙秀娟得到一场深刻的教训。” 外边天色黑沉沉的,已经刮起西北风来。看样子要下雪。 鲁先先与冯智渊、成浩川三人在温暖明亮的办公室开会,探讨自己的事业如何开展。冯智渊认为应当发挥自己所长,开一家培训机构,这年头,孩子的钱最好赚。成浩川却认为他根本就不是为鲁先先出主意,而是想找一个投资人给他自己平那些烂账,还忠告鲁先先不要上他的当。冯智渊表示并无此意,将自己的账务情况向鲁先先汇报一遍,成浩川叫他出示证明,冯智渊一时之间不能提供,只好把话题引到鲁先先身上。 “小鲁总,你呢?你喜欢做什么?” 鲁先先被他问得一怔,她从没有明确的喜欢或者不喜欢,这么多年她都像一个空心人般活着,吃的用的玩的都是鲁从谦给她挑选的,都是顶级的,他只论好坏,不论喜不喜欢。包括高考之后报考的志愿、选择的专业都是鲁从谦一手操办,他给女儿选了自己的母校,也是法学专业,鲁先先的脑子是够用的,但她的意志力不够,所以只能中途辍学。 第66章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不很简单?人怎么会没有喜欢做的事呢?就算喜欢旅行、美食、跑步,这也是一种喜欢啊。”冯智渊带着几分不理解和一点不屑。 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成浩川也没有什么明确喜欢做的事,但他比鲁先先好点儿,他爱钱。 冯智渊只好又改口:“我看小鲁总喜欢小孩子,你看这个教育机构,不仅能赚钱,关键是能跟小孩子们在一起玩儿啊。我做了这么多年教育行业,如果咱们新成立一家教育机构的话,我来主持工作,能避免走很多弯路。” 成浩川看他万变不离其宗,便冷笑着拆穿:“不走弯路,只挖坑对不对?” “浩川,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失败乃成功之母……” 冯智渊的长篇大论令鲁先先重新陷入了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之中,她又重新思考起妈妈的死。她还是没有闹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带着小小的她离家出走。但按照人们常常知道的那种理由,多半是家庭原因,再具体一点,是鲁从谦的原因。况且鲁从谦这么多年一直精心编造谎言来欺骗她,肯定有问题。 她一直都怀疑鲁从谦的。他有了外遇,急于摆脱妈妈,才逼她出走?可他跟姚莉是在妈妈去世好几年之后才相识、结婚的,那时候的鲁先先已经有记忆了。这么说,姚莉并不是拆散自己家庭的元凶。 前路不通,只能另开辟一条小道,她的小道就是闫飞翔。小黄毛对她很忠心,至少比眼前这两个人要可靠。 她打开微信,问他:能不能继续打听关于我妈妈的事情? 过了不大一会儿,闫飞翔回了语音:表姐,我正好有个料要跟你爆,你等我,我想办法逃出去。 鲁先先百无聊赖的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她发现,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已悄然来临。 刚开始细而小,像白色的晶莹的牛毛,慢慢的变作片状,轻飘飘的,纷纷洒洒的飞舞着,整个世界都变得可爱起来。天空是淡淡的蓝灰色,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掩,再不肯露一面。 不大一会儿,马路、楼顶、绿植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鲁先先心情很好,非得舍弃舒适的空调屋子,去下面玩雪。 “太冷了。”冯智渊抱着他的玻璃茶杯,小口品着热茶,一动都不愿意动。 “我自己去。”鲁先先穿好外套往外走,不想成浩川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在后面跟着,鲁先先本就是想摆脱这两个眼线,便把他赶回去,“你不怕冷啊?穿的这么单薄,还是别出来了。” 成浩川将羽绒服拉链拉好:“我不怕冷。” 鲁先先不快的皱皱眉头,只好任由他跟在自己身后下了楼。 写字楼后面有一个很小的圆形花园,地面上的雪层虽不厚实,但很柔软,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印。鲁先先在花园里收集起一个小小的雪堆,她看旁边一个白胖小男孩手里拿着夹雪球的模具,命令成浩川去给她买一个。成浩川只好向小男孩的奶奶打听购买地点,并按照她提供的路线,穿过马路,走进附近一家卖场。 但等他带着几个造型各异的模具再回来的时候,鲁先先已不见人影。他向祖孙二人询问,奶奶说没有留意。成浩川有点担心,立刻给鲁先先打了个电话,鲁先先说自己有点事情要去办,叫他自己回去就好。 她接了闫飞翔,姐弟俩坐着出租车到了一家电竞酒店,她认为闫飞翔大有用处,投其所好为他订下这个住处。闫飞翔一看见两个硕大的曲面显示屏,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双眼放光,嘴里不停的倒吸着凉气,仿佛置身天堂。 “你就住在这里,想吃什么自己点外卖。”鲁先先豪气的指一指对闫飞翔来说宛如仙境的房间,“不过在这之前,说说你得到的消息。 闫飞翔便坐在舒适的电竞椅上,跟鲁先先分享了一件自己刚获知的“新闻”。 他被老爸带回家关在家里。他妈热爱打麻将,但又肩负着看管他的重任,不能出门,只能邀请诸位牌友来家切磋,她们一帮人在客厅里呼呼喝喝,手上的玉镯子、金镯子抡得叮当作响,还有谈笑声、洗牌时发出的哗哗声,以及打牌时麻将牌在桌面上不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闫飞翔被吵得睡不着,只好从自己的狗窝里爬起来,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可家里的网速慢得可怕,打了两局就进行不下去,他生无可恋的看着外面的枯枝败叶发呆。 他妈看他这样无神,便自动终止了牌局,拉着儿子谈心。 闫飞翔的心在城区,在写字楼,在表姐的办公室,他跟他妈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但是闫母刚受了丈夫一顿斥责,决心要做一个严厉如铁、慈爱如风的好妈妈,将儿子的一双大手握在手心里,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也想要出人头地,但你表姐那边不能去,这是你小姑父下过死命的。你要是再跑去跟先先玩儿,你爸爸和你姑姑、姑父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为什么?”闫飞翔不能理解,“表姐她自己开公司,我正好去帮忙,有吃有喝还有办公室,我又不会给她添乱。表姐也同意。” 闫母沉了脸:“先先还是个孩子,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你那小姑父可不是好惹的!” 第四十四章 一封信 “我看小姑夫人也很好,每年都给我压岁钱,还送礼物。” 第67章 “那都是小孩子话,他那种有钱人,就是要装样子给别人看的,你别看他这么多年一直都不再娶,还不时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啊?”闫母看着自己的傻儿子,“说一千道一万,鲁从谦对不起你小姑姑,这才照顾你爸爸和你大姑姑,他亏欠咱们闫家。” “那是你们大人的事。”鲁先先的办公室对闫飞翔的吸引力太大了,“我跟着我表姐,又不是跟着小姑夫。”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闫母的耐心一下就耗完了,“是你小姑夫不准你跟先先接触。先先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小姑姑已经去世了,你姑父让咱们全家人对她保密。你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万一说漏嘴了怎么办?” “人家都说我随你。”闫飞翔斜他妈妈一眼,“你的嘴就不严,我爸说你的嘴是棉裤腰。” 闫母一个巴掌打到他头上:“小兔崽子,你又跟你那死鬼老爹一起损我是不是?实话说,你们老闫家的人个个都是窝囊废,要不是你老娘我替这个家顶着,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闫飞翔丢给她一个大白眼。 “你别不服气!我说的话你得往心里去,你记住,鲁从谦不是什么善人,他有把柄在咱们手里拿捏着,所以才能给你爸他们几个一份好工作,才能每年来恭恭敬敬的走一趟亲戚,他要是翻脸不认人,摆起大老板的谱来,我就把他当年做下的事情都抖搂出去,我不信还没人能治得了他!”闫母双手抱在胸前,眼中尽是忿忿之色。 闫飞翔跟他爸学的,将所有的不相信都摆在脸上,果然这一招激起闫母的好胜欲,她扭身回到卧室,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个旧茶叶盒子,像抱着尚方宝剑般回转客厅,咚的一声放到茶几上,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来。 闫飞翔不明所以的接过信,随意的看了几眼,写信的是他素未谋面的小姑姑,这封信是写给他的爷爷奶奶,也就是闫芳菲的父母的,信里提到闫芳菲做了对不起鲁从谦的事情,鲁从谦逼她离婚,还要抢走鲁先先,居然还找人威胁她。闫芳菲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出走,她让父母保重身体,并请他们不要寻找自己。 “你看,就是鲁从谦逼死了你小姑姑。”闫母一付稳坐钓鱼台的神态,“我猜啊,杀了你小姑姑的那人就是鲁从谦雇的。你想,他有钱有势的,要想杀了芳菲,抢走先先,可不是轻而易举?何况他真的办到了不是吗?这么多年,不让先先知道芳菲早已经死了,不就是怕先先想起小时候的事儿吗?” 闫飞翔看着手里的信,盘算着如果能把这封信拿给表姐看,自己能不能算立个大功。闫母看儿子一言不发,以为他的内心受到触动,满意的把信重新收好,回到卧室美美的睡午觉去了。 闫飞翔终于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逃跑机会,本想去老妈屋里偷偷拿信,谁知老妈这防家贼的本事高超,不知又把信转移到了何处,他只能孤身逃跑,先去给鲁先先通风报信,待找机会再回来偷信。 “你说那信里,我妈妈说她曾经做了对不起老鲁的事情?”鲁先先重新落入雾团中,“是什么事?” “没说。”闫飞翔回答,那封信并不长,说的也很含糊。 “日期呢?那封信是什么时候写的?” 闫飞翔抓抓头发:“表姐,我没注意。” 岳初想要审讯武进,老于却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两人还在拉扯,小徐却带了一个好消息:柳冬被抓了。 她笑呵呵的对着两人大放豪言壮语:“我就说吧,柳冬肯定跟这案子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抓柳冬?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吗?”于伟明对案子的进展速度感到诧异。 “嗨,这事儿啊,说来话长了。”小徐坐下跟他们慢慢说。 这几天,小徐警官跟柳冬和袁雪琪较上劲儿了,她其实也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做出点成绩来给老于看看,顺便寒碜一下“岳大才子”,拼命咬住两个人不放,就这样,还真给她查出来一些东西。 首先是袁雪琪给杜锦城转账五万,袁雪琪是按照小徐警官的预判说的,她说这是抚养费。小徐警官当然不相信,袁雪琪的经济状况还没有好到能一下子支付这么多抚养费的程度,这五万块钱几乎是她全部的积蓄。深入调查了袁雪琪身边的同事,小徐警官听她们说,杜锦城曾经带着孩子来找过袁雪琪,还跟柳冬拉扯过。小徐警官由此推断,这五万块钱应当是杜锦城敲诈袁雪琪的,而袁雪琪肯拿出这些钱来,一定也是为了息事宁人。 “以杜锦城的性格,他一定不会知足,想必还会狮子大张口,继续纠缠。”于伟明深知杜锦城人品低劣,“袁雪琪一定无法继续支付。” “对。”小徐看了一眼窗外的雪景,抱着刚点的热奶茶,咕咚喝下一大口,“在我的追问之下,袁雪琪终于忍不住说了,她说她真的受不了杜锦城的无赖,两人明明已经分手,他也已经劈腿无数次,但看到自己现在过得幸福,他就非得再来插一杠子。所以她一气之下就把杜锦城给杀了。” “人不是她杀的。”于伟明直接下结论。 “当然不是。我问了她几个问题:在哪里动的手?用的什么凶器?致命伤在何处?她全是胡编的,没有一项能对得上。所以她并没有杀人,况且她并没有作案时间,这是早就调查清楚了的。”小徐像是汇报工作一样,一条一条的跟老于说,“我本来以为这条线又断了,有点绝望又有点灰心,谁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68章 她像说书人,在筋节处留了空子,故意引于伟明去问她:“你是怎么怀疑到柳冬身上的?你查了他的行程,案发当天来找杜锦城了?” “行程问题不大,我倒觉得是我的运气。”她笑的有点狂妄,气的一旁的岳初扭过脸去。 “运气?”老于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对,运气。柳冬的网络公司有问题,他们的合作伙伴涉及一起境外诈骗案,文城公安局在调查诈骗案的时候顺藤摸瓜发现了柳冬的公司,他们把柳冬抓了。” 这话一出,于伟明和岳初都不禁为小徐的运气折服,这上哪里说理去? 她得意的说:“在审讯过程中,柳冬不仅交代了与诈骗集团合作的罪行,还顺带着交代了杀人案,他承认是他杀了杜锦城。文城公安局的邹队长已经给我打来电话,我呀,明天一早就去文城参与审讯。老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好啊!”于伟明痛快答应,“没想到咱们小徐警官出马,一个顶俩。我就说嘛,你小徐天生干刑警的料子,女侦探,女福尔摩斯,这小案子被你查的,太漂亮了!”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跟着老于呢,这一通彩虹屁吹下来,小徐警官已经飘飘然了,她不见外的拍拍老于肩膀:“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 小徐警官心情愉悦的下班了,岳初怏怏不乐。于伟明只好再次给他做思想工作:“武进肯定是要再审的,但不是现在。等张翠华那边的动静吧,我想应该很快了。天不早了,路上湿滑,早点回去休息,前面肯定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呢。” 天色如墨,雪光平铺。雪路漫漫,于伟明步行回家,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就像黎明之前的黑暗,他相信,真相不远了,就如黎明终将来临一样。 鲁从谦坐在灯火辉煌的办公室,他已经想好怎么给孙秀娟一点颜色瞧瞧。于伟明说的很明白,她不仅辱骂先先,在多年以前,她还曾经欺负过闫芳菲。 作为本市最大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他本来只需要打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但他不放心,还是把自己最器重的后辈钟玉文叫来,亲自向他部署自己的计划。 “鲁总,您的意思是叫我搜集证据,起诉孙秀娟?”钟玉文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对面,看着水晶吊灯下,仿佛浑身散发着光芒的鲁从谦,“但是她的这些行为还构不成犯罪。即便我们证据确凿,也上升不到刑事层面。” “不必上升到刑事。”鲁从谦四两拨千斤,“你把与孙秀娟有矛盾、有冲突的人都找出来,特别是手上有证据的,你来免费做他们的律师,所有费用我来出,大家各起诉各的,我要让她一天都不得安宁。” 钟玉文怔了一怔,看来这个叫孙秀娟的女人是真的把鲁从谦得罪透了,正常人如果一下子摊上这么多官司,不仅影响生活和工作,关键是影响心理。这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儿的,还不得折腾出精神疾病来,再次一些的,怕不就会寻短见。 “好的,鲁总,我现在就去办。”钟玉文知道鲁从谦喜欢干脆利索,领了任务就离开,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与鲁从谦的秘书小柳擦肩而过,两人相互点头致意。 小柳敲门进了办公室,低声道:“鲁总,美容院那边的账目有问题。” 第四十五章 伤人 鲁从谦是从这几天才开始对姚莉起了疑心,美容院算是送给她的产业,本来盈亏他从不过问,但于伟明登门的那一天,姚莉说娄美英要去美容院做美容,而当天下午,鲁从谦却在一场政府举办的座谈会上遇到了娄美英,她风尘仆仆的进门,跟鲁从谦抱怨,说刚下飞机,连时差都没来得及倒就被抓来开会。鲁从谦也就知道姚莉在说谎。 她为什么要说谎呢?人一旦生了疑心,就会想方设法的寻找答案。鲁从谦不愿让枕边人与自己生出二心,他已经失去了闫芳菲,不愿再失去一个熨帖的、可心的姚莉。 他对女人的要求向来如此,温柔、听话。 小柳被他派去暗中调查美容院的账目,果然找到其中的漏洞。 “大概有三百多万。”小柳将手里打印出来的台账拿给他看,“都是支取的现金。” 于伟明看着手里的台账,他不明白姚莉取走这么多钱去做什么,平常她买稍微贵一点的首饰或者皮包都会给他报备,当然他并不在意钱的数目,他在意的是她是否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女儿开始叛逆。姚莉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生了别的心思? 天不亮,于伟明的生物钟就将他唤醒,起床,洗漱,去外面跑了个三公里,吃过简单的早饭,浑身热气腾腾的来上班。小徐警官已经在办公室恭候,于伟明拎起保温杯跟她上了警车。 “可算是抓着你了。”小徐警官轻松的笑,“有你在,我就能偷懒了。” “那可不行,我听你指挥。” 话音没落,于伟明的手机响了,是李和发来的信息:张翠华的相好被人捅了,现在在医院。 于伟明的眉心一耸一松,等了这么久,鱼儿终于开始咬钩了。 “小徐,我让章鹏跟你一起去,他是审讯高手。”于伟明立即下车,他便给岳初拨号边向小徐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气得小徐在车上干跺脚。 “岳初,马上下楼,我在停车场等你。” 于伟明已经问清楚,李和所说的张翠华的相好是一名货车司机,名叫夏大伟,自从武进进了局子,他就频繁出入富贵小区,跟李和等几名保安也算混熟了。昨天晚上,雪下得正紧,送货回来的夏大伟提着几样礼物,哼着小曲进了富贵小区,还跟李和打了个招呼,谁知上楼没多久,竟被张翠华赶了出来,他顶风冒雪的在楼下骂了一阵儿,扬言要张翠华好看,之后便悻悻的离开。 第69章 谁知今天早晨李和一上班,就听人说夏大伟昨天半夜喝得酩酊大醉,在自家门口被人捅了一刀,他奄奄一息的在楼道里躺了好几个小时,要不是身边就是暖气管子,估计连伤带冻,早就没气了。好在他命大,被早起锻炼的邻居大爷发现,送到医院去。他们那个小区的人把这件事当成一桩奇事在传,还把他家门口当成打卡地,纷纷往视频网站上传各种带着血迹的视频。 于伟明和岳初赶到夏大伟家门口的时候,刑警队的同事已经接警,他们驱散了围观群众,正在采集各种痕迹。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呢?看看,都是脚印,各种脚印。”技术科小高抓狂了。 “人呢?”于伟明急于找到夏大伟。 “送医院了,第一人民医院。” “夏大伟会不会就是咱们上次在张翠华家遇到的那个男的?”岳初看得出老于的焦急,把车开得飞快。 “极有可能是他。”于伟明说,“他把张翠华视为结婚对象,是认真的,但张翠华对他并不在乎。” “她既不在乎武进,也不在乎夏大伟,难道她把他们都当成提款机?还是说她又找了别的男人?”岳初实在搞不懂女人,特别是这种多情的女人。 “她一直都在利用他们。”于伟明说完这句话,他们的车就驶入人民医院的大门,不等岳初停好车,于伟明一个箭步冲进大楼。 夏大伟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一些,经过初步诊治,已脱离生命危险,于伟明舒了一口气。如他们预料,夏大伟就是他和岳初在张翠华家遇到的那位“替补”。 “谢谢警察同志,是你们救了我的命。”夏大伟痛的龇牙咧嘴,却还不忘抬手敬个礼。 于伟明和早先赶到的同事都被他逗笑。 “是你们邻居大爷开着他的老头乐把你送来的。”于伟明的同事提醒他,“要不是那位老爷子,你还真不一定能挺过来。” “那是当然,我得报答我朱大爷。可更得感谢你们。昨天半夜,那小子从黑影里冲出来就往我后腰上面扎,幸亏我机灵一点儿,拿起朱大爷堆在门口的大花盆挡了一下,被他扎偏了,但这小子还想补刀,小区外面巡警的警笛响了几下,就这么几下,把那小子给吓跑了。不然啊,我是活不到今天喽。”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于伟明问,“凶手有什么体貌特征?” “没有。”他有点不好意思,“本来就喝多了,又黑,我们楼道的声控灯都坏了,也没人修,走个对面都看不清楚脸。那人比我高半头,很壮,身上一股子烟味儿,都腌透了。” 于伟明和刚进门的岳初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形容的体貌特征与赵金龙极为相符。 “昨天晚上你去找张翠华做什么?她为什么没让你进门呢?”于伟明开门见山的问。 夏大伟这才认出于伟明:“是你!于警官!”提到张翠华,触动了他的伤心处,他无奈的“唉”了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前几天还口口声声想要嫁给我,昨天晚上见了我突然就跟见仇人一样。给她买了个金项链,这娘们儿看都不看一眼,门都不让我进。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我估摸着,她是找了别人了,我在门口闻着她家里有烟味儿。” “那你觉得你被人捅,跟张翠华有没有关系呢?”岳初问道,“是不是张翠华为了摆脱你,才叫人来杀你?” 夏大伟嘬着牙花子寻思半天:“不至于吧,她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能为这么点小事儿杀人?”自问自答着,“不至于,不至于。我不就是在她们家楼下骂了几句吗?她都能跟武进好,还能怕别人骂?” 夏大伟这里暂时找不出什么线索来了,于伟明和岳初只好再回一趟夏大伟所住的小区,希望在监控中能找到凶手的踪影。问了才知道,这个小区是个“三不管”,没有物业,更别提监控,连个大门都没有,基本算是个开放式小区,什么人都能进,非常混乱。小高他们几个正在附近的商户走访、调监控,于伟明也只好作罢。 调查再次走入死胡同,于伟明决定再去找李和,希望他那里能有些有用的东西。 李和这会儿没上班,在家休息,于伟明换上便装,找到他跟人合租的一套平房里。 “到中午了,我买了点菜,咱俩一块吃点儿。”于伟明把带来的烧鸡、卤味放到桌子上,随意的坐到桌前的椅子上,搓了搓冰凉的手,“你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冷啊。” “嗨,这就不错了。”李和忙活着把菜倒进盘子里,“要不是于哥你帮我找到这份工作,我现在怕是要睡到马路上了。” “实话说,你当保安实在是屈才了。”于伟明很惜才,李和聪明、仗义,要不是年轻的时候走了歪路,现在应该事业有成才对。 “我呀,不挑。”他很知足,递给于伟明一双筷子,“人各有命,我是有前科的人,能有这么一份糊口的工作,挺好。每月交点保险,吃点喝点,工资将将够用,还想什么去?比起以前那帮子狐朋狗友来,我这算是有个好的结局了。” 活到这么通透,也算难得。 他撕下一只鸡腿放到于伟明面前的碗里:“于哥,你是为了张翠华来找我的吧?” 于伟明食不下咽,他有心带人去张翠华的住处搜查,但一不合法,二怕打草惊蛇,万一赵金龙就藏匿在那里,被惊动后,难保不住出伤及无辜的恶行来。 第70章 他只叹了一口气。 李和擦擦手,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放到于伟明面前。于伟明看手机上是一段视频,画面模糊,几乎一片漆黑,但里面的声音却清晰的传进耳朵。是夏大伟的叫骂声。 “你这娘们,提起裤子不认账!在床上是怎么跟老子说的,你说一准嫁给我,跟我过日子,还指使老子干这干那,大半夜的开着车到工地里拉人,妈的不会就是拉的你的姘头吧?” 于伟明的心头一震,刚想问什么,李和却指指手机,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在夏大伟骂完这一句之后,就听见张翠华大声喝止,还夹杂着夏大伟被抽打的声音,之后夏大伟就边骂边走了。 “我录了好几段视频,在夏大伟说起半夜开车等人这句话之前,张翠华一直都闷不做声,但听他说起这句话之后,才出来阻止,拿一只拖把把夏大伟打跑了。”李和的敏锐堪比一名合格的侦探,说完这句话,他就笑嘻嘻的看向于伟明。 于伟明突然站起身一跺脚:“不好,夏大伟可能还有危险!” 第四十六章 抓捕 于伟明在路上想通了整个事件的联系:赵金龙作案后潜入城郊一家荒废的建筑工地,警察搜遍整个工地都没找到人影,他们没想到,赵金龙并没有隐匿在工地,而是上了夏大伟驾驶的货车。夏大伟并不知道赵金龙的身份,他只是受张翠华委托来接一个人,直到现在,夏大伟都不知道他已经被卷入了茉莉园抢劫案,是帮助赵金龙出逃的帮凶。 而赵金龙之所以要杀他,就是担心等他想明白之后会向警方揭发,或者他会将这件事四处宣扬,引来警方的注意。昨晚没有完成杀人的任务,今天多半会再次想办法行凶。 可是,赵金龙为什么不选择出逃呢? 他明知道警方在全力追缉他,以他丰富的犯罪经验来说,应该逃出这个城市,避一避风头,但他却冒险留在这里,不是太过自信就是另有所图。 多亏李和这个有心人,他把夏大伟无心乱说的一通话录下来,于伟明才能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 来到第一人民医院,于伟明才抽出时间给岳初打了个电话,边打电话边往病房楼走去,正是中午时分,病房楼里静悄悄的,于伟明的心头上却像悬着一把剑。 夏大伟的病房就在眼前,于伟明看四周一切无恙才稍稍放下心来。夏大伟在麻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他身边没有陪护,据他所说,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 于伟明站在门口,双手背负在身后,假装抬头看墙上的宣传板面,实则观察着周围经过的人。 岳初应该在往这边赶来,等他来了,于伟明就跟队里协调,最好能派两个人对夏大伟进行保护,或者把他转移到单人病房。他算是茉莉园抢劫案中一名重要的证人。 岳初来得很快,这小子一准又开了飞车,看到他,于伟明的一颗心这才安然的回到原位。他也穿了便衣,身上还有一股子饭香味儿:“于老大,什么要紧事儿?我正跟同学在外边吃饭呢,刚上了菜……” 于伟明把岳初拉到角落里,向他低声说了自己的推测。 岳初兴奋的都要跳起来了:“现在就布置抓捕吧。我去叫人!” 于伟明扯住他:“别慌。富贵小区人口密度大,赵金龙这人又极为凶残,一定要考虑周全才能动手。” “别再等了,大不了多布置一些警力。”岳初已然等不及,“他身上还能有炸药?” 于伟明也觉得岳初这个建议可行,既然找到赵金龙的藏匿地点,当然越快将他抓捕归案越好。 “去吧。” 岳初美滋滋的走在医院的长廊,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绿色工作服的保洁,戴蓝色口罩,推着工具车,正往夏大伟病房里走去。 岳初本来没有注意他,但低头看到他一双沾了雪泥的鞋时,却生了疑心。一双眼睛钉在他的身上,眼看着他将本应该往里推的门拉了一下,见拉不开才改为推。 在岳初身后的于伟明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和岳初一前一后,形成围捕的态势。眼看那人就要踏入病房,于伟明大叫一声:“赵金龙!”他瞬间停住脚步,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把长匕首,向着距他最近的岳初砍来。 岳初毫不慌乱,闪身躲过,飞起一脚,踹向他的面门,于伟明的心里只有一句话:不能叫他跑了,更不能叫他伤害这里的住院病人。情急之下,他飞身上前,在赵金龙的背后紧紧抱住他,岳初见老于出了狠招,便也不再客气,抬起拳头就打向赵金龙的脸,赵金龙可谓身经百战,就算被于伟明缠住也没有自乱阵脚,仗着手里有武器,四下飞舞,还试图插向背后。 岳初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就在赵金龙反手往后插刀的同时,他高声提醒:“老于!”同时一拳落到赵金龙的鼻子上。 老于像一块膏药一样粘在赵金龙的背上,看到刀刃一亮,便往下弓背缩腰,好在赵金龙不会柔术,并没有刺到他,反而被岳初一拳打得眼冒金星。 老于趁机将他的双手别住,岳初递上手铐。两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相视一笑。 岳初抬手摘下赵金龙的口罩,看到一张乱七八糟的脸,要不是这几天天天看着他的照片入睡,岳初还真不敢认。 他的半张脸发黑,有些地方已经脱皮,应该是被冯智渊那一壶热水给烫的。 第71章 医院的病人被打斗声惊动,纷纷站在各自的病房门口往外看,医院的护士医生和保安也闻讯赶来,于伟明向他们出示证件、解释经过,岳初要了一间办公室,将不断挣扎的赵金龙暂时押到那里。 于伟明看一眼还在熟睡的夏大伟,好悬,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在阎罗殿走了一圈。 鲁先先非常严肃的召集起自己手下的两个人,在开会之前,她先没收了他们的手机。 “你们的手机暂时归我管理,等任务结束,我会归还。”鲁先先正襟危坐,很有几分女老板的风采。 成浩川无所谓,他的手机除了广告和诈骗犯之外,无人问津。冯智渊有些不满,却也不敢明说,只好问道:“什么任务?” “偷东西。” 冯智渊和成浩川面面相觑。 “偷东西是犯法的吧?”冯智渊提醒。 “犯法怎么了?你没有犯过法吗?”鲁先先咄咄逼问,又把目光转向成浩川,“你没有犯过法吗?” 两人被问得低下头去。 “偷……什么?”成浩川低低的问。 “一封信。”鲁先先双手抱在胸前,“我妈妈留下的信。” “不会是去鲁总那里偷吧?”冯智渊对鲁从谦又敬又怕,生怕鲁先先跟鲁从谦翻脸,连累到自己。 “去闫家岭,我舅舅家,现在就出发。老冯开车。”她雷厉风行起来有鲁从谦的影子。 冯智渊却故意拖延:“这雪还都没有化呢,路上不好走,如果不是很着急的话,咱们等明天吧,明天就差不多了。” 鲁先先哪能给他们留机会去跟鲁从谦告密,立逼着冯智渊到停车场取他的破面包,冯智渊边发动汽车边抱怨:“小鲁总,我这破车就快要报废了,没空调、刹车不灵、车灯坏了一个,我和浩川两条贱命不值钱,你这大小姐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咱们找一辆出租,或者叫个滴滴好不好?” “你见过打车去偷东西的?”鲁先先一个反问,让冯智渊没了话。 根据鲁先先的指挥,他们绕道电竞酒店,接上打了整整一夜游戏的闫飞翔,一路向闫家岭而来。闫飞翔一上车就开始睡觉,睡得人事不省,被颠下座位都没睁眼,还是成浩川把他拽回座位。 鲁先先拿过闫飞翔的手机,抓着他的手解锁,看到他手机上几十个未接电话,微信里全部都是舅舅舅妈发来的消息,他的心比鲁先先的还大,一个都不回复。 “咱们一会儿怎么偷?”鲁先先气势虽足,却没有实战经验,事到临头,才想起自己并不擅长这项技能。 冯智渊专心开车,避免搭话。成浩川嗫嚅了半天,他虽从小穷到大,最潦倒的那几天没有饭吃都没想到过偷,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难题了。 “非得偷吗?就不能跟你舅舅好好说,叫他给你看看吗?”他撩起眼皮看着鲁先先,说出这么个主意。 “他们不可能给我看。” 鲁先先翻看着闫飞翔的手机,从他和他爸妈的聊天记录来看,他无声无息的离家出走已经形成习惯,舅舅舅妈并不担心他的安全,而是担心他会去找自己。这个时间,舅舅应该在上班,可就算这样,舅妈自己在家也会妨碍找信。 “闫飞翔,你有什么办法能把你爸你妈都调开吗?”鲁先先捏着闫飞翔的鼻子,终于将他唤醒,他睁开一双肿胀发红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清醒过来。 鲁先先又重新问了一遍。闫飞翔抓一抓乱成鸟窝的黄头发:“就说我出车祸了吧。” 正在开车的冯智渊被这句话刺激的一个激灵,不满的转头瞪他一眼。 成浩川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像是诅咒,叫他换一个。 “换什么?”小黄毛想不出自己还能出什么意外,“要不就说我掉井里了?我们村西有一口井,我小时候掉进去过,还是被过路的大人捞上来的,幸亏没水,不然早就淹死了。” “这个还行。”鲁先先点头,“那个,等会儿你就给你妈打电话,说你掉井里了。”想了一想,觉得不太妥当,“不行,你不能自己打,叫老冯打电话,说在井边发现你的手机,人就在井里,这样才真实。” “为什么又是我?”冯智渊忍不住叫道,“叫浩川打吧,我这活儿也忒多了点儿。” “谁叫你油呢?老油条。” 车子在闫飞翔家附近一个死胡同停下,鲁先先一巴掌拍醒重新入睡的闫飞翔,冯智渊拿他的手机给他妈打了个电话。 要不说冯智渊是个合格的骗子,他在电话里扮演了一个好心肠但嫌麻烦的角色,说自己是个过路的,看到井台边有一部手机,进而听到井底传来叫声,发现有人掉进井里,请他帮忙通知家人。他通知到了,自己还要赶路,就此挂断。 他们躲在车里观察,下一刻,闫飞翔的老母亲穿着棉拖鞋、拎着一团绳子,哭号着出门往村西头奔去。 第四十七章 偷信 左邻右舍纷纷出门,在闫飞翔妈妈的哭诉中,各自回家或拿绳子,或拿杆子,一队人浩浩荡荡奔赴村西展开营救。 “快!”鲁先先拉开车门,率先下车,成浩川被指派在大门外望风,其余三人进了屋子,在闫飞翔的带领下,找到他父母的卧室。 “我妈就是在这个屋子里找出来的,装在一个绿色的茶叶罐子里。”闫飞翔率先打开床头橱的抽屉,他妈一向喜欢把贵重东西放在那里,但现在抽屉里除了几样首饰和银行卡之外,别无他物。 第72章 冯智渊往床底下摸去,倒真的拉出来几个箱子,但箱子里都是些杂物,没有小黄毛所说的茶叶罐子。鲁先先打开衣柜,在里面一阵摸索,也没有发现什么。 三人变换位置,分别找了衣橱顶部、梳妆台抽屉、床垫下,都不曾找到那个绿色的茶叶罐子。 “是不是藏在别的房间?”冯智渊已经放弃,“小黄毛,你带我去厨房看看。” 鲁先先独自留在舅妈的卧室继续寻找,她甚至跪倒在地上,挨个瓷砖进行敲击,妄想会在这里发现一个暗格。 冯智渊和小黄毛在别的房间也徒劳无功,就在他们在客厅翻找的时候,成浩川慌慌张张的探进头来,道:“快走,他们回来了!”说罢,便一溜烟儿顺着门窜了出去。 冯智渊往屋子里叫了声:“小鲁总,快走!” 鲁先先却没听见,冯智渊已经听到大门外说话声和脚步声,情急之下,拉着小黄毛逃出正房,躲进堆放杂物的西屋。 闫飞翔妈妈的哭声嘹亮,大家纷纷安慰,说这可能是小孩子们的恶作剧,现在的年轻人开玩笑没有分寸,几人边说着话就进了屋门。冯智渊和小黄毛藏在西屋角落里,被灰尘呛得鼻子难受,拼命捂着口鼻,以免发出声响,同时担心鲁先先,希望她能机灵一点,能赶快找个藏身之处。 她们一进房门,立即发现屋子里被人翻动过的痕迹,闫母一怔,冲进卧室,打开床头橱,看到自己的首饰和银行卡都还在,松下一口气,但她立即又想到一样重要物件,打开笨重的老式衣橱,在衣橱里放袜子的抽屉里摸出一双羊毛袜子,从袜子里掏出一个绿色茶叶盒子,揭开盖子,看到那一封发黄的信还在里面,这才转身走出卧室。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她:“丢了什么了吗?” 闫母摇头:“什么都没丢。可能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找。” “看看现在的贼,多么狡猾,先装成飞翔的声音把你骗出去,再进家里来偷东西,这不就是调虎离山吗?” “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来查查指纹,能找出小偷来。” “这点小事儿还用惊动警察吗?没有丢东西,警察不来。” “哎呀!”其中一人一拍大腿,“我们家也没关门,家里也没人!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经她一说,大家都匆匆忙忙回家查看,闫飞翔妈妈自己坐在客厅里,莫名的心悸发慌,给丈夫打电话寻求安慰。 鲁先先蜷缩着身体,隐藏在衣橱最深处,身上披着胖子舅舅的厚呢子大衣,借着衣橱门缝透进来的微微光亮,看到装着那封信件的抽屉。 鲁先先缓缓移动身体,尽量不发出声音,抬手打开抽屉,但抽屉顶部和衣橱门碰撞,让惊弓之鸟般的闫母身体震了一震,电话那端的丈夫给了她勇气,她站起身,往卧室走去。 小黄毛在墙角蹭了一身灰,冯智渊给他脸上也抹了些,头发也没放过,之后拽着他从西屋里走出来,在院子里站定了,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家长在家吗?我把你们家孩子送回来了!” 闫母推门的手顿住了,她转头从窗户往外看去,果然看见了儿子闫飞翔,她哭着扑了上去,一口一个孩儿啊儿啊,那叫一个凄惨,以至于电话那头的闫强以为闫飞翔已遭遇不测。 冯智渊一双眼睛不住的看向屋子里,很显然,鲁先先还没有被发现,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过来的。 “这是你们家孩子吧?”冯智渊不得不打断母子团圆的温馨时刻,“大嫂,刚才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你儿子掉井里了,给你打电话,迟迟不见人影,没办法,我和我朋友把他拉上来了,这不,顺便给你送家里来。” 闫母被这一连串的事给绕糊涂了,她看看一身灰尘的儿子,又看看一脸善意的冯智渊,疑惑的说:“我刚才去了啊,井里根本没有人,我们邻居都爬下去看了的。” “你去的哪里?”冯智渊问。 “村西头啊,飞翔小时候就掉进过去一次。”她扭头又看一眼失而复得的儿子,眼泪继续流淌。 “都怪我。”冯智渊笑道,“我们是在你们村村南的一口井里发现他的。我一时着急,忘了说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闫母忙向冯智渊表示感谢,邀请他进屋喝茶,冯智渊顺水推舟,与闫家母子进了客厅。 闫飞翔一双眼睛在家里各个房间转了个遍,他也纳闷,难道表姐竟然会穿墙术,竟然穿墙而走? 趁着闫母烧水泡茶的空,冯智渊给成浩川发了条微信,并在闫飞翔耳边说了句话,闫飞翔起身向他妈说:“我手机没电了,用用你的充电器。”便走进他父母的卧室。 鲁先先已经拿到信,也听到冯智渊的说话声,她向闫飞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躲在门后,向他打手势。闫飞翔像一个通讯兵,忙回到客厅,向冯智渊一点头,表示他已经找到鲁先先。 “大嫂,既然孩子已经给你送回来了,我们得赶路了。”冯智渊礼貌的对着端着茶杯走出来的闫母说,“已经耽误了不少工夫,我们得走了。” 闫母感激不已,非得留下他吃顿饭才行,冯智渊忙拒绝:“这也算是积德行善,谁遇见了都会管一管的。大嫂不必客气,饭就不吃了,麻烦你帮我灌一壶热水吧,我们路上喝。” 说话间,成浩川提着不锈钢保温壶走了进来,冯智渊说介绍说他是自己兄弟,把保温壶交给闫母,闫母忙提着壶走进客厅后面的厨房去灌水,闫飞翔趁机把鲁先先带出卧室,她忙闪身跟成浩川走出闫家。 第73章 这边闫母灌满水壶交给冯智渊,又是一阵客套感谢,冯智渊提着水壶走出闫家,小黄毛在她妈身后满脸沮丧,他还得再想办法逃。 有惊无险的拿到信,鲁先先迫不及待的在车上打开,她这是第一次看到妈妈的笔迹,说实话,有那么一点失望。在她的心目中,妈妈闫芳菲是个秀外慧中的人,长得美,字应该也很秀气,但这个字却显得非常平庸,不能说难看,但也称不上漂亮。 这封信是写给鲁先先的姥姥姥爷的,闫芳菲在信中对自己的婚姻非常失望,并表现出对鲁从谦的惧怕。 她说:“鲁从谦发现了我得了精神类疾病的秘密,他要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也不能面对这种命运,我的工作、我的尊严、我的孩子全部都会离我而去,我在这个世界上将一无所有,所以我选择出门躲避,我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还说:“鲁从谦不打算放过去,就算我跟他离婚也不行,他要带走孩子,不准我以后再跟孩子见面、联系,我只能带着孩子一起走。他还威胁我,要抢走孩子,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在信的最后,她说:“爸爸妈妈,请恕女儿不孝,今后不能在你们身边照顾,不要找我,也不要联系我,以免被鲁从谦发现,殃及到你们。等我安顿好了,我会给你们打电话。” 看到这里,鲁先先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从这封信上的内容来看,妈妈带着她一直都在躲避老鲁的追捕,而到了最后,在那栋红砖小楼里,她们终于被追上,而妈妈的生命也走到尽头。这封信就是鲁从谦的罪证! 她将信紧紧的贴身放好,她要带着这封信为妈妈鸣冤,她要把鲁从谦送进监狱,让他为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赵金龙的鼻子被武进打骨折了,幸好是在医院,迅速给他治疗,之后便带他回到局里展开审讯。 他招的很痛快,承认自己是茉莉园小区抢劫案的元凶,也承认是他捅了夏大伟,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你是怎么拿到茉莉园小区六层西户的钥匙的?”于伟明盯着他肿胀的眼睛问,“还有门禁卡,是谁向你提供了这些东西?” 他不在乎的咧嘴一笑:“我捡的,就因为捡到这些东西,我才决定去那栋楼里抢一票大的,那里住的都是有钱人,随随便便就能搞到钱。” 岳初一拍桌子:“你在哪里捡的?什么时候捡的!” 他却开始耍赖,抱着头说头疼,岳初气的一声断喝,被于伟明制止,他叫人把赵金龙带下去,转而向岳初说:“对待他们,要有耐心。” “人已经抓了,却问不出个答案,这不叫人更难受吗?” 第四十八章 审讯 于伟明道:“咱们得另找一个突破口。张翠华就在被传讯的路上,歇一歇,先审张翠华。” 回到办公室,一气儿灌下杯浓茶,于伟明这才感觉到腰痛,是刚才抓捕赵金龙的时候扭了一下,人老了就是不行,放到年轻那阵儿,这种小场面根本不在话下。 他正感慨,小徐警官噘着嘴回来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眼里的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怎么了?”于伟明诧异的看着她,“不是去审讯柳冬了吗?没问出来?” 小徐一抹眼泪:“白跑!根本就不是柳冬干的,他说他把杜锦城约到城外树林里见面,趁他不注意,在他背后捅了一刀,之后拿着他的手机和刀子跑了。手机和刀子都扔了。” “不对。”于伟明立即分析道,“完全不对。他也不是凶手。” 小徐气得一跺脚:“明明都不是杀人凶手,却一个个的站出来承认!这不是添乱吗?”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于伟明暂时将赵金龙抛到脑后,分析起杜锦城的案子,“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承认自己是凶手,到底是在维护谁?” “袁雪琪肯定是为了柳冬,她以为柳冬为了她,才杀了杜锦城。柳冬应该也是为了袁雪琪吧。”小徐在他的启发下,边思考边说,“那不对啊,柳冬知道袁雪琪有时间证人,她不可能作案。他没有必要为袁雪琪抵罪的。” “不是为了袁雪琪,那还能为了谁呢?”于伟明摸着下巴垂下头思考,“柳冬、袁雪琪、杜锦城之间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就是杜锦城和袁雪琪的女儿了,可是她还不到三岁,不可能会杀人。”小徐翻看着自己的工作记录本,这是她跟老于学的,什么都记上一笔,写得乱七八糟,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看得懂。 “柳冬和袁雪琪还有什么共同认识的人吗?他们的至亲,或者是最好的朋友?” 小徐边看记录边回答他:“柳冬的父母都在农村老家,他们只见过袁雪琪一面,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袁雪琪的身世非常坎坷,她爸从年轻时因为过失杀人进了监狱,她妈改嫁,她是跟着两个姑姑长大的,很小就出来闯荡,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乡了。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被杜锦城的花言巧语骗着生了孩子的原因吧,这个姑娘很苦,她没有什么至亲。” “不是有个叫张虎玲的帮她看孩子?”于伟明对那个粗野但有责任心的姑娘印象很深,“她是袁雪琪的表妹?” “其实是柳冬的表妹。”小徐已经对袁雪琪了如指掌,“是柳冬叫来帮袁雪琪带孩子的。张虎玲是个很耿直的人,虽然嗓门大,说话难听,但对孩子非常细心,袁雪琪也很信赖她。” 第74章 “既然是这样,你可以多跟她套套话。”于伟明提醒她,“柳冬和袁雪琪应该知道凶手的身份,或者说,他们认为身边的某个人是凶手,所以才想方设法的替他遮掩。” 与于伟明的一番谈话,又给了小徐警官查案的动力,她决定再找张虎玲谈一谈。 张翠华已然到案,于伟明和岳初再一次走进审讯室。 “说说吧。”于伟明呷一口茶,“武进、赵金龙、夏大伟,三个男人,两个重犯、一个重伤,张翠华,你挺有本事的。” 张翠华抬起眼睛,轻轻飘飘的看于伟明一眼,哀怨的张嘴:“人们都说红颜薄命,我这一辈子总是遇到坏男人,这是我的命不好。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看着判就行,十年八年我都认,就算死在监狱里也是我的命。” “我们可不管判刑,量刑需要法院裁决,我们负责找出证据。”于伟明向她解释。 岳初在赵金龙那里碰了钉子,心里窝着一团火,不愿跟她废话,直接说道:“茉莉园小区抢劫案,你是参与者,还诱骗夏大伟帮助赵金龙逃脱追捕。事后,你窝藏起赵金龙,甚至还伙同赵金龙杀害夏大伟。这桩桩件件加起来,可不是十年八年能够的。我看你今年也得四十岁了,等你出狱,得七十了吧。” “夏大伟的情况很不好。”于伟明慢悠悠的接上话,“命悬一线,很有可能救不回来。赵金龙说,夏大伟的住址是你提供的,杀人的主意也是你出的。这一起案件中,你算是主谋。” 张翠华的脸色一变,这证明于伟明挑拨离间的计谋用对了。 “夏大伟也知道是你要杀他,所以他在清醒的那一阵儿,跟我们说,你曾叫他开着货车等在城郊建筑工地接应一个脸部受了伤的男人,这些罪证你逃脱不了。包括你去苹果酒店与赵金龙私会,我们都有监控。你要是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命运,我不禁也要替命运之神鸣不平了。” 张翠华的嘴巴大张,她没想到一举一动居然都在警察的监视之下。 “武进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夏大伟也是。赵金龙说他也是受你指使,你,承不承认呢?”于伟明继续挑拨。 “他放屁!”张翠华忍不住骂出声,“是他叫我这么干的。” 于伟明和岳初相视一笑,他们表现出的不相信让张翠华更加愤怒。 “赵金龙比我大六岁,我从十七就跟了他,你们说,我们俩是谁诱骗了谁!”她质问着,“他蹲了好多年监狱,我就在外面等他,这么多年,我是有很多男人,可我唯一真心对待的只有他。可是他,他把我当成工具,见我年纪大了,待我不如从前了……”说到这里,她委屈的大哭起来,两人只好等她情绪平复下来。 “你与武进相识,也是赵金龙授意的吗?”于伟明问。 张翠华点点头,实话实说:“是,赵金龙跟武进是在监狱认识的,武进比他提前一年出来,赵金龙叫他在外边照应着我,一来二去就照应到了床上。” “赵金龙知道你俩之间的关系?” 她无所谓的一笑:“他才不在乎呢。或者,在他心里,我能找到别的男人,他才能更痛快的甩了我。” “武进到茉莉园小区抢劫也是赵金龙指使的。对不对?”于伟明趁热打铁。 “对。是他叫武进去的,说成功了最好,失败了也没关系,他给了武进五十万,武进把钱都给了我。”她笑了一笑,不知是对自己的嘲讽还是对武进的嘲讽,“他还妄想着我会等他出狱,跟他结婚呢。” “据你所知,赵金龙为什么要让武进实施这样一起闹剧似的抢劫呢?” 她摇摇头,迅速的抹了一把眼泪:“他这次回来,跟以前很不一样,他的心里隐藏了许多秘密,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抢劫茉莉园小区,事先与你密谋时,说过为什么要选择姓鲁的人家吗?” 她还是摇头:“他只是说听人说姓鲁的很有钱,干完这一票,就再也不做这种买卖了。他叫我找一个会开车的司机,在城郊那个废弃了好几年的建筑工地等着他,我就想到了夏大伟。那天晚上,夏大伟把他从建筑工地带走,说是送到了苹果酒店。隔了一天,赵金龙给我打电话,叫我去苹果酒店给他送东西,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受了伤,脸被烫的不像样子,但已经抹了药膏,我问他到底图什么,他说不用我管。” “他的五十万是哪里来的?” 张翠华还是摇头:“我在他眼里算什么?这些关键的事,他从来不跟我说。” 这个女人也是个老江湖啊,把自己的撇得干干净净。 于伟明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问道:“下面再说说谷雨镇的唐祥瑞吧。你为什么冒充武进指使他放火呢?” 张翠华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她万没想到,警察居然已经查到这个程度,她不安的绞动着双手,还是一股脑的把所有责任推到赵金龙的头上:“是赵金龙,他叫我找人去给好再来超市放把火。他说那个女老板曾经得罪过他,所以他得给她些颜色瞧瞧。” 于伟明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他的沉默让张翠华更加紧张,不住的舔着嘴唇。 于伟明盯住她的眼睛,突然甩出一个问题:“你见过闫芳菲吗?” “没有!我没见过她。”张翠华慌乱之中暴露了真实的内心,正常人在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时,会问谁是闫芳菲,但她却说“没有。” 第75章 是了,眼前这个张翠华,以及赵金龙,都与闫芳菲有关,或者说,他们都与当年那个凶徒廖昌有关。 “难道是为了给廖昌复仇?”走出审讯室,天色已经黯淡,岳初活动着肩膀问于伟明。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江湖侠客,讲究义气?才不会呢,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才不在乎死个同伙儿呢。”于伟明不知道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黄雀”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能雇佣赵金龙这么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为他做事,还能策划这样一系列案件,最可怕的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露出马脚。 “鲁从谦有钱,有脑力。”岳初在一旁提醒,“他对艾红抱有敌意,而他的女儿也在不停的反抗他、甚至调查他。他妻子的死也是疑点重重,如果二十年前他能雇佣廖昌帮他杀妻,为什么二十年后不会雇佣赵金龙替他杀女呢?” 第四十九章 计中计 于伟明没有回话,岳初说的这些,他都考虑过,如果真的是鲁从谦做的,那他为什么要费尽心力的点名让自己来调查这起案件呢? 难道鲁从谦选择自己,并不是出于对能力的肯定,而是一种嘲讽?他于伟明二十年之前就没有查清楚闫芳菲之死的真相,所以鲁从谦晾他二十年之后也查不出茉莉园小区抢劫案的幕后主使? 可还是不对,作为鲁先先的父亲,鲁从谦完全有很多机会可以无声无息的杀了她,不留痕迹,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大呢? 看他沉默不语,岳初说道:“老于,如果真的是鲁从谦,你会怎么做?” 于伟明明白他想说什么,他看看身边的热血青年,轻声一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老于明显的颓唐让岳初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于伟明在心底里越来越重的自我怀疑,三两步追上来建议:“再审赵金龙?” 于伟明却摇摇头:“审武进。” 武进比之前白了一点儿,精神不错,他还活在美梦中,但于伟明此行的目的就是把他的美梦敲醒。 “张翠华被我们抓了。” 只一句话,武进就呆住了。 “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赵金龙也被逮捕了。”于伟明像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一碗面条那样平静而随意。 武进把眼睛瞪了一蹬,口中低低的嘟哝了几句,他的精气神像被人抽走了似的,整个身体矮下去。 “你给张翠华的五十万她也交代了,包括你跟赵金龙之间的关系。”于伟明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按说你也小四十岁了,怎么还能栽在这么低级的‘美人计’里?你还真的以为张翠华会等你出狱、跟你结婚?五十万不过是经经你的手,最后还是回到赵金龙的手里。还有,张翠华假借你的名义,指使谷雨镇的唐祥瑞纵火烧毁好再来超市,现在我们的同事顺藤摸瓜,已经将以你为首的盗窃、销赃团伙一网打尽,你的那些小喽啰都抓起来了。” 武进嘴唇哆嗦,完了,这一辈子彻底交代了。 “我们的政策,不用多说,你肯定明白。说说吧,赵金龙怎么跟你说的?为什么要你当他的先锋?” 于伟明看起来很不耐烦,越是这样,武进越是慌乱。 “我……我是替他打掩护的,于警官,我真的是被赵金龙威胁的,他说我要是不干就杀了我,你也知道,他干得出来……” “打掩护?”岳初接过话来,“详细说说,为什么要让你打掩护?” 武进抬手狠狠的甩自己一个耳光:“是我贱,图张翠华长得好,温柔体贴,他妈的就知道这种好事儿落不到我头上。” “我跟赵金龙很早以前就认识,但那个时候不过就是打个照面,没怎么接触过,直到我们在监狱里再次遇见,这才熟络起来。他凶的很,在什么地方都吃得开,由他罩着,我的日子好过不少。他知道我比他早出狱,就托我出狱之后能关照关照他相好的张翠华,可等我见了那娘们儿,就被她给缠上了。也怪我自己不争气,明知道赵金龙不是好惹的,还是跟她好上了。赵金龙出狱以后找了过来,把我们俩堵住了,非得剁了我不行,还是张翠华帮着说情,才算过去。作为补偿,我给了赵金龙一万多块钱,我们仨就这么混着过日子。” 岳初忍不住冷笑:“这不就是‘仙人跳’?你白混了这么多年了。” 如今的武进也想明白了,敢情张翠华和赵金龙一直都是合着伙儿的欺骗自己,既骗钱也骗了人,他也自诩为老江湖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可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栽在了张翠华这女人手里。现在后悔、懊恼都没有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了,争取别判的太重。 “上个月,赵金龙叫我找日子去茉莉园小区干一票,说不论成不成功,给我五十万,并且把张翠华让给我,叫我们俩结婚。我本来也不敢相信,可他把钱拍到我手里了,五十万现金。张翠华也向我保证,就算我折了,她拿着钱在外面等我出狱。我脑子一热,就……” 于伟明不想听他在这忏悔,拧着眉心,等他说重点。 “我也问过赵金龙,为什么非得来茉莉园小区虚晃一枪,这样只能让小区保安和住户提高警惕,他刚开始不说,我问不清楚就放不下心,放不下心就不想干,他没办法只能跟我说了。他说,有人叫他去杀一个姓鲁的女的,但是又不想被警察查出来是谋杀,所以叫我演一出入室抢劫的好戏,让警察误以为姓鲁的被杀也是入室抢劫不成才杀了人,以免暴露了幕后那一位买家。” 第76章 岳初紧张的双手都出了冷汗,他努力克制着自己,这是讯问的关键时期,不能叫武进看出他们对他后面的话的期望。 于伟明很无聊的打了个呵欠:“买凶杀人的是谁?” 武进摇摇头:“于警官,我真不知道,赵金龙不可能跟我说这么透,这已经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从他嘴里硬掏出来的。他肯跟我说这些,也是因为他很自信,以为你们肯定抓不到他……说句实话,如果赵金龙没有被抓,你们就算判我死刑我也不敢把他供出来……” 武进这里已经审完,看来是真的有人想要鲁先先的命,他是谁呢? 不用于伟明说,岳初也知道,赵金龙绝不会轻易把幕后买家供出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追查,直到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能逼他开口。 “苹果酒店后台显示,是一个叫陈萍的女人在网络上定的房间,现在技术科已经锁定了她的地址,正在布控。”岳初的行动很快,他卯足了劲跟赵金龙耗上了,“他的手机不见了,但是从张翠华那里已经查到他之前使用的一个号码,正准备跟通讯公司联系,调取通话记录。” 鲁先先又开始啃手指甲,啃得见了血,成浩川和冯智渊都看不下去,齐声制止。 冯智渊把她的手从嘴边拨下来:“小鲁总,你自从从闫家岭回来就一句话不说,自己在哪里瞎胡琢磨,不如说出来,我们当你的听众,或许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鲁先先不太信任他们,拒绝透露信里的内容,但她自己又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封信的内容虽然看起来震撼,但太单薄,并不能作为一个确凿的证据,何况当时妈妈的精神状况确实出了些问题。她无法仅凭这样一封信去翻案。况且鲁从谦势力遍布全城,警察、法院、检察院里的工作人员,不是他的同学就是他的同事,凭她鲁先先,怎么斗得过有钱有势有脑子的老鲁呢? 她对当年闫芳菲的处境感同身受。 打开手机相册,她想要看看在文城拍下的照片,期望妈妈能赐予她一些力量,能保佑她顺利揭发老鲁的罪行。就这么无意识的滑动着相册,一张小薄荷的照片映入眼帘,久违了的笑容,现在也同样觉得她很可爱,但也确实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做法实在可笑。 照片里,小薄荷正在公园玩着沙子,而在她身后不远处,是个扯了条幅的小摊子,鲁先先记起来:这就是当时“线牵”网站的推广摊,而摊子前站着一个人,虽然侧着身子,但她还是认出了他——是柳冬! 她惊叫一声,冯智渊和成浩川赶忙围上来。 “怎么了,小鲁总?” “你们看,这是不是柳冬?”她把照片拿给两人看,“小成,你是不是在这里下载了‘线牵’?” 成浩川接过手机来,脑子里立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就是在这里,他被人叫住,说只要扫码安装他们的软件,就送一个塑料水杯,成浩川穷得叮当响,并不担心身份泄露,很痛快的安装了软件,得到一个蓝色塑料水杯,这个水杯他现在还在用。 “是柳冬。”冯智渊将照片放大,好手机的分辨率就是高,这么看,就很容易认出戴着棒球帽的柳冬了,“看来咱们的猜测是对的!柳冬就是‘线牵’的开发者!” 鲁先先和成浩川对望一眼,柳冬难道一直都在后台监控着他们?他的目的是什么?鲁先先遍体生寒,她手脚冰凉,难道她一早就是柳冬的目标?柳冬料准了她会对杜锦城痛下杀手,所以才会适时的为她提供一个寻找杀手的平台! 冯智渊看她的神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小鲁总?你想到了什么?” 鲁先先眼中的世界已经变成一座巨大的陷阱,它张着满是利齿的嘴巴,将她吞进去,她能信任谁呢?她的妈妈死得不明不白,她的爸爸极有可能是杀妻的真凶,还可能会对自己下手,而身边的这两个所谓的朋友都是老鲁的眼线,就连陌路不相识的柳冬都设计好机关等着自己往里钻! 她抬头看看成浩川和冯智渊,他们三个从不同的岔路而来,汇聚到一起,不是因为缘分,而是有人在背后偷偷的织了一张网。 第五十章 摊牌 成浩川和冯智渊也沉默不语。热别是冯智渊,他本以为自己在三个人之中算是成熟稳重的,总是以人生导师自居,却没想到他们都是别人手下的棋子而已。不提鲁从谦,就连柳冬都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知道你恨杜锦城,所以利用这个平台,引诱你在上面发布买凶消息?”冯智渊推理到这里却又推不下去了,“就算你讨厌杜锦城,想要杀了他,他为什么会料准了你在‘线牵’上面发帖子呢?万一你在别的渠道上找人呢?而他又怎么能确保有人会看到帖子之后接单?他又不是神仙,总不能左右你的思想吧?” 鲁先先那段时间脑筋总是昏昏沉沉的,睡不着觉,有时候还会吃一些在网上购买的褪黑素、安眠药,这导致她总是精神恍惚,有很多细节已经记不起来。 “我不知道。”她对自己完全失去信心,她确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被人算计、利用,如果妈妈知道她的牺牲换回的是自己这个废物,一定也会后悔的。 “我们要不要跟于警官反映一下这个情况?”成浩川怯怯的提议,“我觉得柳冬就是杀杜锦城的凶手,咱们如果把这个线索提供给警察,说不定还能将功抵过。” 第77章 “爱谁谁。”鲁先先又开始新一轮的自暴自弃,“都死了才好。” 冯智渊伸出手来:“小鲁总,别的不说,先把手机还我吧。” 事到如今,鲁先先也不装了:“给你手机,好给鲁从谦报信对吗?你们真的以为鲁从谦会给你们什么荣华富贵?我告诉你,我妈妈闫芳菲跟他做了多年夫妻,还生下了我,最后还不是被鲁从谦逼死!你们还非得先赴后继往他身边凑!” 冯智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是小声的分辩:“我没有啊,小鲁总,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上次在茉莉园小区,鲁从谦是怎么知道我遭遇了入室抢劫?还有,闫飞翔前脚刚到,鲁从谦立即通知他爸把他抓走!不是你们说的,难道是我通知他的?”鲁先先心如死灰,将两部手机扔还给他们,“我一直把你们当成朋友,也许是我不配,人往高处走,你们巴结鲁从谦,自然是为了跟着他能有个好前途。这不怪你们,我就是个笨蛋、傻子、神经病,不是为了钱,谁会愿意跟着我?” “我没有出卖过你。”成浩川委屈的眼里含着泪花,“一次都没有过。” 鲁先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把两个人都赶出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抱着头蹲坐在床上。她又变作之前那个一无是处的鲁先先,像一只鸵鸟,将头埋在沙子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混混沌沌的过完一辈子吗?她想起文城的赫鲁晓夫楼,记起在温馨的淡黄色的灯光里,妈妈把她包裹的暖暖的,坐在床边给她讲故事,她不记得故事的内容,却记得妈妈带着微笑的眼角和嘴角,就算颠沛流离的日子,她还是拼劲全力给她爱和暖。妈妈一定希望长大后的鲁先先做一个阳光开朗、自立自爱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窝在床上当一滩烂泥。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要拿着这封信去找鲁从谦,她要他亲口承认当年对妈妈做了什么,并将所有的话都录下来,当成证据,只要有鲁从谦自己的证词,她或许能让警察重新调查妈妈当年的案子。 她穿好衣服,轻手蹑脚的走出房间,本来打算直接去找鲁从谦,但考虑再三,还是找了一家复印店,将闫芳菲留下的这封信复印了一份,找了位跑腿小哥,将原件送去给艾红。她已经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 鲁从谦回到别墅,把钟点工小吴打发走,给姚莉打了电话,把她叫回家来。姚莉一进门,就看见鲁从谦闲闲的坐着,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叫她忐忑极了,姚莉不禁将身子缩了一缩,做出一个很假的笑来:“怎么了,这么急三火四的把我叫回来?” 鲁从谦的眼睛乌灼灼的,看得姚莉面皮发烫,等她局促不安的低下头,他才说:“你准备出国?” 姚莉忙靠到他身旁坐下,睫毛微微的颤抖着:“我是打算出去散散心,顺便看看人家的美容行业是怎么做的。你别生气,我没打算瞒着你,只不过是还没想好到底去不去。” “那你现在想好了吗?”鲁从谦的语气很平淡,但无端的叫人心悸。 姚莉摇摇头,珍珠耳环便也随着摇晃:“我现在倒不想去了……” 她等着他问为什么,但他偏不问。 “账上的钱去了哪里呢?”鲁从谦问了别的。 姚莉没想到他居然还查了帐,她有些张皇,又带着几分羞涩,孩子气的撅起嘴巴:“我不是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吗?有个挺有名气的妇科医生,说能够帮助我调理身体,药物都是进口的,也有他亲手炮制的中药,我是相信他的,别的不说,我倒觉得身体真的年轻了呢。” 鲁从谦看她半晌,目光像是能钻进她的心底里,将她的心事全部看透。姚莉却报之以坦坦荡荡,她心思纯净。 “别费心思了。”鲁从谦终于相信了她,“这把年纪了,不要折腾自己的身体。” “你这是嫌我老了?”她带了委屈,但归根结底还是撒娇。 “人总会老的。”鲁从谦像个不解风情的计时机器,“先先都二十五了,你我能不老吗?” “可是……” 话没说完,电话响起,是钟玉文,他说孙秀娟要见他,她有很重要的话跟他说,而且强调必须跟鲁从谦当面说。 鲁从谦不愿跟她见面,本想把这件事全权交代给钟玉文,钟玉文却压低了声音,说:“鲁总,她说,是关于你妻子当年死亡的真相。” 芳菲。鲁从谦立即改了主意,他问:“她在哪里?” “我的办公室。” “我马上到。” 姚莉遥遥的只听到几个字,她看着鲁从谦面沉如水,便很乖顺的闭嘴不问。 “你在家里等着,我还有话跟你说。”鲁从谦穿上外套离去。 姚莉心神不宁,她总感觉现在的气氛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空气闷闷的叫她透不过气。突然一阵恶心,她忙跑进洗手间,呕了好一阵儿才舒服一些。 鲁先先给鲁从谦打了电话,但他已经进了钟玉文的办公室,将手机调成静音,没有接。她转而打给他的秘书小柳,小柳告诉她,鲁从谦回了家,这个家当然是指他和姚莉的住处,鲁先先便打了一辆车,呼呼的赶来。 她调好手机,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按响了门铃。 姚莉以为鲁从谦这么快就回来,忙着从洗手间出来,顾不上一手的水,开了门。 第78章 “老鲁呢?”鲁先先进了门就四处打量,“叫他出来,我有事找他。” 姚莉已经习惯她无视自己的态度,便向她解释:“你爸爸有事情出去了,刚走不久。” “去哪里了?” “我……不清楚,他没说。” 鲁先先坐到沙发上,又给鲁从谦拨了一个电话,依旧没有接。 姚莉给她端来一杯梨汤,没话找话:“你找你爸有什么急事吗?” 鲁先先只送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她不喜欢姚莉,天生的不喜欢。要非得说个为什么,就是在她小时候,姚莉曾经照顾过她一段时间,她很会表演:在鲁从谦面前表现的无微不至,不当着鲁从谦却待她非常冷淡。这种反差令年幼的鲁先先感到愤怒,进而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这些她从没有跟鲁从谦提起过,自从失去母亲,她就关闭了心门,而姚莉的出现,叫她一并将透气的窗户都紧紧闭合。她不愿叫人再闯进自己的领地肆意践踏。 姚莉并不在意,将手边的梨汤往她面前推了推:“这几天干燥,我叫小吴熬了梨汤,你尝尝,喝了喉咙会很舒服。” 鲁先先这一路跑来,早就觉得口干舌燥,也就没有推辞,端起小巧精致的高脚碗,将琥珀色带着些许甜意的梨汤一饮而尽。 “还要再来一碗吗?”她很友善的问她。 “不用了。”鲁先先目不转睛的看着手机,鲁从谦漏接了她的电话会很快回复过来,但今天好像是个例外。手机屏幕上的画面越来越模糊,直到她毫无意识的昏睡过去。 “老于,找到陈萍了。”岳初攀着于伟明的肩膀,“她就住在本市,这是地址。” “现在就去。”于伟明难得的表现出一些激动。 两人上车直奔陈萍的住处,敲开门,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个孕妇。她中等身材,大概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宽大的孕妇装,腰身笨重,看样子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两人面面相觑,难道他们又一次被赵金龙耍了?陈萍的身份证是他们盗用的? 尽管内心的烈火被一盆冷水浇灭,岳初还是照例展开问讯。 “你近期可在苹果酒店用身份证订过房间?” 陈萍一怔,随即问道:“你们怎么知道?” 第五十一章 真面目 听她话里的意思,有门! 于伟明和岳初心中窃喜,岳初不由得精神一震,继续问道:“你是为谁订的房间呢?” 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了:“莉姐。” “哪个莉姐?名字。” 她有些紧张,绷直身体:“姚莉,我们美容院的老板。我结婚之前在莉颜美容院工作,莉姐对我非常照顾,但是我结婚以后身体不太好,只好辞职专心在家备孕。莉姐经常打电话问候我,还会给我送些礼物,我们感情一直都很好,像亲姐妹一样。前些天她说家里有个亲戚来了,她在外地忙不开,叫我帮忙在网上订一个房间,我就订下来了。” “你去过苹果酒店吗?”岳初问她,“你还帮助他办理了入住?” 陈萍点点头,她吓得有些想哭:“是啊,莉姐说她亲戚是农村来的,什么都不懂,叫我办好入住就把房卡送到美容院。我反正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莉姐还转给我不少跑腿钱,我就送过去了。” “你把房卡交给了谁?”岳初追问。 陈萍吓得将身子撤得老远:“就放到美容院莉姐的办公室里了。” 姚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于伟明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翻开记录本,果然,在他做的鲁从谦的社会关系图中,看到姚莉的名字,她是鲁从谦的女朋友,经营着一家美容院。 “快走!去莉颜美容院。”于伟明站起身,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岳初给惊讶的目瞪口呆的陈萍留下一句:“再跟你联系。”便紧随着他的脚步跑下住宅楼。 “姚莉就是鲁从谦的帮凶。对不对?”岳初龇着牙握紧方向盘,不断的躲避着路上横冲直撞的三轮车。 鲁从谦坐在钟玉文的座位上,隔着一张办公桌,与孙秀娟面对面。钟玉文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孙秀娟的侧后方,像一个书记员。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呢?”鲁从谦很轻蔑的看着她。 钟玉文的工作完成的很好,甚至超出了预期。孙秀娟为人刻薄,周围人对她的评价一律是自私、无赖、阴险。本以为不过都是一些生活上的过节,没想到到处一问一访,却发现她身上居然还带着命案。 她家楼下曾经住了一位独居的退休女教师,孙秀娟此人常年有失眠症状,半夜睡不着觉就喜欢打扫卫生、洗衣服,长此以往,退休女教师被她吵得整夜不得安眠,屡次上楼来协调,孙秀娟不仅不加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每天晚上将拖布抡得梆梆乱响,不到十二点绝不开洗衣机。老人家凌晨两点半上她家理论,她阴恻恻的笑,扬言这才到哪里呀,好日子在后面呢。气得老人冠心病发作,竟然一命呜呼,不治身亡。老人的子女都在外地,不知道其中玄机,将老人安葬以后也就作罢。但整栋楼的邻居却是知道事情原委的,经过钟玉文这么一走访煽动,便将这件事抖露出来。钟玉文找到老人的儿女,说服他们起诉孙秀娟,还免费做他们的代理律师。周围邻居也愿意做证人。孙秀娟已然走投无路,她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一张脸憔悴不堪,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她服输了,只能用自己所知道的秘密来交换生活重回安宁。 第79章 “鲁总,关于闫芳菲,我知道的可能比你多一点儿。她怎么死的,我也比你们都清楚一些。这个秘密在我心里隐藏了很多年,从没有跟人提起过,但是现在我想要把这些秘密都说出来,为的是求您放过我。”她现在彻底的软下来,因为她真的碰到硬的了。 鲁从谦不愿多废话,只是静静地听。 “您能放过我吗?”她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为的是能获得一个保证。 鲁从谦不喜欢跟与自己实力悬殊的人谈条件,他看看腕表,提醒她:“你可能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孙秀娟彻底绝望了,她当然后悔,但她后悔的是为什么招惹鲁先先,而不是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骂人。 “好,我说。”事到如今,只有孤注一掷了,“我曾经跟踪过闫芳菲。那时候我看上齐斌,喜欢能跟他结婚,但是齐斌一直喜欢闫芳菲,我很恨她,总觉得是她在无形之中勾引齐斌,所以,我想要毁了她。” 鲁从谦不动声色,无喜无怒,就像在听别人的事。这种态度让孙秀娟继续说下去。 “我发现她会经常光顾她们家附近一家诊所,诊所很小,只有三间平房,我要是跟进去就会被人发现,但我觉得闫芳菲肯定有什么猫腻,就只能找人替我打听。就在一个下雨天的正午,我走进了那家小诊所。” “当时很安静,诊所里没有病人,老大夫躺在里屋打盹,只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在诊室里看书。我给了她二百块钱,叫她留意闫芳菲,还约定好了,每一次得到有用的消息,就会给她五十块。她很痛快的答应下来,看得出来她很缺钱。” 鲁从谦的眼睛渐渐湿润,他的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痛,他竟不知道,出走之前的闫芳菲被这么算计着。 “过了没几天,她就告诉我,闫芳菲去找安医生,是买治疗精神方面的药。安医生每次都只给她开出一个月的药物,吃完再去开,这些药的名字她也告诉了我,我找人问过了,是治疗抑郁症的。” “这就是闫芳菲的软肋。拿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高兴,准备在新学期一开始公布这个消息,我要让她万劫不复,身败名裂!但是,她没有活过那个暑假,我也如愿的嫁给了齐斌。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她乞求的看着鲁从谦,“我知道我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做了不该做的错事,但我实际上并没有对闫芳菲造成什么伤害。求您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日子过得并不好,齐斌这些年很嫌弃我,我怎么做都不能讨得他的欢心,我知道,他是在报复我,这是我应得的……” “不,你并没有说完。”鲁从谦身体前倾,逼视着她,“你还给我打了个匿名电话,告诉我芳菲有精神疾病,还说她有个姐姐就是因为精神疾病上吊自杀的!” 孙秀娟的额头聚起了皱纹,眉头紧锁,整个人看起来既困惑又震惊。“我没有啊,鲁总,我怎么敢给你打电话呢?我明知道你很有势力,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况且,况且我也不知道闫芳菲还有个自杀的姐姐。” 她是个惯于欺软怕硬的人,正因如此,她才敢明目张胆的欺辱闫芳菲,欺辱楼下独居的老人,但她却从不敢挑衅比她强大的人,在警察、强壮的男人、鲁从谦这种有势力的人面前,她比谁都温良恭俭让。 “不是你,还能是谁!”鲁从谦不再压制怒火,他的愤怒写在双眼之中、嘴角之上,“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我真的没有……”孙秀娟瘫倒椅子上,话语中充满无力感,“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呢?难道我想拆散你们夫妻?那是不可能的啊,我恨不能你把她关在家里,不叫她出门。你们要是离了婚,齐斌一定会向闫芳菲示爱、求婚,我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钟玉文听到这里,替鲁从谦问了一句:“如果不是你,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那名小护士了。她叫什么名字?” 孙秀娟擦了一把眼泪,扭头看向钟玉文:“她叫姚莉。” 鲁先先睡得很沉,但她做了一个很生动的梦,梦里她掉进冰窟,冻得浑身发抖,这种强烈的刺激让她很快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的脸上全是冰水,姚莉则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鲁先先想要抬手擦去脸上的冰水,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她的手脚被胶带捆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她怒视着姚莉,“快把我放开!” 姚莉站在她对面,手里拿着闫芳菲的信:“你居然拿到了这封信。我以为你不过是个小疯子,起不了风浪,没想到还真能查出点东西。” “你什么意思?”鲁先先听出她话里有话,“你知道我妈妈留下了信?” 她冷笑,一张保养过度的脸变得狰狞可怖:“我当然知道。小疯子,我知道的可多着呢。原件在哪里?快说!不然,我就送你去见你妈。” “原件交给警察了。”鲁先先想明白了,姚莉一定跟老鲁是一伙儿的,他们俩合伙害死了妈妈,所以她害怕自己拿到那封信,“你去公安局要啊。” “你真的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吗?”姚莉捏着她的下巴叫她看向正前方。鲁先先被绑在三楼的楼梯口,姚莉叫她看着下面螺旋状的楼梯,笑道:“我要是把你推下去,你猜你能不能活下来呢?” 第80章 “真的是你们设计杀了我妈妈?”鲁先先发现自己并不惧怕死亡,在生命的另一端,有一个最爱自己的人在,那里才更像是她的家。 第五十二章 揭穿 冯智渊和成浩川一路尾随着鲁先先,他们不放心她,何况是在情绪的刺激之下,难保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 直到看着她进了鲁从谦住的别墅区,两人才微微放下心来。 “鲁总总不会对自己女儿动手。”冯智渊蹲坐在马路牙子上,“顶多骂几句,或者打一顿屁股。要我说啊,小鲁总这孩子确实应该教训教训,简直无法无天。” “是你一直都在出卖她。”成浩川鄙夷的看着他,“你在跟鲁从谦通风报信。” “你没有吗?”冯智渊不以为意的笑,“我看咱们俩相比,鲁总更加器重你呢。” “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小鲁总的事情。”成浩川怒视着他,“也从来没有跟鲁从谦私下联系过,鲁从谦喜欢给我打电话,不过是为了给你打掩护!” 冯智渊无奈的说:“咱们都是给人家打工的,老板叫我做什么,我能有选择的余地吗?何况这样不能叫出卖,一个老父亲想要知道自己叛逆期女儿的行踪,这有什么不对?再说了,我也没有事事都报备,比方说咱们去文城这件事我就没有跟鲁总提。” “你说的这么有道理,那我祝你今后身边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下属或者朋友。”成浩川这老实人的恶毒着实让冯智渊恶心了一下子。 “浩川,这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你看看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谁不是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当这是什么武侠世界还是童话世界,非黑即白?不存在的。我们都得长大,变得圆滑,适应这个世界才行。”冯智渊又犯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成浩川冷哼一声:“你活得这么通透,怎么还会落到这步田地?” 冯智渊刚想再辩,却听手机响了,是鲁从谦,他立刻做出一副恭敬的态度,成浩川毫不客气的白了一眼。 “鲁总,小鲁总没有跟我们在一起。她进了你们家小区,我们进不去,在外面等着呢。什么?要我们进去?你跟门卫说,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进去。”冯智渊挂了电话,一下变得非常焦灼,“浩川,小鲁总可能有危险。” “什么危险?” 冯智渊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小鲁总的电话关机了,打不通,鲁总叫我们赶紧去他们家,还说要防着姚莉,谁是姚莉?” 成浩川似乎听鲁先先提起过这个名字,说:“是鲁从谦的女朋友。” “不管了,赶紧走吧。” 冯智渊和成浩川跑进小区大门,鲁从谦的话真好使,保安不仅立即放行,还抓着警棍跟他们俩一起奔向鲁从谦的别墅——b座9号。 “小鲁总!”冯智渊努力拍打着大门,成浩川一下接一下的按着门铃。 “开门啊,快开门!” 房子里没有动静,两人和小保安都开始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小鲁总行事天马行空,从别的门溜走了也不一定。”冯智渊揣测,“也不见得是出了事。” 屋内却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三人立刻警觉起来。 “真的在里面!”冯智渊看向成浩川,“怎么办?这门打不开。” 屋子里的姚莉被鲁先先用头狠狠的撞了一下,她揉一揉自己的胸膛,再一次问向鲁先先:“原件到底在哪里!” 鲁先先微笑,带着不屑和玩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信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就算你杀了我,你们做的丑事也会大白于天下。” 她已经没有时间再逼问下去,慌忙撕开鲁先先脚上的胶带,咬着牙道:“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这么多年的心血不能付之东流,怪只怪你跟你妈一样,挡了我的路!” 鲁先先的双手还被胶带绑着,姚莉闭上眼睛,将她狠狠的往下一推,鲁先先就像一只大号的玻璃瓶子,顺着楼梯滚下去,沿着楼梯的棱角不断碰撞,每一次撞击都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与此同时,成浩川已经从修剪树木的工人那里借了一把梯子,爬到二楼平台,穿过阳台玻璃门闯进别墅,他恰好看到鲁先先从三楼滚落下来,情急之下,他伏倒在楼梯上,张开双臂,将重重的撞过来的鲁先先接住。 鲁先先的额头已被擦伤,不断的冒着血珠,而在他们之上,正准备下楼拆下鲁先先手上胶带的姚莉面色煞白的扶着楼梯扶手,她知道,在这一场战斗中,她失败了。 鲁从谦和钟玉文也赶来了,用钥匙打开别墅的大门,看到鲁先先已经被成浩川扶起来,但女儿脸上的伤和手上密密匝匝的胶带却已经无声的说明了真相。 “从谦,你听我解释。”姚莉冲到鲁从谦的身边,尽管声音颤抖,却还是努力的为自己寻找借口,“先先她发了疯,她想要杀了我,我只能自保,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鲁从谦笑的很可怕,他叫冯智渊去拿来碘伏和棉棒,细心的为女儿揭开一层一层的胶带,清理伤口。 鲁先先认准他是共犯,倔强的甩开他的手,蹒跚的走到沙发前坐下。钟玉文俯身问道:“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鲁先先不耐烦的转过头去,她不相信鲁从谦身边能有什么好人。 第81章 “小冯、小成,你们俩送先先去医院。我的车就在外面。”鲁从谦下了命令。 鲁先先梗着脖子喊道:“我不去,我没事儿。我妈在天上保佑着我,不仅死不了,还会把杀她的凶手找出来!” “先先,听话……”鲁从谦又拿出父亲的慈威来。 鲁先先却不吃他那一套:“别瞒了,你的姚莉已经承认,就是你和她一起设计杀了我妈,我有录音!” 鲁先先不愧是鲁从谦的女儿,就算生命受到威胁,还不忘自己的目的,她从贴身的羊毛衫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这是她留的后手,防的就是鲁从谦会搜她的身。打开播放键,只听里面传来她和姚莉的对话,这时候的姚莉已经无法站立,只能瘫坐在楼梯最后一级台阶上。 “什么信?”鲁从谦是问鲁先先,也是问冯智渊。 冯智渊惭愧的准备解释,鲁先先却又一指姚莉:“被她抢走了!” 鲁从谦连话都不肯跟她说一句,一指钟玉文:“你去拿。” 钟玉文走到姚莉身前,摊开手掌:“交出来吧,姚女士。” 姚莉嘴唇颤抖着看向鲁从谦,瞳孔里充满恐惧,她的喉咙紧绷,几乎发不出声音,但鲁从谦并不想要看她,始终将视线转向别处。 “姚女士,请你交出你们谈话中提到的信件。”钟玉文像一个年轻版的鲁从谦,非常有礼貌,非常疏远。 姚莉的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她张着嘴巴,不然无法呼吸:“从谦,我……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请交出信件。”钟玉文像一个没有同情心的机器人,一味的重复着指令。 鲁先先嫌弃他的磨蹭,起身从姚莉的羊毛裤兜里掏出那封信,怼到鲁从谦的脸上:“看清楚啦,这是我妈写给我姥姥姥爷的信,也是她的绝笔书,她说是你把她给逼死的!” 鲁从谦却从鲁先先手里接过信来,只看了一眼,他就说:“这不是你妈妈写的。” “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就这么厚颜无耻吗?”鲁先先口不择言,什么难听说什么,“你和姚莉天生一对,狗男女!” 冯智渊担心鲁从谦暴怒之下会打她,忙拉了她一把。鲁先先却不领情,往前站了一步,毫无惧色的迎上鲁从谦的目光。 鲁从谦并不像所有人预想的那样对鲁先先的不敬恼火,而是情绪非常稳定的告诉女儿:“这不是你妈妈的字迹,她左手写的字都比这个好看。” 鲁先先不信:“你还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 “我会证明给你看。”鲁从谦认真而心疼的看着女儿,他意识到自己忽视了她很久了,他只关心她吃的好不好、住的舒不舒服,可他很少会关注她幸不幸福、快不快乐,就像当年他对待妻子一样,他亏欠她们。 将视线转移到姚莉身上,他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像是看待仇人:“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封信,还这么急切的想要拿到它?还是说,这封信根本就是你写的,你寄的?” 鲁先先怔住了,她从没有想过这封信是伪造的。 但她也不十分信任鲁从谦,她想到一个人,艾红,算算时间,艾红阿姨应该已经收到那封信的原件了。她从桌子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开机,看到十多个未接电话,有鲁从谦的,也有艾红的。还不等她回拨过去,艾红的电话又一次打进来。 “先先,你寄过来的信不是你妈妈写的。”艾红看了信,也看了鲁先先一并留给她的字条,“那不是你妈妈的字,还有,你妈妈知道你的姥姥姥爷不识字,她不会给他们写信。” 鲁先先愣在当场,周围一切都仿佛静止下来,她想要找到合理的解释,抬眼看向鲁从谦,又把目光转向姚莉。 第五十三章 真凶 “先先,你在听吗?”艾红焦急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孩子,你不要做傻事,我就在路上,一切都等我跟你见了面再说。” 鲁从谦接过电话,替鲁先先说了地址,他知道艾红也一直不断追寻闫芳菲死亡的真相,她是真心对待她们母女的。 姚莉的眼神涣散,她瞒不住了。 “是你以芳菲的名义写了这封信?”鲁从谦扶着鲁先先坐下,转而看向姚莉,目光里透着仇恨,像是一把沾满毒药的利剑刺向姚莉,“你很早就认识芳菲了,她去你工作的诊所买药,孙秀娟花钱雇你替她打听出芳菲的病情,你发现了契机,不仅把她患病的事情告诉了我,还伪造了她的信。就连廖昌都是你雇的!” “从谦,我是偷偷的调查了闫芳菲。刚开始是因为孙秀娟,但后来我对她越来越好奇,偷偷地跟在她身后,迫不及待的想要偷窥她的所有生活,直到我在你家楼下看见了你,我对你一见钟情,无法浇灭心中的爱意。” 姚莉的话让鲁先先一阵恶心,她冷笑着看向鲁从谦,是不是男人都吃这一套?一个女人的柔情可以俘获男人的心,或者良知。 冯智渊这才明白,自己混成现在这样一个惨样,确实是因为还留着底线,自己还不够坏,不够小人。 她的美人计已然不能奏效,鲁从谦静静的看着她表演,像看着一个蹩脚演员在演出独角戏。 “所以你就找人跟踪闫芳菲,叫她误以为是鲁总想要对付她,从而导致她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之后,你又叫人一路追踪,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钟玉文一直在为鲁从谦暗中调查闫芳菲死亡真相,所以他对案子的脉络非常熟悉,也就自然而然的推理出姚莉的作案方式,“另外,既然你在诊所工作,当然有机会在药上做手脚,这也就导致了闫芳菲的病情不断加重。” 第82章 鲁从谦的脸上布满愤怒的红晕,脸颊肌肉紧绷,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姚莉吞噬:“你好精妙的算计!害死了我的妻子,骗我了十多年!你这个狠毒的畜生!” “我没有办法!”姚莉泪流满面,“我不想杀了闫芳菲,我只是想要叫她离开你。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处境。本来卫校毕业以后,我在我们老家的卫生院当护士,可是上天偏偏叫我在处理伤者的时候遇到廖昌,他看上我,威胁我,不得已,我只能跟着他亡命天涯,过的生不如死。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了,谁知叫我看见了你……” “够了!”她的话让鲁从谦感到反胃,他不想跟着个女人有一点瓜葛,想想之前跟她同睡一张床,他浑身都不舒服。 “鲁总,把她交给警察吧。”钟玉文作为一名局外人,理智的建议,“她身上还有很多疑点。” “不,从谦,你不会那么狠心。”姚莉跪在鲁从谦身前乞求,“我想要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就几句,看在我们十多年夫妻的份上……” 鲁先先双手抱在胸前,看戏似的看着她和鲁从谦。直到现在,她都不相信鲁从谦是无辜的。 鲁从谦嫌弃的将她抱着腰的手拨下去:“有话跟警察说吧。” 姚莉倒在地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抬眼看着他:“从谦,我怀孕了,这个消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他长大以后肯定比鲁先先有出息,他一定孝顺……从谦,为了我们的孩子,你放过我吧……” 鲁从谦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是冷笑,脸上布满讽刺和不屑。 鲁先先倒没想到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怀上孩子,她对鲁从谦本就不抱希望,这下更加坚信他会包庇他的娇妻。但无论如何,她的录音笔和手机一直都在工作,她要把这些对话公布出去,就算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冯智渊跟事不关己的成浩川不同,他惋惜的叹了口气,看来很快就有人要跟小鲁总分家产喽。 “鲁总……”钟玉文也有些踌躇,看向鲁从谦。 门铃响了,离门最近的成浩川随手开门,竟是老熟人,于伟明。 “小成?”于伟明探进头来,“你怎么在这里?姚莉在不在?” 成浩川点点头。 于伟明和岳初匆匆走进别墅,看到站的站、伤的伤、跪的跪,再结合这诡异凝重的气氛,大概就猜到鲁从谦已然拆穿了姚莉的把戏。 “鲁总,关于茉莉园小区抢劫案,我们需要传唤姚莉。”于伟明也就不绕弯子了,“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她参与策划实施了入室抢劫案,或者说是谋杀案。” 姚莉还沉浸在鲁从谦决绝的态度之中,这本是她的杀手锏,她不相信一个男人,特别是鲁从谦这样年纪的男人会对自己的孩子无动于衷。 “她还想杀了先先?”鲁从谦像在提起一样令人讨厌的物种一样说起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于伟明看着倒在地上哭成一团的女人,“最起码现在所有证据指向她,具体的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调查和审讯。” “我怀孕了!”姚莉抬起头看向鲁从谦,又转向于伟明,“我是孕妇。” “孕妇犯了法也得接受调查问讯。”于伟明这句话是说给姚莉,更是说给鲁从谦,他跟鲁先先一样,担心鲁从谦会袒护自己的女朋友。 鲁从谦蹲到姚莉跟前,在她耳边低声说:“忘了告诉你,我早就结扎了,就在芳菲生下先先之后,我就结扎了。” 姚莉张大嘴巴,面如死灰,双眼一下空洞,嘴唇紧闭,双肩低垂,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寄托。她知道,她完了。 岳初叫外边的女警进来,将只剩下躯壳的姚莉扶起,带上警车。临走之前,于伟明问了一句:“鲁总,你要不要跟我谈一谈?” 鲁从谦点点头:“等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会去找你。” “等等!”鲁先先追出去,她很认真的对于伟明说,“你们就不怀疑鲁从谦吗?区区一个姚莉能策划这么多案子,还能顺利实施?” 于伟明像对待小徐警官那样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姑娘,如果鲁从谦参与了案件,我们会依法对他展开调查。但是在这之前,你要相信你的父亲,你们之间可能有些嫌隙,但就目前来看,他最起码是个还算合格的爹。”说着话,于伟明挑起眼眸看了鲁从谦一眼,转身上车离去。 “先先,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鲁从谦虽对女儿的猜忌感到冤屈,但还是改不了对她的疼惜,“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鲁先先甩开他搀扶她的手,像看待仇人那样看着他:“你以为把所有罪责扔给姚莉就完了?你就是她的帮凶!即便你没有亲自动手,你也间接的帮助她害死我妈妈!” 鲁从谦惭愧的低下头,他自诩为风云人物,在复杂多变的商海生涯中,已经历练得非常精明、老练,但他却认不出枕边人的伪装,他跟她过了十多年,期间一直把她当做温柔善良的“解语花”,万没想到她居然是存了一肚子坏水的“毒蛇”。 “鲁总,我送先先去医院吧。”钟玉文适时的站出来。 鲁先先也不给他好脸色:“我的腿并没有断,我也不是三岁孩子,不必这个送那个送。”她起身离开这栋令她作呕的房子。 第83章 冯智渊和成浩川像两道影子跟在她的身后,与鲁从谦和钟玉文这两个每天活在斗争和权谋中的人相比,鲁先先宁肯选择跟她一样都是社会废柴的冯、成二人。 艾红被保安拦在小区门外,看见鲁先先带着伤走出来,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像一只炸了毛的母老虎:“是鲁从谦打了你!” “不是,是姚莉,鲁从谦的相好。”鲁先先一直憋着的眼泪流下来,她是真心心疼她的人,“姚莉害死了我妈妈,那封信也是她伪造的。艾红阿姨,我妈妈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 天气晴朗,路旁的雪已化完,绿化带里裸露出的泥土湿润,常绿树的枝叶因为雪的冲刷和滋润,绿得干净而鲜明。艾红看着这样明媚的蓝天白云和长大成人的小女孩,不禁为自己早逝的朋友感到哀伤,是啊,她如果还在这世上该有多好,她的小女儿该有多么眷恋她,她的挚友该有多么依赖她。 “先先,”艾红从包里拿出纸巾,为鲁先先擦拭眼泪,自己的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滑落,“你妈妈她虽然不在世上,但她对你的爱一直都在,你要相信,她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护着你。你已经找出了害她的真凶。从今以后,你要振作起来,像被你妈妈爱护着那样好好爱护自己。” 鲁先先努力的点头,泪眼婆娑中,她被艾红带到医院,包扎伤口,做全套检查,好在除了脚腕扭伤,其余并没有大碍。 “没想到啊没想到。”冯智渊站在急诊门外的拐角处,对着成浩川感叹,“小鲁总本想要买凶杀人,不曾想她也是别人谋杀的对象,这个世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叫人看不透。” “还说别人,你自己不也是。”成浩川跟他说话总是不留情面,“你也是重重伪装。” 冯智渊知趣的闭嘴,成浩川的手机却响了,是于伟明,他叫他来公安局一趟。与此同时,鲁先先的手机也响了,传唤她的是一个女警。 第五十四章 老袁 艾红自觉的肩负起母亲的职责,她带着鲁先先和成浩川来到公安局。在路上,他们已经把买凶的始末告诉了她,艾红并没有责怪先先,而是告诉她,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跟于伟明交代清楚,这样才不会背负着心魔,影响到今后的生活。 于伟明和小徐警官将鲁先先带进审讯室,她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此时的心里并没有起多大的波澜。 “调查了那么多人,居然漏掉了你,鲁先先。”于伟明不禁叹息,“要说,我和你,咱们俩还真算是缘分。迄今为止,令我最为印象深刻的三起案件都与你相关。其中两起,你是受害人,但在杜锦城一案中,你竟然买凶杀人的嫌犯,姑娘,你怎么这么浑呢?” 鲁先先也深以为然:“是,我当时就是混乱,像吃错了药,整天浑浑噩噩,为自己寻找精神寄托。我把小薄荷当成幼年的自己,我变成我的妈妈,我想要再长大一次,像身边那些幸福的孩子一样,在妈妈的呵护下长大。” 小徐警官的眼角湿润了。她本来对鲁先先有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以为她是被富商父亲宠坏了的跋扈的大小姐,仗着有几个臭钱,视人命如草芥,但是现在,听了这么几句话,她莫名的心疼起来,态度也缓和下来:“为了杜锦城那个渣男,实在不值得啊。” 鲁先先向她解释:“我跟杜锦城没有什么,从始至终都没有谈论过别的,我只是想对小薄荷好,她长得很像我小时候,胖乎乎、圆润润的。”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得知你买凶杀人的?”于伟明像在逗引小孩子。 鲁先先摇头:“你们警察有本事呗。姚莉都能落你们手里。啊对,于警官,姚莉她不仅想要杀我,她还害死了我妈妈,我有证据,就在艾红阿姨那里,她亲口承认的。” 于伟明并不感到惊讶:“这案子岳初正在跟近,相信很快就能查清楚。还是说说杜锦城被杀一案吧,你买凶杀人的帖子和成浩川接单的回复,我们可都有,虽然并没有实施,但你们也违犯了法律。” “是柳冬给你的吧。” 鲁先先的聪颖却让于伟明惊了一下:“你知道?” “是,我们已经猜到了,这是柳冬设下的圈套,他知道我恨杜锦城把小薄荷从我身边带走,也知道我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很差,所以他诱使我下载了他开发的‘线牵’软件,但买凶杀人的帖子确实是我发的,我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神经,可能我跟我妈妈一样,得了抑郁症吧。”她顿了一顿,又说,“是柳冬杀了杜锦城?” “不是。他虽然承认是他杀的,但是据我们掌握的证据表明,并不是他。在后来的审讯中,他又转口说是你和成浩川杀了杜锦城,还向我们提供了证据。”于伟明捏了捏眉心,这起案子越查越复杂,“我们前段时间已经调取了你们小区的监控,你和小成都不具备作案时间。” 小徐警官柔声问鲁先先:“你能不能再想一想,你在准备发布买凶杀人的帖子之前,有没有受到过什么人的一些暗示呢?或者接触过什么不太容易让人瞩目的人?” 鲁先先很认真的回想,边想边说:“我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去我家附近的翡翠公园。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小薄荷。我还记得,公园里有一位算命的老人,他说他姓陈,喜欢跟我聊天,聊了很久。但是后来我再去公园找他,就找不到了。公园里的人都说没有见过他,更没有什么摆摊算命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人……” 第84章 “他长什么模样?”小徐警官紧张而期待的看着她,“多大年纪?” “大概,大概比于警官老一点吧,很瘦,个子在男人中不算高,跟我差不多。”鲁先先只能把印象中的陈大叔描述出来,尽管她也恍恍惚惚,分不出现实和想象,“那时候天还不算冷,他总是穿一件中式的灰色上衣,戴一顶老人常带的那种黑色的帽子,头发是灰白色的,穿的是布鞋,给人的感觉可亲可敬,对了,他的牙齿很整齐,我怀疑是假牙。” 她越说,于伟明越觉得这是她臆想出来的,但小徐却匆匆忙忙的在手机里翻找起来。 “找什么呢?” 小徐没工夫回答,忙活了一阵儿,终于找出一张照片,她把手机放到鲁先先眼前:“是这个人吗?” 鲁先先看着照片上一脸慈笑的老人,连忙点头,原来陈大叔并不是她的错觉!他是活生生的人。 “他是谁?”于伟明接过手机来,看到跟鲁先先描述相同的老人,“他也参与到这起案件中了?” 小徐警官点点头:“这是张虎玲发给我的,她说这老人总是偷偷摸摸的去看小薄荷,还给小薄荷塞吃的,她把他当成不怀好意的人贩子,警告过好几次,但依然不改。我受她所托,找到这位老人谈了谈,发现他并不是坏人,他是袁雪琪的父亲。” “那他不姓陈?”又一个骗她的人,“他为什么也骗我?” 小徐警官对这个同龄的女孩抱着深深的同情和怜惜,她善意的告诉她:“袁雪琪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过失杀人进了监狱,前些年他刑满出狱,虽然恢复自由,但因为从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始终觉得愧对女儿,所以并没有来找袁雪琪。直到去年,他听亲戚说,袁雪琪跟一个浪荡男人住在一起,还生了孩子,这才跑来,暗中留意着女儿和外孙女的一举一动。那个时候,袁雪琪已经看清楚杜锦城的真面目,正跟他闹分手。老袁虽然着急,也不敢跟女儿见面,后来袁雪琪搬到文城,他也跟着搬到文城。但在这期间,他从来没有跟女儿和外孙女相认,不过有空的时候偷偷的看一眼。” “所以他经常去翡翠公园,也是为了见小薄荷?”鲁先先歪着头想,“他发现我曾经跟小薄荷走得很近,才跟我套近乎,跟我聊天?” “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小徐说,“你仔细想一想,他都跟你聊了些什么?” 鲁先先想的头都快裂了,始终想不起来。 “山不到我这里来,我就到它那里去。”于伟明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与其问先先,不如去问老袁。我倒觉得他作为一个饱经沧桑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跟一个小姑娘套词,他一定有其目的。” “你的意思是传讯老袁?”小徐有点儿犹豫,袁雪琪这一家人都被牵扯进来,这对袁雪琪来说,打击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呢。 “或许他是个关键人物。小徐,你们这些姑娘心肠软,很容易被老袁这样一个带着强烈负罪感,又默默的爱着女儿和外孙女的老人感动,但是你别忘了,他曾经是个罪犯,活到这把年纪,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拿捏你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还是很轻松的。这样,你负责把他带来,我来问,准保把他肚子里的花花肠子给他捋直了。” 于伟明这番话不仅把小徐逗笑,就连鲁先先都忍不住笑出来。她很羡慕对面身穿警服的小徐警官,如果她能好好读书,现在应该也身穿黑色律师袍,坐在法庭上跟人对辩,说不定身边也有于伟明这样一位幽默睿智的前辈指引着她不断成长、成熟。 于伟明也觉得这不像一场审讯,可能是鲁先先和小徐的惺惺相惜,也可能她们身上那种纯净的特质,他像是在跟两个女儿闲聊家常。人生路上,谁都有走进岔道的时候,幸亏鲁先先的小小任性没有酿成大祸,她还有很多机会,还可以有大好的未来。 鲁从谦的到来打扰了这种和谐的气氛,他气急败坏的闯进来,不满的看着于伟明:“老于,你明明知道先先受了伤,还把她叫来审讯!我说过了,关于姚莉,我会亲自来给你一个明确的交代。” “不是茉莉园小区抢劫案。”于伟明不跟他计较,他理解他爱女心切,“是另一起案子,关于一名叫做杜锦城的青年男子死亡的案子。” 鲁从谦不解的看看鲁先先:“先先怎么跟这个人扯上关系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没有错,就是我干的。我在网上发布了买凶杀人的信息,想要找人杀了他。”鲁先先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成浩川接了单,但小成下不了手,还跟他设计了圈套,骗我已经动手。我和小成就是这么认识的,确实是通过招聘,但是是杀手招聘。” “先先……”鲁从谦实在想不通女儿为什么要做这种疯狂的事,蓦地他想到了什么,面色铁青,“那个姓杜的对你做了什么!” 于伟明庆幸杜锦城已经死了,不然鲁从谦能叫他生不如死,他也看出来鲁从谦这个女儿就是摆明了要气死他,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他忙站出来说明:“先先可没受什么虐待,就是被那小子骗了些钱,先先咽不下这口气,才想要杀了他。不过幸好成浩川那小子胆子小,不敢杀人,没有铸成大错。” 第五十五章 绝情 “我会委托钟玉文律师为先先辩护。另外,她现在可以走了吗?”鲁从谦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心很乱,自责、懊悔、悲伤种种情绪折磨之下,素日冷静、理智的鲁从谦也不堪重负,话是冷冰冰的,带着挑衅的意味。 第85章 “随时保持电话畅通。”跟鲁先先说完这句话,于伟明又向处于崩溃边缘的鲁从谦说:“我怀疑先先受人诱导,才会一气之下发布了买凶的帖子,现在正在调查之中,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你可以委托律师尝试一下无罪辩护。” 于伟明的眼里射进一道光,他不愿让女儿年纪轻轻就背上罪名,这会影响她的一生,九泉之下他无法跟芳菲交代。 “谢谢你,伟明。”这一刻,他不是叱咤商海的鲁从谦,他只是一个为女儿着想的父亲。 于伟明一笑:“先先的录音笔要留下,我们还要继续对姚莉的犯罪事实进行梳理。” “好。等我把先先安顿好,回来跟你详谈。”鲁从谦虽被女儿嫌弃,却还是跟在她身后走出审讯室,他的腰身也不如年轻时那么挺拔,于伟明轻叹,好在自家是儿子,不听话就锤他! “老于,我还得去一趟文城。”小徐裹上棉服,“不论早晚,一定把老袁带回来。” “你还怕他跑了?”于伟明笑着摇摇头,“你呀,名叫徐曼,却是个急性子。” 小徐转过头,向他做个鬼脸,脚下生风的消失不见。 鲁从谦热脸贴着女儿的冷屁股,鲁先先把心里所有委屈和对妈妈的思念一股脑都发泄到他的身上,挽着艾红的手臂在前边疾步如飞,妄想甩掉狗皮膏药似的老鲁。 “先先,你的脚腕还有伤,不能走这么快。”艾红拽住她,“就算你对你爸爸有怨气,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 鲁先先很听她的话,放缓脚步,却还是扭着脸子不搭理鲁从谦。 “把孩子交给我吧。”艾红虽然也不待见鲁从谦,但她在鲁先先面前毕竟是长辈,不能像她似的把好恶都挂在脸上,“我带她去休息。你如果真的有话想对她说,就等明天,等她消化消化情绪再说。” 鲁从谦只好点头答应,他素来看不起艾红,认为她只是个农村妇女,没文化没见识,却没想到她居然能帮他这么大的忙。 “多谢你。”他讪讪的道谢。 艾红皱着眉头哼了一声,不是为了先先,谁愿意跟他这么一个傲慢自大的人打交道。 鲁从谦再回来的时候,于伟明正在听录音笔里的录音,他没有打扰他,坐在于伟明身边又一次把所有录音听了一遍。他再一次庆幸,幸好成浩川能这么快翻进别墅,不然先先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会受重伤。他决定要一并为成浩川辩护。 “你从来都没有发现姚莉有问题吗?”沉默了一阵儿,于伟明还是决定直接发问,“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就没露出一丁点的狐狸尾巴?” “如果我说没有,你会相信吗?”鲁从谦的头发微微凌乱,这让他整个人都萎靡起来,他也老了,白头发已经隐藏不住,“刚才在来的路上,我这脑子里就像播电影似的,一遍遍回放我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是个完美的女人,最起码我没遇见过比她与我更契合的女人,芳菲跟我还会有小小摩擦,她就从来没有。想着想着,我就明白了,她一直都在表演啊,她是个好演员,露出马脚也不过因为她不想再演下去了而已。” 他这么坦诚,于伟明倒不好评论了。 他继续说:“她很聪明,也懂得人性,更有耐性。她没有在芳菲去世后立刻跳出来,而是蛰伏了两年,才慢慢走进我的生活,她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她的发型、衣服、妆饰,全部按照我的心意来,我本来以为我和她是天作之合,谁知道啊,这都是她精心伪造的,说句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几个月之前,我发现她有些变化,就叫秘书查了帐,账面上少了三百万,她还准备了护照,这些都没有跟我提起过。我本来以为她想要跟我分手,或者在外面有了新欢,没想到,她居然想要杀了我的女儿,还为自己找好退路,预备着事情败露之后潜逃出境!” 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心头怒火熊熊燃烧,他可以接受姚莉背叛,甚至打算给她一笔分手费,但他不能容忍她来算计自己的女儿! “姚莉说她怀孕了。”于伟明带着几分笑意看向鲁从谦,“没想到你这把年纪了,威风不减呐。” 鲁从谦不加隐瞒,将对姚莉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我早就结扎了,这个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于伟明怔住了,重复了一遍:“不是你的。”接着又问了一句:“那是谁的?” 鲁从谦一提到姚莉和她的孩子,眼神里控制不住的厌恶:“这你得问她去了。我也只是今天才得知这个消息。” “不是,”于伟明倒不是为姚莉辩护,而是述说一种可能性,“结扎也不是万能的吧,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于伟明冷道:“她一直都想要孩子,一直都想。我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所以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叫她怀揣着一个希望也好。她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是我的,这一点我还是能够确定的。” 鲁从谦这人看起来温文尔雅,骨子里却冷酷无情,他和姚莉算得上势均力敌。 于伟明放开这个不说,继续问他:“三百万去了哪里?你有没有继续查?” 鲁从谦摇摇头:“那是她应得的,她说都买药了,我也就假装相信。” “还有这封信。”鲁从谦把姚莉伪造的信交给于伟明,“艾红托我转交给你。这是姚莉的罪证。我想她当年写下这一封信的初衷,除了不想让闫家人寻找芳菲,还有就是离间我和闫家人之间的关系。她想的很长远。” 第86章 于伟明接过信,随手装进证物袋。 “还有,等你们审讯过姚莉,能不能把她当年怎么对待芳菲的细节跟我说一说?我作为家属,应该有权利知道。”临走之前,鲁从谦留下这么一句话。 姚莉的衰老似乎就在一瞬间,她的眼角、唇边多出很多细纹,脸色蜡黄,眼睛下面一片青紫。 “你要知道,赵金龙、武进、张翠华、孙秀娟目前已经全部到案。我们手里有录音、物证、人证,你也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即便你什么都不说,目前掌握收集的证人证言和痕迹物证可以组合出你作案的主要环节,能构成完整的证据链,完全可以定罪。”岳初严肃的看着她。 “你们想让我说什么呢?”她有气无力的瘫坐在讯问椅上,“是关于闫芳菲,还是关于鲁先先?” “先说闫芳菲吧。”于伟明也想知道她当年的手段,“你怎么使用了一石二鸟的计策,除掉了闫芳菲,也摆脱了廖昌。” “我曾经以为我很幸运。”姚莉的嗓音都变得苍老,“年纪轻轻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虽然是在乡镇卫生院做一名普通的护士,却比我们父母兄弟姐妹要强很多,我年轻,业务好,长得也不错,身边追求我的人很多,我很骄傲,总觉得得找一个英俊、有钱、家庭出身好的男人,才不辜负上天待我一番美意。” “可是我没有等来我的白马王子,却等来一个恶魔。廖昌被人捅了刀子,送到我们卫生院包扎,那天刚好我值班,就这么被他看上。等他伤好以后,就开始不断骚扰我,每天等在我们科室门外,都知道他是亡命徒,没人敢招惹他,更没有人敢管他。我曾经报过警,但警察来了以后他就走,警察一走他就来。不仅去医院,还去我们家,我们家都是老实人,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左邻右舍渐渐的传出风言风语。人不都说‘好女怕缠郎’,就这么过了半年,我也就只能跟他交往。” “在一起以后,我才真正掉进地狱。刚开始他还知道珍惜,好言好语,日子一久,他就露出本来面目,对我非打即骂,我的工资全部上缴给他,自己的吃穿住用还得另外想办法,他每天游手好闲,喝醉了就打架,或者打我。我身上每天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一年到头穿着长裤长褂,就是不想叫人看我的笑话。直到有一次,他从我身上翻出一百块钱,那是我的加班费,他非得说是我出去卖挣来的,把我打得头破血流,我爬着出家门,央求过路的人把我送到卫生院,才保住这一条命。” “伤好以后,我知道再也不能这么继续下去,我要活命就得逃走,在几位同事的帮助下,我从院里跑出来,几番辗转来到这个城市,并在安医生的小诊所里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平平静静的过了一年。这一年间,我不敢跟家里人联系,也不敢给他们打电话。但是有一天我去商场买东西,却遇见之前一个在卫生院住过院的病人,他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我也只能应付几句。谁知道过了没几天,廖昌就直接找到了我。” 第五十六章 机关算尽 “这一次,他收敛了一些,不再对我打骂羞辱,但我明白,这不过是他为了留住我所施展的小小伪装,日子久了,他还会恢复本来面目。正巧孙秀娟给我钱,让我帮她打探闫芳菲在安医生那里买了什么药。我发现她买的都是抗抑郁的药,也因为这个契机,让我对闫芳菲有了兴趣。她看起来是个生活优渥的人,却得了抑郁症,这不很矛盾吗?” “所以你就跟踪她?”岳初看她陷入沉思,提醒她说下去。 她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她早就应该想到的,做鲁从谦身边的女人很不容易,但她总比闫芳菲好很多,她的心比她坚强很多倍。 “对,我跟踪了她,发现她是个中学教师,住在高档的小区,出入开车,买东西去大商场,从不为钱财担忧。我还见到她的丈夫鲁从谦,穿着体面、长相英俊。这是我向往的日子。” 她摸一摸自己的小腹,嘴角挂上一抹自嘲的笑,机关算尽,却反算了卿卿性命,她已经走到穷途末路,就算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还有,她高估了自己在鲁从谦心中的地位,他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做裙下之臣。 岳初想要催促,却被于伟明制止,她毕竟是个孕妇,不能逼得太急。 她偷偷擦一把眼泪,继续交代:“你们也知道,廖昌这个人坏透了,他发现我每天都皱着眉头不高兴,再三追问原因,我只好告诉他,我们诊所有一个病人是阔太太,老公很有钱,她自己条件也很好,我非常羡慕她,希望过上她那样的日子。我希望他能因此受到激励,但谁知道他竟然动了歪心思。他逼我带他去跟踪闫芳菲,我不肯他就打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把他带到闫芳菲经常光顾的商场门口,他认识了闫芳菲,还偷拍了她的照片。” “之后,他就经常出门,我不敢问,但我猜测应该跟闫芳菲有关。过了几天,他跟我说他要干一票大的,如果成功,我就能过上好日子,说完就离开了。再之后,我听说他和闫芳菲死在文城。我很后悔,如果当时能跟闫芳菲说明情况,叫她提高警惕,她可能就不会死。” 岳初冷笑:“那你为什么要伪造闫芳菲的遗书呢?难道是廖昌逼你写的?他能想到这些细节?” “我……”姚莉张口结舌,“确实是廖昌叫我写的……” 第87章 “他为什么要让你写那封遗书?难道是为了制造闫芳菲出走的假象?如果照你所说,廖昌跟踪闫芳菲并实施犯罪,肯定是为了钱,也就是说他想要通过绑架的方式向闫芳菲的丈夫鲁从谦勒索钱财,那他为什么又要给闫芳菲的父母写一封信报平安呢?难道不应当将实情相告,让闫芳菲的父母找鲁从谦施压,尽快送来钱呢?”岳初将她的谎言一一戳破,“是你策划了这起绑架案,并在其中进行指挥!你的计策使得闫芳菲和廖昌都死于非命,你既摆脱了廖昌的纠缠也消灭了情敌,真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不,我没有,我没有……”她还在努力狡辩,她明白,自己如果还有一丝生机的话,一定就是鲁从谦剩下的一点悲悯之心,所以她要把自己塑造成一朵悲惨的小白花,她不能有那么大的瑕疵,冷汗将碎发粘在额头上,她捂着肚子低声呻吟,“我的肚子疼,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审讯只能暂时中止,找了几位女警,将她送进医院。 岳初气的将记录本一摔:“就知道她得使这一招。” 于伟明很淡然,他在想别的:“你说,姚莉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呢?” “爱谁谁!”岳初不关心这些八卦,“她可真狡猾,察觉到自己的罪行很快就会败露,故意怀个孩子以减轻刑罚!要我说啊,这个女人比赵金龙、廖昌更可恶!” “赵金龙。”于伟明想到什么,“我得跟他见一面。” “于警官。”办公室门外探进一个人头,吓了正在饮水机前接水喝的岳初一跳,她向他咧嘴一笑,“于警官在不在?” “谁啊?”于伟明转过头来,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想了一会儿才叫出名字来,“韩素莲,杜锦城的邻居。” “是我。”韩素莲,也就是“好运莲莲”,穿一件大红色羽绒服,束手束脚的走进来,不好意思的笑笑,“于警官,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可我这么一想,有些话还是得当面说才能说得透,这才找过来。” “有什么话尽管说。”于伟明给她让座,又递上一杯热茶,坐到她对面,等着她张口。 “是这样的,”韩素莲拘谨的坐在座位上,一双手扯着上衣,脸上陪着笑,“我吧,一直都留意着我那邻居贾红梅,这娘们儿一直都挺节俭,除了给小杜舍得花几个钱,对自己那是一个抠门儿啊,就这么说吧,肉都不舍得多吃。可是这段时间她就像捡到狗头金一样,又是买衣服,又是买金手镯,还买了一辆电动轿车,没有驾驶证也敢开,天天在我们家门口按喇叭,我不是嫉妒她,就是觉得很蹊跷,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于伟明给她分析:“是不是经过杜锦城年纪轻轻就死亡这一件事,她突然间想开了,觉得有钱就花,留着也没什么用,我们在办案过程中接触过不少这种死者家属,没什么奇怪的。” 听他这么说,韩素莲有些着急,喝一口热茶润润喉咙:“她手里没钱了啊。自从小杜死了,你们调查她儿子以后,她老公就知道她和小杜之间的关系,把家里的钱都要走了,这些事情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手里就只有一点粮食补贴,一年才几千块钱,怎么够她大手大脚花钱的呢。她又不上班不打工,整天除了吃饭买东西,再没有别的事情干,难不成这些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你的意思是,她手里这些钱跟杜锦城有关?”于伟明一下警觉起来。 韩素莲连忙点头:“我也是听他们家租客说的,小杜应该给她留下了一些钱,大家猜测也就一两万,但是从韩素莲花钱如流水来看,可不止一两万。” “好,你反应的这个情况很重要,我们会跟进调查。”于伟明把在笔记本郑重的记下,这或许是揭开杜锦城一案真相的重要线索。 送走韩素莲,岳初有点心疼于伟明,问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提审赵金龙。” 于伟明却很坚持:“这一次我必须得见他,我要观察他。” 赵金龙还是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模大样的坐在椅子上,都不拿正眼看他们,他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犯下的罪,累积起来,足够在监狱里待到死。既然如此,就不再有任何奢望,这也是审讯中最不愿意遇到的一类罪犯。 还是由岳初进行了一些基础的问讯,他想回答就说几句,不想回答就干脆沉默。直到于伟明说:“姚莉已经被逮捕,她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保守估计,得判十年以上。” 赵金龙的眼皮抬起来,他愕然:“她是孕妇!” 成了,于伟明心花怒放。 岳初倒没听出这句话的玄机,还是问他:“你和姚莉是怎么串通到一起的?她给了你多少钱?鲁先先的住址和活动路线是她提供给你的?” 赵金龙一下变得非常烦躁,用拳头重重的砸向桌面。这个状态不适合继续审讯,于伟明和岳初适时的结束这次问讯。 “孩子十有八九是赵金龙的。”于伟明笑道,“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何以见得?”岳初觉得老于有点想当然了,“姚莉会看上他?” “你别忘了,姚莉还跟廖昌一起过了好几年。她的话并不能全部都相信,她很会说谎,还很会在男人面前说谎。”年纪大了也并不是全无好处,比方说他,荷尔蒙的渐渐消退令他变得更加理智也更加敏锐,“你想,姚莉怀孕后,她会首先跟谁分享这个好消息?” 第88章 “孩子的爸爸?但是这也不能证明赵金龙就是孩子的父亲啊。”岳初还是想不明白,“姚莉这个年纪能怀孕,这对她来说是个惊喜,想要跟身边的人炫耀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 “赵金龙和她只是合作关系,并不是闺蜜或者挚友,她这么早跟他说就不合理。”想了一想,他笑起来,“再审张翠华。” 张翠华被关了这几天,显得疲惫而沮丧,眉头紧锁,嘴角下垂,但气色还不错,她是从犯,还是被胁迫的,不会在里面待多少年。 于伟明却笑笑的看着她,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你知不知道,姚莉怀孕了。” 这个消息有些震撼,导致她忘记假装不认识姚莉,惊讶的瞪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她得快要绝经了吧?” “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姚莉又有钱、会保养,你没听说有位六十岁的妇女还生了孩子?”于伟明的话语中尽是对姚莉的暗中欣赏,这已经激发起张翠华的竞争心,而后他又放出一枚重磅消息,“孩子是赵金龙的,他们俩居然成了夫妻,这事情很玄妙。是不是在你们女人面前,鲁从谦这种男人远不如赵金龙有吸引力?” 第五十七章 主谋 张翠华失控了,她眼睛通红,像是要喷出火焰:“不可能!不可能!” 岳初看看于伟明,看来她的反应全在老于的预料之中。 “有什么不可能的,两个人都承认了。鲁从谦也没说什么。姚莉倒是好算计,钱有了,孩子也有了,虽然犯了罪,但因为有孕在身,肯定要监外执行的。怎么这么多好事儿都叫她摊上了呢,要不说她人美命也好呢。”于伟明继续激怒她。 张翠华已经被强烈的嫉妒控制,她怒视着于伟明,叫道:“你放屁!她就是个臭婊子!不过肚子里有一点墨水,还会打针包扎,才能迷得住男人!” 岳初想要制止她,却被于伟明拦下,他继续火上浇油:“你这就是污蔑人家了,姚莉这人风评很好,身边的人都对她评价很高,要不是在鲁从谦那里受了这么多年委屈,她也不会狠下心来除掉鲁先先,我们认为她确实是被逼无奈。” 如果不是审讯椅的约束,张翠华一准儿得跳过来把于伟明的脸抓破,她咬着牙忍住眼泪,恨恨的说:“就你们这本事,还当警察?鲁家的案子,姚莉是主谋,她给了赵金龙两百万,叫他藏在鲁家女儿的楼上,趁机把她杀了。武进也是受她指使,提前去作案,好让你们警察把鲁家女儿的死当成入室抢劫杀人,把她自己撇出来!就连谷雨镇放火案也是姚莉的意思,这点我可以证明!” “可赵金龙不是这么说的。”于伟明笑里带着嘲讽,“他说一切都是他自己干的,姚莉只想让他给鲁先先一个教训而已,是他自作主张想杀人的。包括武进也是他做主安排的,还有谷雨镇,他也一并承担下来。还有,他说这一切都是和你一起干的,也就是说,你刚才所说的姚莉主使,其实是你主使。” “他妈的血口喷人!他是不是被那个妖精迷傻了!” “他可不傻,孩子在姚莉肚子里呢,他维护孩子他娘是理所应当。” 张翠华一下呆住了,她无言相对,是啊,赵金龙如果一心维护姚莉,并将所有罪责揽到身上的话,姚莉很有可能不会坐牢,何况她还怀有身孕。警察竟然也被她灌了迷魂汤,替她说话。这么看来,她会很快脱罪,带着孩子继续过她优哉游哉的富裕生活。可是自己呢?什么都没有了,钱、年华、男人,还有孩子,她再也不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就算有一天出了监狱,也是个容颜已逝去的老婆子,孤苦伶仃,直到无声无息的死在街头。 岳初以为老于这一剂药下得过猛,把她直接闷倒了,谁知她很快想到拖姚莉下水的新办法:“我检举,姚莉不仅参与了茉莉园小区的谋杀案,还把闫芳菲给杀了。” 于伟明明显的精神一震:“你是指鲁从谦的妻子闫芳菲?” “就是她。”她迫不及待的将当年的事说出来,“你们警察应该知道,廖昌和闫芳菲死在一起。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当年赵金龙其实也参与了那起案子,而且一切都是姚莉在幕后指使的。就像现在,她遥控着廖昌和赵金龙。最后,廖昌死了,赵金龙和我吓得逃到边境待了两年。” 竟是这样! “具体是怎么实施的?你详细说一说,如果属实,我们会重新调查。”于伟明平静的说。 “是这样的,廖昌和赵金龙是表兄弟,当年在家乡做了不少坏事,整个县都闻名,直到廖昌认识了姚莉。那时候姚莉是个小护士,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她风骚,又整天穿个护士服,你们男人不就喜欢那样的,叫什么制服诱惑。廖昌虽然是个混蛋,但出手大方,姚莉喜欢过好日子,他就到处弄钱,抢、偷、骗,钱不是正路来的,可是花的爽快,姚莉那时候可真是挥金如土,把自己打扮的跟个妖精似的,整个镇的男人都围着她流哈喇子。” 听到这里,于伟明和岳初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样一件事,但在不同的两个女人嘴里,却大相径庭。 “我从十七就跟了赵金龙,所以经常跟廖昌和姚莉混在一起吃吃喝喝,我就发现姚莉不仅吊着廖昌,她还勾连着赵金龙。但赵金龙害怕廖昌,有贼心没贼胆。有一回,姚莉骂一个病人,被病人家属打了一顿,她跑去跟廖昌哭诉,廖昌拿着刀子冲进那户人家,把打姚莉那人捅了好几刀。人家家里人立刻报警抓人,廖昌吓得衣服都没换就跑了。姚莉在卫生院也干不下去,就辞职了,之后不见人影。” 第89章 “在那之后,赵金龙和我过了一段安静日子。但在03年吧,好像是03年,秋天,赵金龙接了廖昌的电话,叫他来这个城市,说有好买卖。我和赵金龙来到这里才发现姚莉又跟廖昌在一起了,他们说这次要干一票大的,姚莉认识一个富太太,估计能榨出不少钱来。 “她说的富太太就是闫芳菲。赵金龙和我负责跟踪她,找出她每天的活动规律,我不记得是哪一天了,反正天还挺热的,闫芳菲突然带着孩子去了车站,我和赵金龙分头行动,我跟着她上了车,赵金龙太显眼,留下想对策。” “她先到了省城,在那里躲躲藏藏好几天。她很警惕,不去人少的地方,我跟的很辛苦,好在廖昌很快赶过来,接替了我。我就回来等姚莉差遣。那个时候姚莉就跟赵金龙不清不楚,我开始讨厌她。” “闫芳菲是个很谨慎的人,我听赵金龙说,廖昌这样的老江湖都跟丢了她好几次,兜兜转转,她在附近的城市转了一大圈,最后居然定居在文城。她带着孩子租住在文城一个小破楼里,廖昌受到姚莉的指挥,趁着下午小楼里人少,两人想要进去抢孩子,没想到闫芳菲拼死抵抗,不仅没抢走孩子,还搭上了他的一条命。” “你的意思,闫芳菲死的时候,姚莉也在现场?”于伟明从没想到过,当时还有第四个人在。 “反正赵金龙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廖昌看闫芳菲过得很苦,想要放弃,转而直接绑架鲁从谦,可姚莉不同意,她坚持叫他抢走孩子。廖昌还跟赵金龙抱怨过,他说就算带走她们母子,也不一定能要出多少钱来,还说他感觉姚莉就是看不惯闫芳菲,好像有私仇似的。” “廖昌死了以后,赵金龙和我怕警察查到我们,就赶紧离开了。后来,赵金龙跟人一起又干起没本的买卖,进去蹲了十多年大狱,我就在外面等他。谁知道他出了狱,还是不忘姚莉,要不是姚莉那个臭婊子,我们俩肯定能好好过日子……” “姚莉叫我想起杜鹃鸟。”走出审讯室,岳初的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那种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压抑,“很多杜鹃不抚育后代,它们把蛋下在别的鸟的巢里,让别的鸟替它抚育。最恶劣的是:杜鹃的幼鸟出壳后,眼睛还没有睁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寄主的卵推出巢穴,只留自己一个在巢中。她就像一只只会利己的杜鹃,时刻想着鸠占鹊巢,杀了母亲又杀女儿,她实在该判死刑。” “动物的凶残比起人来,简直不值得一提。不过姚莉也算是恶到极致了。鲁从谦骂得对,她确实是披着张好皮囊的畜生。”于伟明从警这么多年,几乎每天都在跟形形色色的罪犯打交道,他们的犯罪理由千奇百怪,有为钱,有为情,有为仇,但是像姚莉这样,单单因为羡慕别人的生活而杀人,再取而代之,之后还要除掉人家的女儿的,也是极为罕见的。 怪不得鲁先先不肯原谅鲁从谦,他那样一个绝顶聪明、玩转人性的人,居然疏忽到毫无察觉,很难不让人揣测他与姚莉之间是不是存在合作。 “再审姚莉?”岳初想趁热打铁。 他虽然也想尽快取得她的口供,但按照规定,她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讯问,便轻轻摇头。于伟明轻叹一声,他最担心姚莉会利用保胎这个理由申请取保候审,难道上天要再一次帮助姚莉逃过惩罚吗? 于伟明不想让自己陷在情绪的沼泽之中,他想起韩素莲提供的线索,决定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小徐警官还没回来,于伟明叫上岳初,权当散心,他们来到马庙新村,先找到村委会主任老马,说明来意之后,老马神秘一笑,点上一支烟:“这个贾红梅确实有些问题。不止一个人看见她往银行里跑,我们村有一家孩子在银行上班,给她办过业务,他说她银行卡上存着二三十万块钱,大家都议论着,是她家那个死鬼租客留下的钱,被她眛起来了。” “哪家银行?”岳初忙问。 “我问问。”老马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很快就问清楚,不仅告诉他们银行名称,还精确地报出存款金额,“二十六万,可不是小数目。” 第五十八章 纠葛 于伟明和岳初赶往银行调取了贾红梅的银行账户,果然在一个账户上发现她的存款余额还有二十多万。这张卡很蹊跷,是今年八月份办的,其间有人向这张卡分两次转入二十多万,转账的账户持有人是他们的老熟人柳冬。也就是说,柳冬曾经给杜锦城打过二十多万,最后一次打钱就在杜锦城被杀前两天。 竟然又回到柳冬身上。 黄昏时分,于伟明和岳初杀回马庙新村,正好遇到开着电动轿车满载而归的贾红梅。她穿一件绿色羊毛大衣,大毛领,黑色短靴,新烫了头发,看起来像一名富婆。但一看到于伟明,她明显的忐忑起来,春风满面变作做贼心虚,勉强挤出一丝笑:“于警官,你……还在忙啊?” “是啊。”于伟明抬脚走进她家大门,今天奔波劳累,腰痛加重,他两手扶着后腰,倚坐在她家客厅沙发上,“贾红梅,变化不小啊,车开上了,皮草穿上了,呦,还戴一个这么大的金手镯,这一套行头下来,得不少钱吧?” 贾红梅忙把手腕上的金镯子掩藏进袖子里,她垂下头,一言不发。 “你的账户我们已经查过了,本来想把你传唤到局里审讯,又担心你们邻居再次对你指指点点,这才改为上门来做笔录,说说吧,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是杜锦城的吗?”于伟明抓了个靠垫把腰部垫一下,稍微好受些。 第90章 贾红梅内心还在挣扎,她不甘心把吞下肚子的肥肉再吐出来,又不敢继续对着警察撒谎,进退两难之间,竟然抽泣起来。 “既然你不领情,我们也不强求。你等着明天来传唤吧,可能换个地方你就愿意说了。”于伟明作势要起身,却没起来,岳初上前扶了一把,这才弓着腰站起来。 “于警官。” 就在他们走出屋门的时候,贾红梅终于还是想清楚了。 “我说,这张银行卡是小杜的,他用我的身份证办了银行卡,一直放在抽屉里,我也是在他死了以后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我本来以为里面没有多少钱,拿着身份证去银行里查了查,人家告诉我,卡里有二十多万,我……我财迷心窍,他反正已经死了,你们也不知道他还有这张卡,所以我就,我就……” “卡呢?”岳初没好气的问她,“你真是什么钱都敢花啊!” 贾红梅恋恋不舍的交出银行卡,岳初收好,搀扶着于伟明上车。 “老于,我送你去医院瞧瞧。” 不顾老于的反对,岳初自作主张将他送进医院,拍了片子,问题不算大,医生建议他做康复治疗,于伟明哪有那闲工夫,讨了几贴膏药,便回家躺着去了。下车前他委托岳初将银行卡以及柳冬和杜锦城之间的交易告知小徐警官,他知道那姑娘是个急性子,恨不能不吃不睡,立刻把案子破了。 岳初回到局里,恰好遇见从文城归来的小徐,在停车场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小徐拿着银行卡又一次陷入迷茫:“杜锦城到底用什么理由要挟了柳冬和袁雪琪,他们俩居然都给他送钱?” “袁雪琪跟杜锦城没有结婚,不存在花钱求他离婚这样的理由。”岳初替她分析,“难道是孩子?袁雪琪和柳冬为了得到孩子的抚养权,才不得不一次次妥协?” 也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了。 “我听老于说你去文城传唤袁雪琪的父亲了,怎么样,有没有带回来?”岳初边走便问。 小徐无精打采的点头:“带回来了,我安排他住在附近的宾馆,明天等老于上班再问吧,那老爷子猴精猴精的,我对付不来。” 正说着,小徐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袁雪琪,这么晚了,她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带着疑惑,小徐警官接起电话。 “徐警官,你们为什么带走袁立松?他犯了什么罪?”她的说话带着鼻音,应该刚刚哭过。 小徐以为她不会在乎她的父亲袁立松,甚至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但现在来看,袁雪琪对自己这个父亲还是很关心的。 “只是例行问讯,雪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他住下了,明天于警官跟他谈一谈,之后我就把他送回去。”小徐警官软声软语的跟她解释,岳初没想到一向飞扬跋扈的徐曼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袁雪琪却道:“你现在在哪里?我快到你们公安局了,我有话想跟你说。” 小徐很诧异,但也没有推辞:“我就在局里,我去门口等你。” 岳初虽然也很累,但他觉得袁雪琪此行透着古怪,自觉地化身“护花使者”,跟在小徐身后,等来袁雪琪。 在灯光的照耀下,袁雪琪的眼睛红肿,看到小徐警官嘴边呵着白气,双腿不断活动以抵御寒冷,不住的向她道歉:“对不起,让你这么晚还在外边等我。” “没关系,这是我的工作嘛,咱们去办公室说。” 从寒冷的室外走入温暖的办公室,三个人脱掉臃肿的外套,分别坐下。 “徐警官,你们是不是怀疑我……袁立松跟杜锦城被杀有关系?”她迫不及待的问,眼里泪花滚滚。 小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实情,想了一想,才说:“他最起码是认识杜锦城的,我们只是想要问他几个问题,你放心,不会难为他,更不会因为他有前科而对他有成见。” 袁雪琪虽然努力隐忍,泪水却大颗大颗滚落,小徐忙抽出纸巾递给她,关心的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尽管说,能帮上忙的我肯定帮。” 袁雪琪摇摇头,她擦干眼泪,深呼吸一下,似乎想要将堵在心头的那口气呼出来,但明显无济于事。 “我是来跟你坦白的。袁立松跟杜锦城没有什么关联,他是个老人,年纪很大了,身体很差,他活不了多久了……”她的心如同被刀子在慢慢的割,好不容易盼回来的父亲和父爱,却转瞬间就要被上天收走,是因为做了很多坏事,这一生才要遭受这么多的苦楚。 小徐愣住了,她看得出袁立松身体不好,但没想到他居然命不久矣,看着悲痛欲绝的袁雪琪,小徐的眼泪也不知不觉的滑落。岳初看她们俩相对哭泣,多盼望于伟明这时能在场。 无奈,他只好做一个煞风景的人,特意清一清嗓子,他问道:“你说你是来坦白的,你想坦白什么呢?” 袁雪琪哽咽着说:“我并不是无辜的,杜锦城和我本来就是设计柳冬的,我和他的相遇、相恋,都是有预谋的。目的是拿到柳冬公司从事不法行为的证据,以此来要挟柳冬。” 这下岳初和小徐知道柳冬为什么会给杜锦城打钱了,他和袁雪琪玩了一出“仙人跳”。 “你们是怎么知道柳冬的公司涉险诈骗的呢?”岳初觉得杜锦城和柳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很难产生交集。 第91章 “杜锦城这个人,什么人都接触,他在打台球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朋友,那人曾经在柳冬的公司工作,因为出了纰漏被柳冬开除。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那人向杜锦城透露了一点消息,杜锦城听了之后非常感兴趣,他觉得柳冬有钱又有把柄,还得知他一直单身,就让我假装跟他分手,去文城找柳冬。他设计了我和柳冬的相遇,你们也知道,他在男女感情方面是个专家。” “你拿到了证据?”岳初问。 袁雪琪摇头:“没有,在跟柳冬相处的过程中,我被他打动了,他是个很踏实的人,除了工作再也没有其他,他视我为妻子、家人,我没办法硬下心肠骗他。” 这个案子太复杂了,几个当事人之间相互纠葛,剪不断理还乱,有人动摇、有人背叛,每个人都坏揣着一份鬼心思,谁都不是正人君子。 岳初问道:“所以你跟柳冬坦白了?” 袁雪琪的身体颤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下来,喉咙哽咽:“是的,我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全部告诉了他。我都认了,就算他打我,或者报警抓我,怎么都好,我受不了煎熬。但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埋怨、责骂我,他全盘接受我,他说爱一个人,不肯爱她的优点和荣耀,也会爱她的瑕疵和污点。” 她哭的很难看,一个人在痛苦到极致的时候不会在乎自己的外貌,她真的撑不下去了,之前为了小薄荷,她还能强迫自己摒除掉脑子里不时冒出的杂念,但是现在生活对她毫不留情,她完全放弃了挣扎,遵从内心的呐喊,把自己交给命运。她应该接受审判,来自命运也好,来自法庭也好,经历这一次审判和惩罚之后,她才能卸下前半生的重负,继续自己的人生路。 “我总以为,人不会一直处在低谷期,不会总是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也不会一直浸泡在苦水里。可是,当我翻过一座大山之后,却发现眼前还有一座更高的山,等我从一个泥潭中抽身之后,另一个更深的沼泽正在静静的待我深陷。我累了,我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但我还不能死,为了我的女儿。她还小,不能没有妈妈。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只有用法律来赎罪。”她把累计在心中的块垒说出来、哭出来,消肿止痛似的,她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第五十九章 态度 “你知道柳冬曾经给过杜锦城二十多万吗?他为什么要给杜锦城钱呢?”小徐警官拿出岳初刚转交给她的银行卡,“如果杜锦城的手里并没有柳冬犯罪的证据,柳冬为什么会被他要挟?” “他是为了我。”袁雪琪轻声道,“杜锦城看我真心想跟柳冬过日子,就翻了脸。他一面拿小薄荷刺激我,让小薄荷叫别人妈妈,再录下视频发给我,一面跟柳冬摊牌,他说虽然并没找到有实质的证据,但他可以向警察实名举报,不仅举报柳冬,还要举报我跟他合伙诈骗,到时候小薄荷就会像我年幼时的遭遇一样,身边没有父母,凄苦的长大。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了他,没想到柳冬背着我给也他打了钱。杜锦城他其实并不是只想要钱,他想要我回到他身边,就算他不缺女人,也要把我和他绑到一起……” 岳初虽然同情她,但更关心案情:“这些事,你的父亲袁立松知道吗?” “他不知道。”袁雪琪毫不犹疑的回答,“他虽然一直在我身边跟随,但我们并没有接触过,我知道他在暗处,是我没勇气跟他相处。他不知道我的生活发生了什么,何况自从我去了文城,跟杜锦城几乎没见过面,都是通过手机联系,袁立松他不可能知道这些。” “你说袁立松活不了多久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徐警官心肠软,不忍心问,岳初便只有代劳了。 袁雪琪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份诊断证明:“袁雪松昨天在我们小区门外的小广场上晕倒了,被人送进医院,虎玲带着小薄荷在那里玩,恰好看到,就打电话给我。我去了医院,医生说他已经是肝癌晚期……” 她再一次哽咽,无父无母的过了这么多年,她无数次幻想,如果父亲没有冲动犯下那个错误,母亲也不会选择出走,她一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哪怕并不完美,哪怕吵吵闹闹,那总归是她的家,是她心灵和肉体的归宿,是她闯荡世界的底气。二十年了,终于盼回来了父亲,她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但在内心的深处,有一种喜悦滋生,她说服自己慢慢的接受他,就在她跨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却得了不治之症。 “所以他不可能杀得了杜锦城。杜锦城轻轻一撞就能要了他的命!”袁雪琪为自己的父亲辩解。 岳初和小徐却不置一词。 “雪琪,你相信我,我们对袁立松真的只是例行讯问,他确实牵涉到这起案子。你不要担心,他明天或许就能回去。”小徐握着她的手安慰。 冯智渊贼眉鼠眼的看向成浩川:“你没有提起我吧?” 成浩川不想说话,只摇头。 “好兄弟,讲义气!”他不胜欣喜,意气风发的在房里走了几圈,又看向成浩川,“哎——小鲁总呢?她会不会把我给招出去?” 成浩川眼皮都没抬。 他自问自答:“不会的,如果警察知道我的事情,肯定也会把我叫去的,没叫就是不知道。” 成浩川用被子裹住头,不再搭理他。 一墙之隔的套房中,艾红和鲁先先坐在床上,在昏黄的灯光下,轻声细谈。 第92章 艾红听了她解开谜团的过程,虽为她揪着心,却忍不住夸赞:“先先,你真是个勇敢又聪明的孩子。是你逼着姚莉暴露出真面目,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得到惩罚又能怎么样?我妈妈再也不会活过来了。”鲁先先抬起手背擦了一把眼泪。 “芳菲死了二十年了,孩子,你必须从失去她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个世界不仅母爱宝贵,还有许多事情等你去做呢。”艾红希望鲁先先振作起来,最起码把学业完成,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比方说重新读大学,或者学一门技术也好,如果都不愿意做,就出门去找一份工作,你要跟社会接触,跟同龄人交往,不能总是窝在家里。” “可是,艾红阿姨,我有点儿怕……”鲁先先的窝囊相暴露无遗。 “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如果不想住进学校,就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慢慢适应,谁也不是一下子就长大成人。等这案子结了,无论什么结果,你都要重头开始。你知道我多么羡慕你妈妈吗?她凭着努力考上大学,她是我们村子里头一个女大学生,你是她的女儿,为了她,你也得争一口气啊。”她不想激化鲁先先父女之间的矛盾,但却又不得不用鲁从谦来激励她,“如果你再这么随心所欲的过下去,这辈子都得依赖你爸爸。你愿意吗?” 鲁先先迅速摇头:“不愿意。” “首先要思想独立,不要将感情寄托于任何人。”艾红像教导自己的女儿那样,将半辈子得来的经验教训无私的送给鲁先先,“刚开始可能会很痛苦,就像婴儿断奶,但日子久了,你会觉得自由。之后就是经济独立,你要具备用自己的力气和脑子吃饭的能力,不管在什么境况里都能养活自己。这些就够了,等做到这些,你就发现人生完全不同,广阔而灿烂。” “思想独立、经济独立。”鲁先先喃喃的重复着艾红的话,入脑入心。 休息了一个晚上,于伟明的腰好一些,但走起路来姿势有些僵硬,也无法再进行早锻炼。他一进办公室,小徐警官就冲上来,把昨天晚上袁雪琪交代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一遍,听的于伟明怔了半天。他也觉得这案子像一团乱麻,不断将周围的人一一裹挟进来,但一切的起源都在杜锦城的身上,他是始作俑者,最终的死亡无可避免。 “老于,袁雪琪还说她给袁立松带来了药,你看要不要把药转交给袁立松?”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满包装各异的药。 “送。一定要送。不仅要送,还得让袁立松知道这是女儿给他送来的,还要告诉他袁雪琪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于伟明指派她去跟袁立松周旋,他相信,为了女儿袁雪琪,袁立松会把知道的东西都倒出来。 小徐却有些不忍心,她觉得这对父女太可怜了,她不愿做伤口上撒盐的事情:“就不要再刺激他了吧?” “这不叫刺激,这是手段。”于伟明鼓励她,“袁家父女没有你想象中脆弱。你要暗示老袁,杜锦城的案子一天不结,他女儿的心就一天不得安宁。他只要明白这些,自然会说实话。” 小徐若有所思的出门去了。 岳初看准时机,跨进门来:“于哥,医院那边来电话了,姚莉的孩子没保住。” 他的脸上带着快意的微笑。本来一个胎儿离开这个世界并不是值得庆贺的事,岳初也是个正直的人,可一旦胎儿成为罪犯用来逃避惩罚的工具,人们对他的看法也就随之改变。 于伟明也舒了一口气。但他对自己这种心态感到隐隐的悲哀。 “姚莉那边,暂时不能审讯了。”岳初可惜的说,“得等她恢复以后再说了。武进和张翠华基本已经吐干净,赵金龙应该不会供出姚莉。这案子又得耽搁几天了。” “这么多年都等了,何必在乎这几天呢?赵金龙、武进、张翠华三个人都已经承认罪行,现在只差姚莉这么一个缺口,她失去孕妇这个身份,应该能很快认清楚现实,她精明的很,知道认罪和不认罪的差别,不会僵持太久的。”于伟明又低声加了一句,“还有鲁从谦的态度,她还对鲁从谦抱有希望,她指望鲁从谦能拉她一把。” “你觉得呢?”岳初知道鲁从谦的能量,“你觉得鲁从谦会不会帮她?” 于伟明轻轻摇头:“人心隔肚皮,鲁从谦的肚皮又是加厚的,x光都不见得能照透,我哪里猜得透?” 岳初接了个电话,将问题又甩给于伟明:“医院那边说,姚莉的情绪很不稳定,她闹着相见鲁从谦。你说得对,她对鲁从谦还抱有幻想。” 姚莉在赌,她赌她和于伟明十多年的感情,她了解他,他是个念旧情的人,也愿意让世人展示自己的深情,就像对待死了多年的闫芳菲,前妻是他立人设的重要工具。而她姚莉,甘愿做他宽宏大量的证据。 于伟明揣摩到姚莉的赌徒心态,他心中的天平一会儿倾向鲁从谦,一会儿倾向姚莉,他坐到桌子前,在纸上写写画画,岳初上前看一眼,像鬼画符似的,一点都看不懂。 末了,他把笔一扔:“她想赌,就陪她赌!我来通知鲁从谦,你开车,他们可以见面,但是要在你我的监视之下!” 如老于所料,鲁从谦没有拒绝与姚莉见面,两人驱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病房门口。 第93章 “怎么样?她承认了吗?”鲁从谦的第一个问题提得让于伟明暗暗高兴,他看起来并不关心姚莉的身体和情绪,像一个标准的受害者家属。 第六十章 赌徒 “承认了一部分。”于伟明实话实说,“在她的供词中,从头到尾,她都是被胁迫的,这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几乎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会避重就轻,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性。” “毫无悔意吗?” 于伟明点头:“没有。” 鲁从谦推门进去,病房里,姚莉半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头发凌乱的散落在白色的枕头上,嘴唇干裂苍白,手臂上缠着输液管线,看到鲁从谦,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滑落泪水。 见到她,鲁从谦不像在门外那般盛气凌人,语调也变得轻柔了:“你还好吗?” 姚莉点点头,因为他的关心,哭的更狠了。 于伟明的心又提起来,旧情人就如旧衣服,就算破损陈旧,也舍不得丢啊。 鲁从谦就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于伟明腰不好,坐在旁边一张空着的病床上,岳初不肯坐下,时刻保持着戒备的状态,目光灼灼的盯着姚莉。 “于警官说你想要见我,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鲁从谦问她,眼里带着些疼惜。 姚莉哭泣的声音很小,细细碎碎,点点滴滴,像一阵小雨落进鲁从谦的心底,她说:“我对不起你,是我太贪心,我想要得到你,又怕失去你,才一再做下那么多的错事。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理应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鲁从谦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叹息。 岳初听得恶心,把头扭到一旁去,于伟明却时刻观察着鲁从谦的反应。 “芳菲的事情有可原,可是先先呢?她毕竟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呢?” 鲁从谦的这句话令在场的其余三个人都吃了一惊。于伟明和岳初没想到只不过隔了一夜,他居然就把前妻的死轻轻放下。姚莉则喜出望外,她赌对了,鲁从谦对她余情未了。 她继续示弱卖惨:“我一时糊涂,你知道的,先先从小就不喜欢我,不接受我,可是我太想要做一个母亲,这么多年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如愿,眼看年纪越来越大,我……我担心先先她终有一天会把我赶出家门。从谦,我真的只是叫赵金龙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就好,我没想到他居然想要先先的命……” “你给了赵金龙多少钱呢?”鲁从谦低声问,“三百万都给了他?” 姚莉为了向鲁从谦表示忠心,什么都不再隐瞒:“给了他两百万,他答应做完之后就离开这里,但是他受了伤,又是在脸上,不敢出门。我只能再给他找一个住处,帮着他养伤……” “孩子是他的?”鲁从谦并没有动怒,用最寻常的语气问。 姚莉盯着他的眼睛,一瞬间变身困于猎人牢笼的小鹿,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混乱,眼泪适时的落下:“是他,是他强暴了我……” 她的哭泣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内中含有屈辱、恐惧、痛苦。如果于伟明和岳初不曾听过她与鲁先先对质的录音,如果他们未曾了解过姚莉曾经做下过什么,他们一定会被她的痛苦和忏悔感动,对她产生同情。可是现在,他们只感到身上一阵阵的起着细小的鸡皮疙瘩,她比赵金龙那种直来直去的坏蛋可怕多了。怪不得能欺骗、拿捏鲁从谦十多年,她真的将女人的优势利用的淋漓尽致。 鲁从谦轻轻拍她的背:“你受苦了。”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块手帕,为她擦干眼泪,却又带着埋怨说道:“可是我怎么跟先先交代呢?你毕竟杀了她的妈妈,这个孩子,对自己不太在乎,可是对芳菲的死却是耿耿于怀,她为了查清楚芳菲的死,不惜一次次以身涉险。她现在把我当成你的帮凶,连面都不肯跟我见。莉莉,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姚莉脸上顿现的红晕又消散,她不顾手上的针头,抓住鲁从谦的手:“我可以向她证实你跟闫芳菲的死确实没有关系,你那时候压根不认识我。” 鲁从谦无奈的看着她:“怎么证明呢?” 于伟明的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鲁从谦果然是鲁从谦,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姚莉已经被鲁从谦划入黑名单,她绝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姚莉皱着眉头想对策,她全然忘记需要隐瞒的内容:“我那时候还跟廖昌在一起,我是他的女朋友,就连去文城都是我和他一起去的。是我想要抢到鲁先先,我想要把她送给别人去养,那样就算你找到闫芳菲,也会因为她丢了孩子恨她,你们再也没有复合的可能。这是我的计划,本来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我没想到闫芳菲她居然为了孩子连命都不要了。她拿着菜刀往廖昌的身上砍,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廖昌那种人都被她吓住了,他比她强壮多少倍,赤手空拳打向她的头、她的胸和背,闫芳菲身上到处是血,可她就是不倒下,就是挡在门前,我就说她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能迸发出超出常理的力量……” “不,不是疯子,是母性,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岳初听不得她不断诋毁闫芳菲,出言相讽,“你不懂,而且你永远不会懂了。” 鲁从谦比他沉着冷静,像是没听到她对自己妻子的不恭,问道:“你呢?莉莉,你当时在哪里?” “我被闫芳菲的疯狂吓坏了,只好躲到楼梯拐角,直到她和廖昌一起倒在血泊中,我听到传来警笛声,就走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病态的、黄色而干燥的手,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白嫩肌肤,在一夜之间打回原形。 第94章 “你拿走了什么吗?”鲁从谦将她额前的碎发整理一下,这动作让姚莉又一阵感激的抽噎起来,她点点头:“我拿走了廖昌的手机,我担心手机会暴露我。” 鲁从谦转眼看向于伟明,于伟明轻轻点头。 “莉莉,这些话你可能还要在法庭上再说一遍。”鲁从谦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我和先先都会去听审。还有,我会给你请一位律师,你放心就好。” 姚莉眼中含着泪水,恋恋不舍却又很乖顺的点头。 于伟明站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 鲁从谦轻轻拍拍她的头,像之前那般亲昵,转身走出病房,出门之后,向在门外等候的秘书要了一张消毒纸巾,他用力的擦了手,将纸巾狠狠的扔进垃圾桶。 走出病房楼,临分别的时候,于伟明问了一句:“你会为她请律师?” “会的。”鲁从谦冷笑,“当然会,我得亲自送她进地狱。” 看着缓缓驶离医院的轿车,岳初也明白了鲁从谦的用意,凑向老于的耳朵:“是‘美男计’吧?” 老于嫌弃的一侧身子:“不管怎么说,这一招能叫她认罪,不然啊,她可能真的就逃过一劫了。” 鲁先先再一次被请进公安局,在侯讯室,她认出了“老陈”:“就是他,我在翡翠公园遇见的人就是他。” 袁立松讪讪一笑。 鲁先先不解的问他:“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姓陈?” 袁立松躲避着她的目光,转而看向于伟明:“您就是于警官吧?我有些话得跟你说,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于伟明将他请进讯问室,袁立松打量一下周围,笑道:“社会进步的可真快,以前的讯问室可没有这么高级。” 于伟明也跟着感慨:“可不是吗?世界一天一个样儿,咱们都老了,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他们的机会更多,舞台更大,前程也更好。而且一代更比一代强,不说别人,就说老哥你吧,没比我大几岁,都抱上大孙女了,我可真的很羡慕你。” 提到女儿和外孙女儿,袁立松的眼角湿润。就在小徐警官把药转交给他,并告诉他袁雪琪已经坦白自首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是时候把一切都说出来了,就算为了女儿。 “杜锦城的手机是我拿的。” 这一句话就让于伟明和小徐的心里豁然开朗,他才是真正的当事人! “出狱以后,我一直偷偷跟着雪琪,我不指望能跟女儿相认,只要每天能看看她们就心满意足。但我发现她跟杜锦城那个人渣在一起,两个人经常吵架,雪琪她还要带孩子,还得想办法赚钱,杜锦城就像一个大爷,什么都不管,还在外面胡搞乱搞,我的女儿过得很苦。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一念之差犯了大错,不仅毁了自己的一辈子,还把女儿耽误了。好在雪琪跟杜锦城分手,一个人搬去文城,我也就偷偷的跟着她到了文城。” “她在文城找到新工作,还结识了柳冬。我看柳冬比杜锦城好千倍万倍,心里终于得到一些安慰。我就算是死了也安心了。可是渐渐的我却发现柳冬也有秘密,他瞒着雪琪跟别人联系、见面。我不能让雪琪再受一次伤害,就找到柳冬,告诉他我的身份,警告他不许做出伤害雪琪的事情,不然我会拼上这条命跟他硬磕到底,反正我手上有人命,又这么大年纪了,光脚不怕穿鞋的。柳冬实在没办法,告诉我真相:他被杜锦城要挟了,不得不拿钱来买平安。这事他不想让雪琪知道,才遮遮掩掩。” 第六十一章 圈套 “杜锦城就是雪琪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只要他活着,雪琪她们娘俩别想过上好日子,我这条命不值钱,能为女儿和外孙女儿除掉这个人渣儿,也值了。打定主意,我从文城回到这里,跟踪杜锦城好些日子,我发现他跟鲁先先那个姑娘也闹翻了,鲁先先成天去翡翠公园游荡。我想到一个主意,我想诱导这个姑娘杀了杜锦城。就扮作算命的跟她套词,这姑娘精神好像出了点问题,我寻思着她如果有精神病倒更好了,就算她杀了杜锦城也不会判刑。但是她对杀杜锦城这件事很犹豫,一是还没恨到那个份上,二是胆子小,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打不过杜锦城。” “这个时候的杜锦城狮子大张口,每次跟柳冬联系都是要钱,一要就是十万,柳冬就算是个老板,也禁不住这个要法。他找我诉苦,我们俩一合计,就设计了这么一个圈套。他会电脑,程序什么的,就弄了一个手机上的什么‘p’。” “app。”小徐替他说。 “是,就是这个。他说这是个平台,让鲁家那姑娘到这个平台上来找杀手,这样或许就能要了杜锦城的命。他弄这个东西,叫我去继续引诱鲁姑娘。我就加了把劲儿,把杜锦城说成她命里的克星,叫她相信,只要杜锦城活着,她就不会幸福,必须想办法把他杀了才行。这姑娘越来越迷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说她才是小薄荷的妈妈,杀了杜锦城就能带小薄荷回家。我虽然看着可怜,可为了我的女儿,还是一步步诱导着她在那个平台上买凶杀人。” “没几天,柳冬跟我说,鲁姑娘已经发了买凶杀人的消息,有个小子接活儿了,我就不再跟鲁姑娘接触,时时的关注我那小外孙女儿,也想早点儿看到杜锦城被人杀了的痛快场面。可谁知道,一天天过去,他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还越活越滋润,我可怜的小薄荷不能回到亲妈身边,成天跟着一个农村妇女,小脸儿被风吹得通红,我心里着急啊。” 第95章 这些话跟成浩川的供词吻合,那正是成浩川找到杜锦城,并跟他达成合作的时间,作为“杀手”的成浩川,并不想真的杀了杜锦城,两人达成协约,合伙儿骗鲁先先的钱。这可真是一环连一环,每个人既是执棋人,又是棋子,组成一盘混乱不堪的棋局。 “柳冬跟我打电话,说杜锦城又一次逼迫雪琪,还说雪琪居然找人杀他,那就不要怪他翻脸无情,他准备鱼死网破,大家谁也别想好过。”老袁苦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杜锦城居然以为是雪琪和柳冬花钱雇了杀手去杀他。” 他不明白,于伟明和徐曼却门清儿。是成浩川,成浩川当时以为鲁先先是杜锦城的前妻,在跟杜锦城推杯换盏的时候暗示是他的前妻给了自己十万块钱。杜锦城知道以柳冬的实力,拿出十万块钱不是难事,何况自己刚勒索了他十万块不久,种种迹象之下,他对成浩川的话深信不疑。为了折磨袁雪琪,更为了拆散她和柳冬,杜锦城向她下了最后通牒,同时也为自己下了死亡通知书。 “我们知道不能再等了。我让柳冬待在文城不要动,一切交给我,我这一条烂命根本不值钱,在死之前能为女儿扫清障碍,也算不白活这一辈子。打定主意之后,我就继续跟踪杜锦城,寻找机会。那天,杜锦城似乎很忙,抱歉警官,我实在记不清楚是哪一天了。下午,他被一个小伙子打了一顿,我在旁边看得心花怒放,小伙子打完他就走了,没注意口袋里掉出一把匕首,我捡了起来。当天晚上,我看杜锦城一个人大晚上骑着电动车往外跑,我就骑着我的电动三轮车在后边跟着,他居然把电动车停在城郊一个小树林外面,一头扎进林子里。” 袁立松的话,像一道明亮的闪电出现在寂静的夜空,瞬间照亮了于伟明和小徐警官,让二人眼前一亮。他所说的所有细节都与他们的调查结果相符,他所说的打杜锦城的小伙子应该就是贾红梅的儿子!两人不自觉的挺直腰板,听他接下来的话。 “我跟着他进了树林,却看见他自己从带来的大行礼包里拿出个大手电筒,绑在树上,照着眼前一片空地,他把手机放到架子上,对着手机录起视频来,又哭又笑的,还拿着一包红通通的东西往身上抹。” “我站在旁边看了半天,还以为他撞了邪,后来才回过味来,他这是在拍视频,现在不都流行拍视频发网上吗?我虽然是个老头子,在监狱里又待了好多年,出来以后还是花几百块钱买了个手机,跟着别人学学怎么玩儿,我也会拍视频,我知道很多人因为这个发了财,我想杜锦城应该也想既出名又挣钱。” “他拍了很久,大概一两个小时吧。我做了很多设想,有好几次都想从他背后冲过去,把这把刀狠狠的插进他的脖子或者胸膛,但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就算年轻时候我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我在树林里找到一大段树枝,用刀子把它削成一根趁手的木棍,我打算先用棍子把他打昏,再杀了他。就在我加工木棍的时候,杜锦城突然摔倒在地。” 老于和小徐屏住呼吸,他们紧张的看着老袁,真相就在眼前。 “刚开始我以为他是为了拍视频故意装出来的样子,可是后来他渐渐没了动静,就那么趴在地上。我就提着木棍上前查看,我发现他好像死了,又好像是昏倒了,我摘下手套,把手指头放在他的鼻子下探,好像有气,又好像没有气,再摸他的后心,心脏也仿佛是不跳了。你们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吗?我跪在那里向着老天爷磕了三个响头,我就知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是了,就是他!老于和小徐对望一眼,他们终于找到杜锦城死亡一案的嫌疑人。 袁立松并不寄希望于警察能还他一个公道,他也没有什么冤屈可言——他就是冲着杀了杜锦城去的。“我觉得他可能得病了,也可能中毒了,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会死,为了保险,我重新带好手套,摸出刀子,往他后腰上扎了一刀。我本来想捅心脏的,可他太沉了,我没办法把他掀过来。捅了之后,我把他的手机装起来,我知道他用手机跟雪琪和柳冬联系过,担心你们会通过这个怀疑到他们身上。我还把他的手电筒拿走,用树枝把地上的脚印都抹干净。做完这一切,我就骑车离开了。” 说完这些,袁立松如释重负:“这就是所有的经过。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说一句假话。” 小徐警官张了张嘴,没说出声,转而看向老于:“还是你说吧。” 老于清清嗓子:“老袁啊,杜锦城的死亡原因是心脏猝死,经过法医检验,他在发病后十分钟内死亡,所以你应该是犯了毁坏尸体罪。” 袁立松惊讶得仿佛被雷击中,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嘴巴张得老大,喉咙之间发出微弱的惊叹声。 小徐对老于的敬佩更进一层:发现杜锦城的尸体后,法医尸检发现杜锦城并不是死于他杀,而是心脏猝死,他身上的刀伤是在死后才出现的,也就是说,当时的凶手是在杀一个死人。这一个细节,在于伟明的建议下,没有对外公布,只有办案人员知晓。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较为轻松的过滤掉一众嫌犯。 “但是,你与柳冬设下圈套,诱使鲁先先发布买凶杀人的消息,这也触犯了法律。”于伟明板着脸道,“你有女儿,鲁先先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她们年纪差不多,在哄骗她的时候,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感吗?” 第96章 震撼过后,袁立松垂下头去,不敢面对于伟明。 小徐警官说:“鲁先先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好,心理也不健康。她把小薄荷当成小时候的自己来疼爱,你和杜锦城却利用她的爱心对她造成一次次的伤害。你们怎么忍心呢?” 鲁先先在酒店里像是收到信号一样,连打三个喷嚏。艾红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问她:“你爸爸想跟你谈一谈,你愿不愿意?” 鲁先先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艾红跟她说过的话,便答应下来。 不过几分钟,鲁从谦就出现在房间门口。艾红识趣的躲了出去,也躲过鲁从谦致谢的眼神,她对闫芳菲的死不能释怀,是他抢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却又不好好珍惜,她没办法用平和的心态与他相处。 “先先。”鲁从谦坐到单人沙发上,侧身看着女儿,将身段放得很低,“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是我的疏忽,不能真正设身处地的为你着想,从来没有问过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会努力学着去做一个称职的父亲。” 鲁先先却不想听他的忏悔,她只质问:“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妈妈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你却告诉我,她离家出走了,她的坟就在闫家岭,我每年都去闫家岭,每年都在她身边经过,但我从来没有去看过她,更没有给她上过坟,送过花,好好说句话!” 她虽时刻提醒自己要坚强,但一想到妈妈,她的眼泪就大颗大颗滚落,沾湿了衣襟,也让她呼吸急促,以至于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第六十二章 雨过天晴 “是我的错,孩子。”鲁从谦诚恳的看着她,“是我太自私了。自从我知道你妈妈的姐姐得过抑郁症并且上吊自杀之后,我一直认为你妈妈她携带精神疾病的基因。在我的眼里,她无缘无故的失踪——当然,这也是因为我的不用心,我一直都忽视她的情绪,而她在看到我忙着生意,也忍心用这个来打扰我。我以为她的失踪单纯由于精神疾病发作,所以我猜测你也很有可能遗传了你妈妈的这种基因。我要小心呵护,以免激活了这基因,我想让你在单纯的环境里长大,我这么多年拼命工作,赚钱,为的就是让你不必辛苦,可以轻轻松松,快快乐乐。” “再加上你从文城回来以后就自动屏蔽了那段残酷的记忆,你亲眼目睹了妈妈的死亡,得了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征,你的大脑屏删除掉血腥的场景,你不记得妈妈已经死了。我听从医生的建议,为你编造了一个谎言。我甚至希望你能完全忘记你妈妈,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但我忘了你会长大,会慢慢想起那段回忆,还有能力去寻找真相。” 鲁从谦忍不住流下泪水,声音嘶哑。 “我很后悔,如果我没有辞职,也就不会忙得顾不上家,顾不上你们母女,你妈妈就不会遭遇这么多的磨难,我们的家就还是完整幸福的家。先先,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吞下去,如果她还在,该有多好……” “姚莉呢?”鲁先先透过泪幕恨恨的看着鲁从谦,“这么多年,你就从来都没有发现她哪里不对?她害死了我妈妈,为的是你!” 鲁从谦蹲坐在女儿面前:“我真的没有发现她跟你妈妈的死有牵扯,但凡有一点端倪,我都会立即调查。她伪装的太好了,我虽然没有先见之明,但我却可以亡羊补牢,我要让她在监狱里待下去,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待到最高年限!” “你不帮她?” “帮!”鲁从谦的牙都快要咬碎,“当然要帮,我要帮她多判几年。这是我能为芳菲做的唯一一件事。” 鲁先先并不相信他,鲁从谦只能用最后的结果来证明自己的决心:“等着吧,先先。她很快就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而你,也要找回你的轨迹,你想不想继续上学?还是开始工作?或者想要出去散散心?” 鲁先先也做出一个清醒的决定:“我想回到学校,不知道能不能行?” “当然可以!”鲁从谦的喜悦溢于言表,他惊叹于女儿的成长速度,不愧是他鲁从谦和闫芳菲的女儿,“我马上跟学校联系。” 鲁从谦整个人精神焕发,他像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样,视女儿为最重要的存在,对她充满无尽的爱和期望,只是他的方法太笨拙,也太粗糙,不过一切都好起来了,先先走出阴霾,她还有大把大把的好时光。 艾红独自坐在酒店大堂喝茶,看到鲁从谦过来,特意别过脸去,不愿打招呼。鲁从谦却毫不计较的坐到她对面,笑道:“先先说,她想要重返学校,完成学业,谢谢你对她的帮助。” 艾红见躲不过去,只好回话,她爱理不理的说:“我帮助先先,是为了芳菲,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不必跟我道谢。” 鲁从谦有些尴尬:“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可能不知道,我不愿让你跟先先接触,是为了不叫她回想起她跟芳菲在一起躲藏的那些日子,那些对她来说太残酷,而她只是个孩子……” “误会?”艾红控制不住怒气,将他打断,诘问道,“你说这不过是一场误会?我问你,如果不是你当年对芳菲指责、猜忌、疏远,她会走上这么一条不归之路?你在婚姻里对她打压,你说她不思进取、为人软弱、没有斗志。她就是温驯不争的性格,你叫她怎么斗?你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是这样的人,凭什么要以你的标准去评判她的处事方式!所以,她遇到责难、危险不敢跟你说,她开始没日没夜的自我怀疑,她要上班、带孩子,还要听你对她的评价,她想改变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孩子,她保不住你,只能想尽办法留住孩子。不是姚莉杀了她,是你逼死了她!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